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他们这般母子对峙,也不说贾南风如何病重待医,即使是天家父子也闹出些不愉快来。和裴頠持类似观点的还有司马柬,他来贾府之前原本是抱着见见贾峕的心思,打算问她婚事可有着落,顺便再找她要好吃得调料酱蘸鱼、肉吃。早见过师弟裴頠和贾峕情投意合的司马柬,哪里没有注意到他们听闻贾充许婚时如雷轰顶的沮丧。只是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亲做主,他也不好当着外人质疑父亲。只如坐针毡的看着父亲和贾充对弈,他就不明白,师弟和阿峕弟妹这么珠联璧合的一对,为何贾充还是谎称没有许婚,宁可将宝贝女儿许配给一个傻子,皇宫里波云诡谲,太子妃是那么好当的吗?等挨了半天出了贾府,皇帝司马炎就喊二儿子和自己一同登上御辇,问道:“阿柬,你刚才魂不守舍的,为什么?”

    司马炎向来是个慈父,司马柬也不怕他,只道:“儿臣是在想皇兄的婚事。父皇和母后为此烦恼许久。没想到贾公先做了皇叔的岳丈,又做了皇兄的岳父。儿臣很意外。”

    儿子知道思考问题是好事,这也是他带司马柬来贾府的理由了,司马炎笑道:“你以为这婚事如何。”

    司马柬道:“父亲做的决定,肯定是有道理的,只是物议怕是不好听。毕竟贾公……”

    司马炎也是头痛,大儿子完全是傻的,读不进去一句书,二儿子好容易好一点,政治敏感度也太低了,他和皇后都是极聪慧的人,也不知道这娃像谁。只是他爱子如命,也不忍心责备,就耐心解释道:“物议只是我们用来拿捏臣子的,咱们要关注物议,却不能被别人几句话制住了。贾充很有治国理政的才能,又名声坏到极点。只有他做你皇兄的岳父,既能稳保江山,也不会被夺了江山。这是我们需要贾充的地方。而贾充做你皇兄的岳父可以独揽大权,长保家族富贵,而做齐王的岳父,将来就要跪趴在羊琇等世族面前讨食吃,你说他会向着谁?既然彼此需要,是最适合的,何必管别人人怎么说?无非是说叔侄争着和贾充联姻了,乱辈分不好听,再不然就是贾充狡猾父皇糊涂,了。说几句怕什么?你且要记住,平日里积攒名声是很好的事,关键时刻要看清楚得失,这所得很多,失去的只是一点点的名声,何这事情就做得。”

    司马柬恍然大悟,只拧着脸道“儿子知道了,贾家三娘十分可爱,样样都好,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贾公女儿很多,咱们何必抢人所爱呢。”

    司马炎一点也不为自己欺负了裴頠这个孤儿表示遗憾,一边漫不经心的敲着核桃,一边笑道:“好小子,你也看出来了?的确是好一对璧人。常言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自己下手慢了,被我们抢走怪谁?你道是你哥哥比不上这个小娘子伶俐,然而我家富有天下,她嫁进来生了皇孙,自然可以临朝称制。这哪里委屈了她。”

    虽然太子是自己亲哥哥,但要是让司马柬说,他也不能说贾峕和司马衷是相配的一对。不过亲疏有别,他也就不再说话。

    知子莫如父,司马炎问道:“你是不想贾南风嫁给你哥,还是不想你哥娶贾南风?我听说你前日里打着你娘的名义,赏了贾家女儿十匹蜀锦,是给这个小娘子吗?”

    司马柬吓了一跳,道:“父皇,我赏她丝帛是因为她请我吃饭了。再说,她还送我那做饭很好吃的尖底铁鼎和很好吃的酱料,你想吃我也送你些,真的很好吃,我是让人家小娘子吃亏的人吗?我就送了些过时的料子给她。反正过时了也不值钱,婢女不配穿,她穿什么都好看,就送她呗。人情往来的事,算得上私情吗?我可是正大光明的君子。”

    司马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应该似乎忽略了什么事情,就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的意思,你对这娘子嫁给你哥,是很赞成咯。要是我只为你提亲呢?”

