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处于最顶端,  也是最中间的巢穴里。

    它要和埃德加多融合。

    代号a舔舐着细腻的皮肤,留下黏糊糊的液体。

    它必须和埃德加多融合。

    粉/嫩的触须蔓延到隐秘的地界,毫不留情地吞吃下去,  无视了主人发出的一声痛苦呜咽。

    它没有欺骗朱利安。

    呼呼,  急促的呼吸淹没在粘腻的水声。

    但妈妈的味道太香,  太香。

    它能感觉到整个虫巢的蠢蠢欲动。

    但这一切都碾压在埃德加多的威慑之下,只要埃德加多在一日,这个虫巢的虫族就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可不够。

    埃德加多不够。

    代号a也不行。

    它们同为一虫,它们不够完整。

    它们无法拯救朱利安。

    可是妈妈希望被拯救。

    妈妈是人类,妈妈是虫族,妈妈说不要的时候,  是真的不要,也是真的想要。

    人类好复杂。

    非常、非常复杂。

    但人类也很脆弱。

    要仔细地触碰,  温柔地抚弄,  再一点一点地包裹起来。

    代号a要保护妈妈。

    金色的复眼逐渐转变成猩红色。

    那要怎么做呢?

    在它把人类的身躯每一处,每一处都舔舐得湿哒哒,  让他呜咽着哭泣,  又让他哭泣中昏厥过去后,  代号a笼罩在朱利安的身上。

    几只足立在人类的左右,像是密不透风的保护。

    又像是紧紧束缚住幼弱翠鸟的笼子。

    代号a开始思考。

    它的视线好似穿越了无穷的岩石,看到了地底之下的埃德加多。

    它在沉睡,它又没在沉睡。

    它能感觉到代号a翻涌的情绪,  那是埃德加多无法拥有的、过于细腻的情感,而在它每一次窥见代号a时,最先刺穿的就是澎湃杀意。

    它们都想杀了它们。

    就如同最极致的冰与火,  完全不容。

    在朱利安不知道的时候,  不知道代号a是多么艰难才能从埃德加多(的化身)手底下逃命;在朱利安不知道的时候,  有多少次他被代号a引诱得对埃德加多心生抗拒,不愿意靠近?

    它们互相坑害着彼此。

    但在这一刻,它们的想法却又微妙重合。

    ——想拥有妈妈。

    ——想拥有朱利安。

    ——想,彻底霸占他。

    它们需要更多,更多的力量。

    …

    朱利安从平台醒来的时候,浑身赤/裸。

    他蜷/缩在平台的底部,手指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胳膊,无声无息地盯着发光的石头,就在这平台的内部,许是代号a刚带来的。

    微弱的光亮拂去了昏暗,让朱利安能看到自己身体的赤/裸干燥。

    人类的羞耻心让他想把自己掩藏起来,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很享受这种归于自然的状态。

    这太荒谬了。

    朱利安软着手脚爬起来,坐着发呆。

    一件衣服就突然从上面滑了下来,滑溜溜地碰到朱利安的脚。他愣了愣,抬头一看,才发现在平台的边缘趴着一只虫子……不,是好几只虫子。

    齐刷刷又冒出来好几只。

    它们的个体都不大,从视觉来看,可能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大小,带着极其鲜艳的色彩,每一只虫族的花色似乎都不一样,两根细长的须须在脑袋上晃动,扒拉着平台的足也特别黑细,看起来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不同于之前朱利安遇到的那些大脑壳

    ,这十来只虫族看起来更像是整理内务的那种。按照朱利安看到的书,这应该是虫族内的“工具“?

    也就是负责各种杂物的功能虫?

    在上衣滑下来后,朱利安又看到裤子。

    ……这款式看起来都很不熟悉,难道都是它们做的吗?

    朱利安拿起其中一件,下意识翻来覆去地看,感觉有些茫然。

    虫族,会做衣服吗?

