沈安折始终惦记着那晚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诡异歌声,随后的几日都在明里暗里地寻找这歌声的痕迹,然而却一无所获。

    那歌声离奇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

    沈安折本想夜里偷偷跑出去寻找,但也许是因为他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偷跑出去和戚惑来了个“月下私会”,戚家的人开始对他格外留意,不仅夜里一直有人盯着他的门口,就连白天他也时常发现有人躲在暗处时刻观察着自己。

    这让沈安折一直找不到机会去好好探寻一番这个古怪的宅子。

    这事情似乎又走到了一处僵局。

    深夜,沈安折躺在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屋子里,微微发亮的琉璃色眸子注视着门外那好几道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灵气,叹了口气。

    这几个戚家的人盯了自己一天一夜了,都不累的吗?

    沈安折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不然再这样下去,他就是在这里赖上百八十个月,也未必能找出戚惑身体的位置,也无法探明这宅子的秘密。

    戚惑就是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出现的。

    戚惑的每次出现都是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出场方式往往还比较奇葩。

    沈安折看着眼前的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团黑气,黑气不断扩散,扩散,直至最后里面长出一张绝色的脸庞。

    戚惑就这样漂浮着出现在了沈安折的眼前。

    沈安折:“……”

    戚惑貌似是撕破了虚空从中探出了一个头,看向沈安折时笑意盈盈,沈安折一时不知这槽该如何吐起。

    大哥……你下次能不能换个正常点儿的出场方式啊?

    然而戚惑显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呼喊,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出场方式有多么奇怪,他笑容灿烂,热情地和沈安折打着招呼——

    “晚上好啊亲爱的,我又来找你‘人鬼私会’啦~”

    沈安折:“……”

    沈安折很想坐起身,但考虑到现在自己和戚惑正在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一坐起身铁定把戚惑给怼回他的黑雾里,于是只好强忍着这两个大男人彼此相对的不适感,放弃了坐起身的想法。

    他就这样干硬地盯着戚惑,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我最近在这里发现了许多不对劲……”

    接着,他缓缓地向戚惑讲述了这几天他在戚家祖坟及这个宅子里发现的一切。

    灵池底下那双巨大的金色蛇瞳、一到夜晚也不会点灯的宅子,以及宅子里莫名出现的歌声——戚家祖坟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沈安折很是好奇。

    “……灵池底下出现的巨大金瞳?”戚惑盯着沈安折的眼睛,看了半晌,才笑道,“那里面有这东西?我不知道诶~”

    沈安折:“……”

    你这表情……总觉得有点儿欠。

    “你真不知道?”沈安折满脸不信,质问道,“你生前不是戚家的少主吗?一次灵池都没进过?”

    “唉,沈同学,事到如今了你还觉得我在戚家很受宠吗?”戚惑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地说道。

    “像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在戚家就是一棵随风飘零的小白菜,能吃饱饭四肢健全地活到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觉得我会有机会进入灵池修炼吗?”

    “这么惨?”沈安折还是有点儿不信,满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神情。

    “你不是玄门千年难遇的天才吗?不是戚家最后的希望吗?他们都不巴结巴结你?”

    “沈同学,如果我真的是所谓的戚家这一代最后的希望的话,那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

    戚惑笑盈盈地回答沈安折的问题,神色淡然,却一下子噎得沈安折说不出话来。

    的确,如果戚惑在戚家真的有世人所见的那般受到整个家族重视的话,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里的话,那他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早亡呢?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连自己尸体都找不到的恶鬼呢?

    一瞬间,沈安折突然有点儿开始同情戚惑。

    眼前这个人惯会用所谓的浮夸张扬矫揉造作来迷惑别人的视野,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总是让人忘记,他其实就是个被自己族人背后捅了一刀的倒霉蛋。

    “……”

    沈安折想安慰他一下,但想了半天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一切的劝慰怜悯在戚惑这里都是多余的,面对背叛,戚惑无疑是强大的。

    沈安折知道,比起痛哭流涕自怨自艾,埋怨命运的不公,戚惑会更倾向于直接报复回去夺取属于自己的自由。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怜悯我?”戚惑看着沈安折透亮的琉璃色眸子,轻笑了一声,语气却带了点儿寒意。

    “没有,我知道你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的怜悯……”沈安折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我只是在想你会怎么报复害死你的戚崇文他们呢?”

