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杜预是士族中间的破落户,杜预他老婆高陆公主是皇亲贵戚中的小透明。比如所有的达官贵人给杜预家送帖子,经常会遗忘杜驸马,只会面子上邀请高陆公主。再比如,即使是高陆公主赴宴,也是坐冷板凳。按照辈分和长幼排序,她作为皇帝的姑姑辈,是坐在甄德的夫人京兆公主和王济的夫人常山公主之前的。但是所有人招待她们时,都是略过高陆公主,直接向京兆公主和常山公主寒暄。这固然有大部分京洛贵族都是中原出身相互熟悉的原因,但是和高陆公主母族、夫族不显也有相当大的关系。

    然而即使如此,高陆公主也忍不了一个童仆出身的泥腿子欺负到自己丈夫身上的。于是她就申请见皇帝。不见皇后也很简单,可能是皇后身体不好说两句就托病送客,也可能是皇后和齐王妃一样,不屑于应付她。

    司马炎不可能不给姑姑面子,就容色和蔼的接见了她。高陆公主就理直气壮的抱怨道:“陛下,驸马在长安打击盗贼、安抚百姓做了那么多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封赏就算了,如今居然被个小人弄了回来,这不公平。”

    皇帝笑道:“姑姑,姑父的功绩我是知道的。只是眼下平凉为重,安西将军是个能办事的人,函谷关以内全是他做主,才能克尽全功。姑父作为下属□□上官、不听军令,按制度处理就行了,不可以不给安西将军脸面。姑姑,你是我们司马家的公主,关内关系到我们司马家的江山社稷,你要多劝劝姑父,社稷为重,格局要大点。”

    高陆公主一听就急了:“陛下,我也知道军事为先,当初朝廷处罚,我可是按制度赎回了驸马。我又不是要陛下处罚石鉴老匹夫,那也不能可着老实人欺负呀。驸马老老实实给他办事,实实在在说话,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就要逼迫驸马去送死。驸马不肯送死,他就把驸马绑回来,驸马在秦地的经营全白费了。这让驸马怎么和跟他的人交代?陛下就算不论是非曲直,也要给驸马个前程。不然,我哪里有脸面在洛阳行走。”

    皇帝道:“哪里有得罪了前线将军,回来受了罚立刻就官复原职的?姑姑不要急,你且让驸马耐心些。等过了风头,有了合适的岗位,我就安置驸马。”

    高陆公主纠缠再三,皇帝才答应,让杜预以驸马都尉的身份协助宗正准备皇太子大婚所需要的事物。这样等皇太子大婚后,人们就不记得杜驸和石鉴的关系,自然能凭借这个功劳授官。

    无论杜预将来会是多么稳重成熟的名将,他现在还是个有脾气的纨绔子弟。皇太子自然属于杜预看不起的那种依靠荫庇的寄生虫,然而杜预觉得对不起自己在洛阳和长安招募的游侠儿,很想给他们找个饭碗和出身,只能忍气吞声,尽心尽力的给皇太子筹办婚事。也亏得他去办的周全,宗正甄德对贾充把三女儿嫁给皇太子是很不满的,所以经常称病做甩手掌柜。

    高陆公主和甄德、京兆公主有一段故事。甄德的姑母是前朝的堂弟,又过继给甄太后的娘家做嗣子。司马家为了拉拢皇后,就把当家家主司马师的嫡长女嫁给了甄德。等到甄德的第一任公主去世后,司马家就商议要再嫁一个女儿巩固和郭皇后的关系。这时当时的高陆公主新寡,守寡原因,夫家被司马家杀了全家。高陆公主就觉得吧,自己为了司马家联姻,又因为司马家守寡。甄德温柔儒雅又富有尊贵有权势,她就看上了。反正他们一个死了老公,一个死了老婆,刚好就可以做亲,于是就去找当时的当家人司马望,闹着要嫁给甄德。司马望在造反的关键时刻,极其看重和郭皇后的姻亲关系,于是以高陆公主是奴婢生的,而且还守寡不吉利为由,直接喝止了她。转头又把自己的嫡长女京兆公主嫁给了甄德。这种事虽然只有司马望和高陆公主知道,然而每次看到京兆公主,再被京兆公主忽略,都会让她羞耻万分,引以为毕生之耻辱。