    虫族会不会做衣服不知道,但朱利安在勉强穿上衣服后,除了没有底/裤外,其实长度倒是刚刚好,也很舒服。

    衣服的布料摸上去非常柔/软,即使蹭在胸/前,也不会让这红肿的地方变得尤为难受。想到这个,朱利安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他扯开领口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又拉了回去。

    疼。

    疼就不说,还肿胀得难受。

    感觉像是被人咬了大半夜,含着睡觉一样。

    鉴于朱利安醒来时,身边并没有他虫,这个可能性是否存在还要打个问号,但胸口几乎被揉/捏得发肿,还是让朱利安有点郁郁。

    果然虫族说的话,可信度还是要打折。

    就算代号a没有骗他,这“帮忙”的过程中,肯定也多做不该做的事情。

    但好在代号a还是没埃德加多那么狗。

    朱利安开始费劲爬平台。

    这平台滑不溜秋,他躺在中间容易,每次爬出来都是手脚并用,烦人得很。

    那十几只趴在平台边边的工具虫在看到朱利安的动作后,一只只都紧张地挥舞着须须,在看到他一不小心失手又滑下去,一只突然嘤嘤嘤地跳了下来。

    那只虫族啪叽落在了底部,几根细长的足支撑在左右,一下子爬到了朱利安费劲爬起来的高度。

    朱利安:“……”

    怎么,难道还是要来和他炫耀它的攀爬技巧吗?

    岂料,这只嘤嘤嘤叫的工具虫发现自己虫过头,又往下滑了点,脑袋一下子抵/住朱利安的脚。

    朱利安:?

    立刻又有几只嘤嘤叫的虫族蹦跶下来,有一只和打头的那只一样抵/住朱利安另一只脚,其他的几只都撑在朱利安的胳膊,或者手,可以说能施展力气的地方,全部都被这些虫族托住了。

    朱利安不知道它们在嘤嘤叫什么,但显然,它们是在帮着朱利安爬上去。

    朱利安:“……”

    难以形容的感觉。

    等他爬上平台,坐在边缘时,这些矮小的虫子也一溜烟飞了起来,齐齐落在朱利安的跟前。一色排开,还真的每一只虫子的颜色都不同,这些花色虫同样是四只复眼,立起来的时候顶多半人高,看起来瘦瘦小小。

    朱利安试探着说,“你们叫什么?”

    花色虫晃了晃须须,毫无反应。

    也是,虫族们交流的方式不靠这个。

    但朱利安能不能成功触碰联结,靠的都是运气,他现在都还没办法熟练掌控拥有的能力。而且每一次联结上都几乎是全局广播,吵杂得要死,耳边像是有几百上千个乐器在n重奏,那种聒噪的喧闹让朱利安对联结思维敬而远之。

    无法和矮小的花色虫沟通,朱利安捂着肚子,开始慢吞吞地打量这个洞穴。

    他的肚子不饿。

    但常识告诉他,还是要吃饭。

    在虫巢里要弄出合适人类吃的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朱利安想起昨天的厮杀。

    那些特西尼斯兽看起来体形硕大,但不知能满足多少虫族的胃口。他踩着地,懒洋洋地走到洞口——尽管那是一段有点狭长的路。不知为何,朱利安潜意识都在让他远离那通往深处的通道,到现在为止,朱利

    安都没有去看的打算。

    他的腿悬空在外,晃悠着。

    从朱利安这个角度望去,整个巢穴看起来透着秩序分明的和谐,一个接着一个蜂巢般的入口组合着,透着一种独属于自然的韵律美。无数的、各不同的虫族进进出出,爬上爬下,在半空,有巡逻的队伍组成方阵掠过……这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王国。

    花色虫爬到他的身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那两根须须晃动来,晃动去。

    朱利安手痒,揪住了。

    一股软软的担心的情绪传递了过来。

    似乎是在害怕朱利安摔下去?