    “呵……”戚惑突然整个人从黑雾中跳出来,坐到了沈安折床头,低头看向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金色蛇瞳是什么东西,不过你说的那个哭声我或许知道一点儿。”

    沈安折觉得目前来说还是帮戚惑找到自己的身体比较重要,也不再去纠结戚惑的打算,于是接上他的话头,问道:“是吗?你知道多少?”

    “嗯……大概,全部吧……”戚惑手指点头,做了一个思考状,片刻之后笑着回答道。

    “我和那唱歌的人应该还蛮熟悉的,毕竟——”

    “我在她肚子里待过九个月嘛~”

    “!!!”

    沈安折一听这话,一瞬间震惊得眼睛睁得溜圆。

    “你、你你……你在她肚子里待过九个月?!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唱歌的人是你母亲?!”

    “算是吧,虽然我也不愿意,但我当时也没得选,好歹我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算是我的母亲吧……”戚惑站起身,看向那窗外黑漆漆的天,说道。

    “不过她也不是很想有我这么个儿子就是了。”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你的母亲不是生你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吗?”

    戚惑孤儿一个,父母双亡,父亲也就是戚家上一任家主戚崇光在戚惑还在母亲腹中便在任务中不幸罹难去世,而他的母亲柳新月也在产下戚惑的当日就血崩而亡,独留戚惑这么一个遗腹子在世间。

    玄门里的那些资料是这么记载的啊!他当时为了了解戚惑专门还翻看了好多遍,不可能记错的!

    “有些事情不想公开的时候,总是可以找到各种理由去掩盖的,不是吗?”戚惑笑了笑,看向沈安折,道。

    “具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如亲自去问问她本人?”

    “……”

    戚惑再次向自己伸出了手。

    凭借被戚惑坑了这么多次的经验来说,戚惑每次邀请自己去做点儿什么事情,就是到了戚惑需要自己这个大怨种去替他遭罪倒霉的时候了。

    戚惑这样温柔又绅士的要求,就像是一个潘多拉魔盒,美丽而又暗藏祸患,还不断散发着迷人的光来引诱他人上当。

    沈安折叹了口气,握住了对方递来的手。

    怨种就怨种吧,他承认,这件事确实吸引住他了。

    如果说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帮戚惑找回身体投胎转世的话,如今他便也想去探寻一下戚惑这个人。

    他想看看,戚惑这个戏精浮夸、心思深沉又总是让人抓不着头脑的家伙背后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过去,是什么样的际遇造就了现在这只复杂又多变的恶鬼。

    戚惑牵着沈安折,一步步踏出这间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走进那漫天的严丝合缝的黑暗之中。

    房屋附近监视自己的人的灵气已经不见了,是已经走了还是被戚惑解决了?

    无所谓了,这一刻沈安折考虑不了这么多——他早就明白,自从主动提出帮戚惑寻找身体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搅入戚家内斗的这一淌浑水里。

    他与虎谋皮,为虎作伥,这是一条未知而危险的前路。

    然而这一刻他感到的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来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他承认,他是慕强的,争强好胜的,哪怕总有人说他模样单纯,性格温和,就像一只没有任何攻击性的小动物,他骨子里都是好强的。

    当有人越看不上自己、越不信任自己的时候,他就越想证明给对方看,告诉对方他可以。

    他知道这一次与之前在枫叶村不同,也许一早就不同了,只不过现在自己才发现——自从他以命为赌注赢得这个进入戚家祖坟的机会后一切就不同了——戚惑认可了他,认同了他这个作为合作伙伴的合格性。

    他们虽然仍旧唇枪舌战,吵吵闹闹,戚惑也仍旧未把一切全盘托出,但一切都不一样了,沈安折做到了之前和戚惑成为朋友计划的第一步——他让戚惑这只恶鬼开始正视自己。

    沈安折想,哪怕未来他们可能会是仇敌,是对手,但至少这一刻,他沈安折与戚惑是能并肩作战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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