    高陆公主的亲娘和自己都被羞辱,气的直接在大街上找了前来洛阳混饭吃的杜预。杜预在世家眼里是乡巴佬,但是这不是问题。世家下嫁女儿给寒门有本事的男子也是有的。比如中山刘家把女儿嫁给张华,并提携他,比如当时太尉李丰把女儿李婉嫁给初出茅庐的贾充等,这种投资往往被认为是值得的,是慧眼识英才的体现。当时杜预除了长得又高又帅,啥都没有。不光没门第没地位没学问没能力,还是个浪荡子,眠花宿柳,斗鸡走狗,打架斗殴,和下九流交往,无所不为。等结婚后进入洛阳圈,嘴巴还贱得让人想撕了他。这也让高陆公主和司马家成为京城笑柄。高陆公主不受世家待见,杜预一直都挂着个驸马都尉的头衔一直混吃等死到三十多岁,才抢到了去秦州建(去)功(送)立(死)业的机会,都出于这个理由了。

    现在高陆公主得知甄德办婚礼敷衍,就半是为了给驸马请功,半是为了报复甄德、京兆公主,把这个事情添油加醋的告诉了皇帝,道:“新娘子都是贾家的女儿,想当初宗正给桃符筹办时何等的尽心尽力,如今轮到二郎了,就这般惫懒,亏得驸马前后描补。圣人可要给驸马弄个好缺。”

    送走了高陆公主,司马炎就变了脸色,和皇后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些事,怒道:“我对甄德还不够好吗?现在他如此对我的儿子。”

    皇后杨艳只能安慰道:“只能说先知道这个比一直被蒙在鼓里强。”

    甄德可是和皇帝打小一起玩大的交情,更何况是皇帝嫡亲的姑姑,很受到皇帝的重用。皇帝一直以为最起码他会向着自己儿子的,没想到他待自己儿子如此敷衍,两相对比,司马炎就对杜预的好感度爆升,等到皇太子大婚后,找着机会就给杜预一个司隶校尉的官职。

    对,就是石鉴被派去关中之前担任的官职。这个官虽然级别低,但是权力很大,督察百官且有时可以有兵权,可以说是个优缺了。石鉴半辈子挣扎,靠着贾充慧眼识英才得到的职位,到底还是比不上杜预身为士族和皇亲的政治加成,这也是本朝的常态。就是石鉴自己知道,也说不出来啥。这都是后话。

    皇太子大婚,纳征礼也就是亲王的两倍。比如诸侯王是钱一百万,绢一百匹,四匹马,玉璧,皇太子就是钱两百万,绢两百匹,八匹马,玉璧再加玉珪。玄纁束帛等等倒是一样的。皇帝自然是竭尽全力的让儿子的婚礼体面,但是再尊贵的东西,在宣皇帝、景皇帝聘宗妇时用的玉璧面前,就不够看了。

    司马炎就在纳征和主婚的使者上做文章,比如付出很大的代价,让妹夫王济做纳征使者,最有军功和威望的安平王、宣皇帝司马懿的亲弟弟司马孚做主婚使者等。这次婚姻,真正是男女双方的父亲都十分欢喜,达到了联姻的目的,面上看来也是极为热闹喜庆。至于宾客亲友心里怎么想,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来贾府迎亲使者的,是太子的同胞兄弟二皇子司马柬。这一方面是太子实在不像话,来迎亲的话,皇帝和贾府会很丢脸。另一方面,无非是在展示自己对贾妃重视的同时,顺便贬低齐王的身份,让齐王和二皇子地位一样。

    等到拜别时,贾南风穿着白色的礼服由安民牵出来,拜别父母——虽然白色不吉利,然而晋朝以金为德,所以崇尚白色。

    郭槐说:“汝往尔家,唯孝唯敬,谨事翁姑。”即谨慎些,伺候好公公婆婆,才有好日子过。

    贾充也教导:“汝往尔家,敬爱夫婿,传宗续脉。”即赶紧生个儿子你就立足稳当了。

    贾南风道:“儿受命。”我会听话的。

    郭槐就看着贾南风和二皇子穿着白色的礼服跪拜,心里觉得十分不吉利,再想到女儿嫁个傻子,眼泪忍不住的就掉了下来,锤着胸口道:“我的女儿呀,我的女儿呀。”阿奴和阿午也哭。

    贾充赶紧红着眼眶道:“我这女儿,是我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实在宝爱的很。难以割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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