    朱利安看了下这高度,身体本能确实有点发软,往后挪了挪,但还是没有走开。嘤嘤怪的花色虫又开始在嘤嘤嘤,揪住须须没有放开的朱利安隐约知道了,嘤嘤嘤是它们一种鸣叫的方式。

    好家伙,这是比代号  a还会撒娇。

    还是纯天然不伪装。

    好似这人……虫就经不起念叨,朱利安刚想到代号a,它就骤然出现在他的跟前,高大的个头顶得上四五只花色虫。

    花色虫全都嘤嘤嘤地躲在朱利安的后面,瑟瑟发抖。

    朱利安:“你吓唬它们干嘛?”

    代号a:?

    一夜不见,妈妈,我不是你可爱的小幼崽了吗?

    代号a忍气吞声,“a没吓唬它们,是它们自己害怕。”

    朱利安其实现在暂时不想见代号a,可是代号a出现了,有些问题不抓着它解答的话,又容易错过机会,“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代号a:“它们,做事。”

    它看着朱利安身上的新衣服,“也能做衣服。”

    朱利安:“……”

    做衣服不做衣服的,难道很重要吗?

    他看着代号a的态度不善,抬手挥着,让那些花色虫都回到里面去,“你去干嘛了?”

    代号a:“捕猎。”

    几根触须从两侧涌了过来,一下子就将朱利安卷住。

    朱利安忍不住颤抖,一手用力撑住代号a的硬壳,干巴巴地说道:“我要趴在你背上。”

    代号a想当做听不到,朱利安用力揪住它的触须,幽幽地说道:“我要趴在你背上。”如此重复,代号a就算想装作听不到也没办法,只能让朱利安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代号a:“抱着,舒服。”

    朱利安:哼。

    推荐失败的代号a只能背着朱利安朝着巢穴底部飞去。

    这一次,趴在代号a背上的朱利安总算能在飞行的过程中看清楚巢穴的运行,那些虫族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会停下动作,直到它们离开后,才会像是复活一般又活跃起来,就连动作也透着别有不同的活力。

    朱利安看了好一会,“为什么它们都要看着?”

    “在看朱利安。”

    “我有什么好看的?因为信息素?”朱利安想起这个,又脸色古怪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生怕代号a覆盖不够完全,又流露出什么气息。

    最让人难受的是在,这个叫什么信息素的东西,他自己根本闻不到。

    如果不是之前代号a已经提过好几次,朱利安都要以为它是在恶意欺诈。

    代号a:“朱利安联结了很多次思维网,它们都感觉到了。”

    感觉到人类虫母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朱利安过分抗拒虫族,又完全没有虫母的威压,这群虫族现在肯定已经完全匍匐在虫母的身边任由祂差使。

    朱利安不知道自己错过了能随便使唤虫族的办法——相信他一点也不期待——他干巴巴地说道:“那还是算了,每一次都吵死了。”

    代号  a:“其实可以细分的。”

    它简单讲解了要怎么细分出低阶虫族和王族,又讲了在不同区域的思维网要怎么并入联结。这些东西听起来非常玄乎,朱利安半懂不懂,大概了解了一下操作办法,但很显然,须须是非常重要的。

    他们已经掠过了很多层。

    但代号a还在往下,继续往下。

    潮/湿的气息覆盖了周遭,朱利安虽然还没感觉冷,但皮肤已经凝聚了淡淡的寒意。他说话的时候,嘴边还有一团白雾,“还有多远?”

    代号a估摸了一下,“刚走了十分之一。”

    朱利安:?

    他用力拽了拽代号a的触须,“十分之一?”

    原本还算温和的声音变得干巴巴,听起来颇有想打人的冲动。

    “巢穴很大,要去的地方是另一个部位。比较适合人类生活。”代号a如是说。

    朱利安并不领情,“那最开始,为什么会把我放在那个巨大的巢穴里?”如果有地方更适合人类生活,为什么不在地上,地表,反而是更深的地底?

    人类本来就是趋光性动物。

    代号a:“……上面,的洞穴,是为了虫母产卵的时候准备的巢穴。左右两边,都是育儿室的巢洞。底下,能走。”

    很显然,就算代号a变成了大代号a,在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上,他的解释能力还是约等于无。

    朱利安虎着脸,用力揉戳着这根落到他手里的触须。

    那模样,大概是很想把这根触须咬断。

    也不知道它是不是接驳了朱利安的意识,齐刷刷,在朱利安的面前又展开四五根触须,“朱利安,饿了?”

