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司马柬本来就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他也很同情贾南风,见状只讷讷道:“贾公放心,皇兄会十分敬爱皇嫂的。”一家人好容易止了泪水,送贾南风登车。
到了东宫,自下车一路上两块锦绣做的毡毯交换移动上前,这就是所谓的转席。
等到东宫西南角的吉地,跨过马鞍,进入铺满了毡席的青庐。新郎君和新娘子主婚使者和各位亲友的见证下夫妻交拜完成,这才算是婚事正式结成。
安平王已经八十好几的高龄了,他大声说了:“新娘子拜新郎君”后,气喘吁吁,贾南风行礼过后,安平王又道:“新郎君给新娘子还礼”,就大声咳了起来。
贾南风正等待新郎君还礼。听见一个公夫人服饰的妇人笑道:“太子是君,太子妃是臣子,何况出身寒微。还全礼不好吧?还是还半礼?”众人都愣住了,望向太子夫妇并齐王妃贾褒。
贾南风且不好自己说话,只冷眼看众人反应。齐王妃心里恨贾南风哪里肯出头给他说话?
太子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如今有长辈说让他还礼,有人说让他还半礼,他就无所适从,腰弯了一半,却不知道是接着行礼,还是直起腰来,愣着看安平王。
安平王还在咳,太子就张开懵懂的双眼四处看其他宾客。各位夫人的郎君大多和贾充不和,她们都低下头不肯发言。太子这也是蠢到极致了,你爹好不容易给你寻得政治靠山的女儿,现在人家新娘子行礼了,你不肯还礼,这是娶人家做妻子还是做妾?如此羞辱别人,是要结亲还是结仇?再说这婚礼上主婚人最大,你不听主婚人的,听随便一个人的?
这时候太子的叔外祖母杨珧夫人笑道:“夫妻,敌也。如今太子和太子妃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位都是你我之君,太子当然要行敌礼。大郎,你只管还全礼,这是你阿爷给你挑的好媳妇,你们两个是一体的,你要好生待她。”安平王这会咳嗽的轻一些了,也冲着太子点头,太子这才行了全礼。
夫妻交拜后,太子磕磕巴巴的背了一首却扇诗,司马孚宣布礼成,新郎君新娘子进入洞房。洞房里各种仪式是全福夫人、汝南王妃亲手扶着贾南风到帐下和太子并排坐着。
有宫女拿来酒和匏樽,汝南王妃道:“请太子、太子妃行合卺礼。”
太子奇怪道:“安平太公不是说礼已经行完了吗?又要行什么礼?”
汝南王妃心里暗道“完”这样的字眼太不吉利,不过他们结婚居然敢穿白礼服,也是无所谓这些了。她猜太子不学无术,怕是不知道合卺礼是啥,笑道:“太子你拿起匏樽,和太子妃交双臂喝酒。”
太子点头道:“正好我口渴了,我们来喝呀。”喝完就撇着嘴道:“这酒好难喝,好苦。”
汝南王妃道:“苦就对了。这匏呀,就叫苦葫芦,苦葫芦喝苦酒,这样小俩口同甘共苦呀。匏还是上古八音之一呢,喝了同一个匏的酒,将来太子太子妃自然琴瑟和谐,额(想到太子听不懂,就立刻改了口),和和美美。”
太子道:“我是说那么多好酒好酒具,偏用这劳什子,原来有这等好处。世上那些关系不好的夫妻,肯定是结婚时怕苦,用的玉杯。婶祖母,还有事吗?我好困,要睡觉了。”
汝南王妃也没词了,无奈笑道:“太子,撒帐后就可以歇息了。”接着快速一边道“撒帐东,芙蓉帐暖度春风;撒帐南,白头到老人团圆;撒帐西,男才女貌好夫妻;撒帐中,百子千孙满堂红”一边绕着帷帐往床上撒了一圈的瓜子、莲子、红枣等物。
礼毕汝南王妃含笑退下了,道:“那臣妇就走了,太子可与太子妃行周公之礼。”
“这些日子天天行礼,累得很。阿爷说我和你是自己人,没必要拘泥那些俗礼。你欢喜睡里面还是外面?我今天先睡就睡里面。你自己想吃饭喊厨娘给你做啊。太子妃是我妻子,阿花你们要乖乖听话哈。”后两句是对宫女说的,说完,让宫女给自己宽衣,要爬上床睡觉。
爬到一半,司马衷问贾南风道:“你晚上起来解手吗?”贾南风愣了一下,司马衷就解释道:“你要是起来解手,那就你睡外面。你不起来解手,那我睡外面,省的我起床时吵到你。”
太子如此离谱,宫女吓得不敢说话。屋子里白雪等都惊呆了,赵媪也觉得自己主子很丢人,想提醒太子不要说这么不雅观的词给新娘子听。可主仆之别大过天,今天皇太子大婚,太子妃出身豪门,听闻太子妃母亲脾气很不好,她怕自己得罪太子妃被发作,就落了面子,只好装看不见。贾南风想了一下,说:“我不惯起夜。”司马衷就自己躺在外面大睡。