    坦白的说,贾峕长的也就是一般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模样,只是她俊眼修眉,神采飞扬,所以别有一番动人处。时下并不流行她这种健康开朗的长相,只是她这般样貌恰好戳在司马柬的审美点上,所以他才误以为贾峕美貌过人:“要是爹爹一定要给我娶,我也不反对。谁让她长的好看,说话又好听。”

    事情大条了,司马炎也不笑,也不玩了,只正色问司马柬:“阿柬,你可想当太子,做皇帝?”

    司马柬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把头磕了个大包,哎呦哎哟了半天,才为自己叫屈道:“阿爷,我最近也没有顶撞师傅,也没有逃学,也没有纵马狂奔,也没有打架吵架,你做甚给我扣这么大一黑锅?切莫说我做太子了兄长往哪里站,就说这做太子的为难,我就不愿做。福没有享多少,倒是做个这被人骂,做个那被人笑,睡个懒觉就说误国,说错一句话就要赔不是,衣食住行言语文章都是让人评判。这太子做的什么趣味。我还是按照阿爹说的,到时候去给太子哥哥守边境,做个好帮手,顺便好好跑马射箭吧。是你说要娶贾三娘的,我不过顺口说了一句而已。”

    司马炎太心塞了,所谓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他生这两个儿子,兄友弟恭活泼可爱的,就是这性子太懒散了些。长子也就罢了,这次子他也是放在心上的,有了什么好吃好玩都忘不下他,他犯了错,也不过说几句。只因为齐王对储位虎视眈眈,他怕自己儿子被蛊惑了兄弟阎墙,这样两个儿子都保不住了,相对而言就苛待了二儿子。比如阿柬都十五岁了,却没有封地,没有王傅,没有属官,没有伴读,没有妻室和妻族,没有朋友。他真的对儿子很愧疚,但是他有国家大事要忙,有齐王要防备,有世家故交要拉拢,有寒门庶族要提拔,实在是没有胆量和实力来面对两个儿子反目的场景了。哪里知道他千防万防,自家二儿子彻底躺平,不肯做打工人了呢?

    当然,贾峕作为联姻的信物,是不能有任何过错和损失的,二儿子喜欢个出众的,和他玩的到一起的小娘子也没错,大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也没错,错的只能是齐王。于是他劝道:“阿柬,不是阿爷偏心,实在是你齐王叔势力太大,要不是当初凭着建国大封故旧,人人怕被阿爷记恨影响封爵的东风,你哥哥的哪里做成太子。即便这样,齐王府衣冠来往,比太子要繁盛许多倍,早已是事实上的皇太弟了。哪怕阿爷现在废了你太子哥哥或者你太子哥哥意外身亡,储位也落不到我们一脉肯定是群臣请封皇太弟,让皇位重新回到景皇帝一脉。阿柬,我知道你委屈了,你哥哥样样不如你,你却要给他做后盾。只是眼下只有你哥哥才能帮我们家占住太子位呀。将来你大哥做皇帝,肯定最信任你。做皇帝引为臂膀的亲弟弟,总比做个近支闲散宗室,遭人忌讳和轻视要好呀。这已经是我们家最好的结果了。”

    司马柬不耐烦的摆手道:“阿爹,我知道。我又没怨你。我天天好吃好玩,只要在外统领雄兵就可以给兄弟撑腰,不强抢民女打骂士人就是贤王的好日子不香吗?你就非要给我加戏。”

    司马炎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好好,阿爷不说。阿爷再说这个贾南风的事。你和那小娘子投脾气,阿爷将来也给你选个这样的,好不好?贾充必须成为太子的岳父,将来的国丈才可能冒险支持你哥哥登基,要是我为你求娶,他要么直接倒向齐王,要么回头就支持你,搞出天大的事来,曹孟德的儿子们难道有深仇大怨吗?只是他们背后的亲戚属官为了权力就逼迫他们彼此敌视前车之鉴,不可不思呀。”

    司马柬跳了起来:“我又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阿爷你怕我信了别人出事,你怎地不怕皇兄到时候信了别人先干掉我?老是说贾三娘,我又不喜欢她,是你说要我娶她,我说那也行吧。你又回过头数落我半天。”一气之下就喝止御辇,乘自己的马车回去了。

    儿子受了委屈发脾气,老子只能受着,还能抓过来打一顿不成。司马炎苦笑着安慰自己,自己这娃就是年少重情义,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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