    它把朱利安对触须的□□当做是饥饿前的玩弄。

    朱利安凶巴巴地拍开,“不饿!”

    吃什么吃?

    就这速度,等到的时候都地老天荒了。

    最终朱利安还是不得不以被触须包裹起来的姿势——指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和触须紧密接触,没有任何一点裸露在外——然后,朱利安宛若听到音爆的响声。

    他能感觉到一股冲击力,仿佛是速度的拉扯,但在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到朱利安之前,就已经被无数的触须卸掉。

    但不可避免,朱利安还是感觉到一种微微的晃动。

    触须把所有朱利安能和外界接触的可能都吞噬了,他百无聊赖地趴在代号a的背上,平躺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又觉得不太对劲,他现在的姿势不就是躺平等人蹂/躏吗?这些触须昨晚上可没干什么好事。

    这不想还好,一想起这事,朱利安就很想扯断这些触须。

    不过,当代号a停下来时,还是有些止不住的反作用力,朱利安不小心滚了一下,啃了一嘴巴的触须。

    他无意识咬了咬。

    肥美。

    他脑子下意识闪过这个形容词。

    旋即,这根触须就像是活过来一样想要挤进朱利安的嘴巴,那种勇于奉献的精神虽然非常值得称道,但朱利安还是忍不住呸了出来,猛地从触须丛里挣扎翻身,迅速离开了代号a。

    在他还没有吃触须前,朱利安一直觉得自己不饿。

    可当他咬了一口后,一种突兀的饥饿感从胃部蹿升,好似一直潜伏在身体深处的恶兽突然撕开了面/具,露出了狰狞的一面。这种饥饿的,如同在掠夺的灼烧感让他的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险些栽倒在地上。

    朱利安甚至无力去观察这里的模样,只一心一意忍耐着这可怕的饥/渴。

    他呜咽,喉咙发出宛如哭泣的挣扎。

    湿哒哒,湿/漉/漉的空气抚上朱利安的皮肤。

    更柔/软的,更深黑的触须从地

    上交织蔓延,粗大的、细小的条状物犹如藤蔓纠缠在一起,铺满了肉眼可见的地表。

    朱利安只能看到朦胧胧的漆黑和灰白,就在他的脚下。

    那些触须如同人的头发扭曲生长,缠绕着朱利安的脚趾,又舔上他的脚踝,透着一股亲昵的劲儿。

    不用代号a说,朱利安也知道这是谁。

    这是埃德加多的一部分。

    他的本体,还在更往下的地方。

    这里的发光石头很少,但不是没有。

    很远处的几颗,亮着微弱的光芒。

    朱利安竭力不去设想更可怕的东西,只是目视着此地的浓重黑暗,开始好奇起虫族的“可生存”和人类的“可生存”标准是不是不一样?这里横看竖看,有任何一点适合人类生存的样子吗?

    除了这里的确是平面,比最顶上那个洞穴一出来就得直线下坠要好点。

    可如果给朱利安选择的机会,他还不如回到那个产房……啊呸,什么产房不产房!

    朱利安在心里驳斥着自己。

    他踢了踢脚,这些触须就随之滑动下去。

    有几根竭力昂起来,柔柔弱弱地勾住了脚踝。

    皙白细腻的皮肤带着莹莹的白。

    仿佛在这昏暗的深处,也透着难以捕捉的光亮,如同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

    代号a:“不是这里。”

    尽管虫族和人类的体系不同,但虫不至于看不出来这里对人类的压抑,就算在这里摆上无数的天明石,人类还是不会甘心在这里长住。

    他们不适应,自然不会接受。

    朱利安当然也如此。

    但虫族不是没有过这种蠢蠢欲动。

    它想要独占朱利安。想要把朱利安关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这远离了地表,远离了巢穴表层的深处……

    就算人类费劲千辛万苦,也无法逃出去吧?