白雪等陪嫁婢女大为羞耻,想哭,又碍着是娘子的好日子,然而娘子却受到如此大的羞辱。贾南风自然也觉得没面子,女官问是否需要禀告皇帝,贾南风道:“何必为了区区小事扰得大人安眠。”自让白雪等去了钗环,卸妆睡下。是夜,红烛停了一夜,喜庆万分,太子太子妃二人安然入眠,一夜无梦。
时下新婚夫妻会在青庐里住三天,期间父母兄弟都不得上前打扰,为的是让小两口彼此熟悉,快速培养感情。贾南风发现太子虽然有些傻,不通世故,心肠十分单纯。比如贾南风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母亲说了,东宫内院里太子妃说了算。”比如他很喜欢吃东西,什么零食点心,都拿过来给贾南风吃。即使是因为无法圆房,白雪等人有气,他也不以为忤,对婢女十分宽和。贾南风冷眼望去,要不是皇后派来的赵媪严肃得力,这司马衷怕不是被婢女给欺负了去。
司马衷早上读书上朝都是寅时(凌晨三四点)就起床了,虽然是婚假期间,他也是差不多时间醒了,发现太子妃没醒,就自己转到外间正房让宫女红叶给穿了衣服。
白雪想着做郎君的起床了,要不要喊自家小娘子起床,又不舍得喊,就问太子道:“殿下,需要婢子请太子妃起床吗?”司马衷奇怪道:“喊她起床做什么?她还在睡着的呀。”自己在青庐另外一边书案旁坐着把毛笔摆在砚台上玩,又拿着好几个砚台做堆堆乐。
贾南风其实半睡半醒听到太子起来了,只装不知道接着睡。等到醒来时已经天大亮了。白雪就带着小宫女伺候贾南风起床洗漱毕,低声说太子在外间画画呢。
贾南风走过去一看,果然画的十分专心,她走到近前都不知道,贾南风仔细瞧了他正在画的图,原来是她们大婚时的交拜图,只是人物都胖了些,不由得笑了起来:“我长得这般胖吗?”
司马衷吓了一跳,连忙拿一张白纸来盖着,慌忙喊道:“我不曾画什么。”
贾南风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他画画是皇帝不允许的了,连忙笑着道:“太子画的我都看到了。画的那般好看,再给我欣赏一下吧。”
司马衷仔细看了看贾南风的脸色,发现他说的很是真诚,就拿出来给他看睁大眼睛道:“真的吗?旁人都说不好看,说又没文人的意境又没有皇室的气度,像三岁小孩涂鸦。你是第一个夸我画的好的。”
“是真的很好,太子不觉得好看吗?”贾南风奇怪道,因为太子画的真的很好,很写实,又很能抓人物神态,只是不合时宜罢了。
司马衷点头道:“我只是喜欢画这些,自己觉得自己的都好。只是阿爷、阿娘和太傅们都不喜欢我画,说‘上不了台面’。赵妈妈们也常劝我多看书,多和重臣子弟交往。就是有人夸,也只是看我地位面子哄我。”
贾南风也能理解皇帝,养个太子,能够学会治国理政,平衡朝臣,那才是合格的。业余喜欢读书、写诗、书法,那是风雅,哪怕是喜欢画一些山水画,也是才情。这太子又不通世故,书也读不懂,就喜欢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画,只会惹人耻笑。不过反正太子在前朝已经受尽排挤和委屈了,在自己家里画一画,消遣一下也没什么吧,于是点头笑道:“陛下是望子成龙,殿下喜欢画,就在我们永福宫画好了。”
“阿爷知道了,会很生气的。”司马衷十分心动。他今早好容易早起没有功课,就忍不住画了几笔,实际上平时并不敢画的。
贾南风道:“这是闺房之内,陛下不会知道的。我帮你收好就是了。”
司马衷欢喜的点头道:“那太好了,以后我每天下朝了都来画。”
贾南风心里叹息,这般轻信,对于一国储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三天婚假,司马衷自己的尴尬危险处境全然不管,自己的责任也一概看不见,只记得自己结婚是个好事,既不用学那些难懂的文章,又不用听那些绕口的国事。于是一味的憨吃憨玩,他倒也是个善良孩子,有好吃好玩的都是给贾南风分享。然而却以为结婚只是多了人陪着睡一张床,多了人陪自己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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