    它带着这样亵渎的想法,恨不得把人类虫母整个都吃下去,不想分给别人,不想分给别虫,就连埃德加多,它更是嫉妒得发狂。

    但不能够。

    代号a的口器裂开,一根粉/嫩的触须微微探出来,在朱利安不知道的时候,细细捕捉着属于他的信息素。

    代号a没有骗他。

    当它用口器里的触须,一点一点把朱利安浑身都吞吃下去,把所有的粘液都擦拭在朱利安身上时,他身上的信息素的确可以被代号a的味道覆盖。

    所以今天早上,那些花色虫才一边想要给朱利安帮忙,一边又忍不住嘤嘤叫,因为朱利安的身上全部都是代号a的味道。

    那味道让花色虫们害怕。

    毕竟虫族和虫族间的分工不同。

    类似代号a这样的虫族是不会频繁进出虫母的巢穴的。

    但……

    这样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

    能碍一时之用,可只要朱利安的情绪波动大了一些,剧烈的动作多了一些,那源源不断的信息素就会从朱利安的皮肉底下蔓延出来,充斥着整个巢穴。

    正如同现在,朱利安低头注视着那些触须时,代号a已经能够闻到他微弯下/身的后脖颈上,已经散发着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

    这是无法覆盖的。

    妈妈不会完全相信它。

    代号a知道。

    但妈妈会真正相信它的。

    代号a阴冷地笑了笑。

    而就在代号a解释完它为什么要带朱利安来这里后,朱利安还是忍不住陷入苦闷。代号a说,埃德加多想见他。

    这让朱利安有点为难。

    他之前几次见过埃德加多本体的时候,几乎都是在

    发疯的状态。

    而且埃德加多相比较代号a的存在,完全依靠本能行动。

    朱利安一想到自己身上的麻烦,就生怕埃德加多突然乱来。

    朱利安:“……我要怎么和他见面?我估计我还是无法直面它的本体,难道它想要在这里弄出来一个人形化身吗?”

    他站在犹如鬼魅丛生,黑暗爬行的炼狱,望向代号a。

    代号a主动伸出自己两根须须,庞大的身形趴下来,让朱利安能握住。

    朱利安揪住这根须须,“你是想让我……”

    他还没说完,一种深沉的,恐怖的意识就沉沉地压了下来。

    就仿佛是在梦中,原本正在安静地睡觉,却突然意识到从窗外挤进来一个恐怖的怪物,不必用肉眼去查看,可是精神上已经留意到怪物的身影。光是它的存在,就已经不断散播着恐怖的气息,更勿论直接感受到时的惊慌……它很庞大,即便是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阴影,也在精神上彻底地碾压着人类的意识,让他在现实中也下意识尖叫出声,捂着脑袋滚落在地上。

    触须涌入他的触须底下,舔过他的身体,用尽一切办法束缚着他。

    而精神,精神上,却是传来一种明确的概念。

    交/配。

    这似乎是本能的召唤,它从人类虫母熟透的信息素里,捕捉到他的身体对孕育的渴求。

    这让一切都失去控制。

    它忘却了自己先前要说什么。

    怪物再一次地传递了清晰的、意欲交/配的信号。

    它记得,它不得不记得。

    上一次它的莽撞,让脆弱的虫母几乎要疯掉。

    呼呼,所以要小心。

    要谨慎。

    埃德加多的意识在联结里翻动,好似掀起了惊涛骇浪,沉沉压住了朱利安的意识。交/配的念头占据了他的头脑,让他的身体顺着那生物信号一瞬间就做足了准备  ,好似身体深处那孕育子嗣的地方已经饥/渴地张开了小口,期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在朱利安第一声尖叫时,代号a发现了埃德加多的冲动。

    但它没有动。

    妈妈没有命令它,对吗?

    已经被古怪的欲/望折腾得脑袋发热的朱利安,压根想不起来自己那根灵活的舌头,想象不到他还可以求救。重重叠叠的触须交织成一床巨大的“被子”盖在朱利安的身上,看不清楚触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但从他挣扎到几乎呻/吟的痛苦啜泣里,还是能隐约觉察出一二。

    他的耳边好似涌入了庞杂的声音……深海垂死的鲸落不断分解,星空深处的诡异呓语,倒挂的高塔爬满了干枯的白骨……稀奇古怪的画面不断闪现,伴随着诡谲的长笛声咿咿呀呀,好似在一瞬间要挤爆了朱利安的脑子。

    蓝眼睛怔怔地看着虚空,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好似在看着顶上,又好似穿透无数的巢穴看到了光怪陆离的幻影。

    “朱利安……”

    “妈妈……”

    不知什么时候,朱利安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挖了出来,正躺在代号a的触须上瑟瑟发抖。

    它的触须交叠在一起,置放在朱利安的身下。

    把他和埃德加多的本体分割开。

    但它们两个既然是同样的基因,那它们的触须也具备相同性质,朱利安在看到那些触须时还是忍不住惊喘,下意识从那些触须上滚开,整个人摔倒地上。另外属于埃德加多的触须要缠绕住他,却被他的语言挥斥,“不要碰我,滚开!”

    激烈的情绪成为了命令,一瞬间,朱利安周围所有的触须海全部褪/去,只留下光秃秃的、潮/湿的地面。

    朱利安感觉到身体的粘腻,尤其是腋下,

    脖子的地方钝钝发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吮吸过一眼,还有胸口,本来就肿得有点难受,在刚才的拉扯中,又“受伤匪浅”,带着尖锐的刺痛。

    要说真的受到什么侵害,也没有。

    朱利安隐约记得埃德加多好似还问过什么,但他那时候的脑子昏昏沉沉,别说答应,连理解都不能理解,自然没有允许。

    可是埃德加多这突然的暴起,还是让朱利安后背一凛。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闷声说道,“你不是说,你的气息……”这话刚说了一半,朱利安就闭嘴了。

    代号a和埃德加多是一虫,代号a的味道能对埃德加多顶什么用?

    埃德加多难道还能分辨不出来自己的气味吗?

    朱利安很恼火。

    朱利安很委屈。

    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骗过来的。

    代号a闻到朱利安身上苦涩的气息,当即连所有的触须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可是妈妈不让它靠近,它也只能委屈吧啦地趴在远处,“没有,没有故意。是埃德加多,它想和妈妈说话。”

    朱利安硬邦邦地说道:“你和它一直都针锋相对,为什么你会突然帮它,带我过来?难道你不应该连一句话都不想和它多说,也不想我和它见面吗?”

    这是实情。

    是根据代号a和埃德加多一贯的冲突做出的判断。

    代号a无法辩解。

    唯一的可能,就是代号a和埃德加多在某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它们想要做的某件事,是符合它们彼此的利益。

    所以它们从敌人,变成了同谋。

    而这,对朱利安来说,绝不是好事。

    他畏惧埃德加多,但也因为它的愚痴而心怀些许难以流露的愧疚;他亲近代号a,却深知代号a的智慧已经不下于人。

    它们两个如果立场不同,对于朱利安来说,反倒是好事。

    至少如之前艾尔索营地时,如果不是代号a来营救,朱利安总觉得他会彻底变成个疯子,和埃德加多交合无数个日夜,成为一头只知道欲/望不知饥/渴的怪物。

    可如果它们是同盟,那朱利安这几斤几两肉,就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他听到代号a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鸣,仿佛是某种委屈的嗡鸣  ,但紧接着,它开口说话了,“它想和代号a融合为一体。”

    代号a巧妙的,把埃德加多放在了主语的位置上。

    是的,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技巧。

    而埃德加多,当然不会分辨出这其中的含义。

    因为……

    分辨出来,与分辨不出来,对埃德加多,都没有任何的差别。

    它当然能感觉得到虫母身上翕动着糜烂熟透的味道,那些气息是无法藏住,无法压抑的腥甜。

    它曾经深入,非常非常深入虫母的身体。

    它几乎满足了他一切需求。

    在孕育子嗣的腔道里埋下自己的种子。

    但不行。

    它无法满足虫母。

    怪异的,愚痴的埃德加多并不在意还有多少人越过它拥有妈妈,但它渴望在妈妈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种子。

    虫母会记得它,当它那么彻底填满虫母的时候,它记得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美丽。美丽。美丽。

    美丽的,脆弱的,精致的东西,总是最容易被摧毁的。

    埃德加多无法完成所有精细的操控。

    它从出生就只懂得在掠夺中生存,它无法在最终的结合中让虫母获得满足。

    那就融合。

    嘻,那就融合吧。

    它的半身,它贪婪的另一半。

    那

    渴求的欲/火源源不断地从联结撕扯着它。

    它们会让妈妈获得满足。

    它们会保护妈妈。

    它们会独占妈妈。

    这是它们应得的报酬。

    嘻,这是虫子的同谋。

    …

    朱利安几乎是仓皇地逃出了那个地底。

    他所看到的还不是埃德加多的本体,他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心脏,觉得那狂跳的心都要蹦出来。

    但必须得思考。

    不得不思考。

    融合?

    代号a和埃德加多是为了救他而被迫分裂成两只虫的,尽管朱利安不知道它们是怎么活下来,但它们想要融合……不是朱利安不相信,也不是朱利安觉得这不好,但……那两只恨不得杀死对方的虫族?

    朱利安总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陷阱。

    但代号a说得很认真,它说,“塔乌星是虫族的母星,王族都知道这里。它们也知道朱利安在这里。如果所有的王族都出现在这里,埃德加多未必会输,但也未必能拦得住它们。”

    这是从埃德加多的智商来评价的。

    朱利安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语句。

    毕竟,埃德加多看起来确实是有点……

    但刚才在地底的遭遇,还是让朱利安情绪低落,就连对代号a的靠近也充满阴影。

    代号a颇有种得不偿失的失落,但虫族最终还是能带着妈妈去吃饭。

    去原本真正想要让朱利安去的地方。

    短小的草根深深扎进湿/润松软的泥土,娇嫩的草叶微微摇晃。

    澎湃而充盈的生命力好似凝聚在小小的嫩叶里,散发着莹莹的绿光。如同这一株,这一棵草芽,这片土壤上密密麻麻生长着无数鲜嫩的草芽。

    朱利安站在鲜活的气息里,仿佛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

    在这不见天日的巢穴里,怎么会长着这么一大片生机勃勃的草地?说是草地,朱利安这么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莹莹的绿光成为最自然的光源,足够让他看清楚这片潮/湿地底的模样。

    是很漂亮。

    如果在人类的星球上,这可能会成为一处特殊的观光景区。

    可这地方看起来是经过精心侍弄的,可虫族那么大老粗的虫族,为什么会养这么一大片草地?

    人类会欣赏美丽,但虫族可不会。

    有用,没用,它们区分很清楚。

    朱利安在思索的时候,那边,带着他过来的代号a已经哼哧哼哧在处理特西尼斯兽,好吧,显然这就是代号a准备的食物。

    但它到底是怎么从地表运到这里的?

    朱利安觉得他有无数个疑问。

    可现在,他躺倒在草地上,松软的土壤接纳着他,朱利安闻到了淡淡的草腥味,如同在行走在地上。

    …

    撕开特西尼斯兽的腰腹,代号a直起自己的上半身,遥遥地注视着那一小块暗下去的草地。

    就在那里,朱利安躺在那里。

    它能感觉到,铃茄草的味道正随着妈妈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蹭到他的身上。

    铃茄草能安抚暴躁的虫母,自然,也能抚慰焦虑的朱利安。

    让他的精神放松,再放松。

    然后……

    咔嚓——

    代号a斩断特西尼斯兽的一条腿。

    妈妈才能逐渐接受它们,对吧。

    是的,是的。

    虫族从不养育无用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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