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峕到了院里,白雪就扶着她去歇一下,白露安慰道:“小娘子,你也不必太伤心。太子也不算差,天下富贵哪里有及得上太子的呢?你往后就是皇后娘娘,这样就没人能管住你了。”白雪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下去。”于是扶了贾峕躺下:“小娘子,世上没有过不了的坎儿,咱先歇一歇,啊。”
贾峕本人就是个过目不忘、很会思考的人,所以她对裴頠才华过人、办事妥帖到是。多少感觉,只是她真的很喜欢裴頠的性情、品行和容貌。她费尽心机想要改写的悲惨命运,到底还是砸下来。这种无力感对她的打击不小于少了一个才貌仙郎。
是以当晚贾峕就烧了起来,白雪连忙叫人禀告郭槐。
郭槐即可披了大氅去看视贾峕,发现女儿烧的浑身滚烫,急的连忙命吴媪去贾充书房,道:“快拿帖子去甄宗正家请太医。”
贾充道:“夫人,断断不可!今日皇帝许婚太子,当晚就叫太医,是我们做父母的的不满意太子,还是阿峕心中另有他属?夫人,阿峕可是要做司马家的儿媳妇,这对他以后的日子不好呀。”
郭槐怒道:“阿峕病的这么凶险,怎么能不找太医?只这么硬挺着,但凡有个万一,哪里还有以后?你可别忘了,要不是阿峕,你可就要去凉州送死了!要是没了阿峕,我看你的万千算计怎么办?”
贾充道:“夫人,阿頠样样都好,我难道想把阿峕嫁给太子吗?现在已经别无他路,我能有什么办法?哪里有什么算计的呢?就算我算计,也不过是为了封妻荫子罢了。”
郭槐冷笑两声,看着贾充道:“你无非是怕甄德他们知道罢了,既如此,拿了帖子去太医家里请便是。想来你贾公闾还是有这个面子的。”
“但凡经了人,请了太医就不可靠。绝不可行。不过是区区发烧而已,阿峕素来身体康健,不要紧的。夫人要是实在担心,可以请阿頠过来一看。阿頠的医术还是不错的,他肯定保密,就说他是来寻我问书的。”贾充照样拒绝。
郭槐道:“裴家哪里需要问贾家借书?打量别人是傻子呢?再说,现在阿頠自己都伤心不得了,你让他来,往后两个孩子怎么自处,不妥不妥,你休要推三阻四,拿了帖子请太医是正经。你难道就一点不担心阿峕吗?”
“阿峕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她是要嫁入东宫,母仪天下的,将来多少责任在肩头,怎么可能会承受不了这点小小不足?一点小病而已,我贾充的女儿,绝不会这么不济的。夫人就放心吧。”要是贾峕真的这么不中用,为这事就病死,贾充还真的对贾峕能够在龙争虎斗的后宫活下来没什么信心,更加不会为了她开罪司马炎。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贾峕熬得过去,自然是皆大欢喜,熬不过去,那也是她的命?有你这么做父亲的吗?你是人说的话吗?阿吴,你在家看着阿峕,我自去请太医。”
贾充道:“夫人,我已经派人去请阿頠,你就放心吧。现在在府里各门已经关上,夫人必要出去,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吧。”
郭槐指着贾充,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遂哭着去照看贾峕了。她固然心疼贾峕,然而阿午是他幼女,安民是他独子,到底不可能为此真和贾充明火执仗的令府兵相互攻击,成为京城笑柄。
却说裴頠浑浑噩噩回到家,裴夫人看他气色不对,连忙招呼他换衣服,洗脸,喝温温的蜜水。
“你去的时候兴匆匆的,怎地垂头丧气地的?难道你去求亲还能不顺?”裴夫人心里生怕生怕儿子一求亲贾充立刻就接受了,却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对拒绝。在她心里自己儿子样样都好,贾充没有拒绝的理由。问了半天,见儿子不吭声,裴夫人就问道:“你这回去和你姨夫怎么说的?你说话呀。”
裴頠是真的喜欢阿峕,尽管理智告诉她娶阿峕有多少不利于仕途,他却在能够在贾充被贬之际愿意娶贾峕,照顾贾峕一家。这种古代称颂的守信担当,早已不时兴了。裴頠这么做,并不是如同他向母亲那样劝说的,出于信义和责任,而是不忍心阿峕受苦。此刻母亲一再逼迫,他不耐烦道:“母亲放心。我是白去了,何必呢。姨夫这回并不会去凉州了,皇帝一定会下令把他留在京城继续执掌中枢。”
裴夫人拍了一下巴掌道:“这是好事,好事。这样你姨母表弟也就有靠啦,我的儿子,你当初要想娶你表妹本来是为了救他不去凉州的。现在你姨夫居然留在这里。你就不必非要取你表妹啦。我们两家一直如此亲近。何必再要联姻呢。你若是想要尊贵,皇家郡主,世家女儿也未必必不可。有你父亲的名声和你将来要继承的爵位,足够你有着锦绣的前程。你以前不是说担心你姨夫他们家的名声不好吗?。”
世上有再好的小娘子,他们也不是阿峕呀。裴頠苦笑道:“母亲何必忧心呢。表妹是绝不会嫁给别家了。今日我去姨夫家。皇帝陛下亲口求亲,要聘表妹为太子妃。”
裴夫人不晓得儿子心事,略一思索,就道:“也是一门好亲。能为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你姨夫一家,总算是那个安稳心安稳富贵了。虽然对不起你和表妹的关系。但是陛下将来驾崩,太子又是个不管事的。等到太子执政。我儿子能更加平步青云。”念叨了一会,他见到儿子脸色一会,顿时心里一惊,道:“我说,儿啊,你不会在陛下求婚的时候,就是这一幅哭丧着脸的样子吧。你有没有真的跟你姨夫求亲?”。
裴頠更是气急:“要是陛下在我以前提亲,我也死心了。原是姨夫已经答应了婚事,陛下一来,张口就是聘娶,姨父立刻就把阿峕许给了太子。”
裴夫人气得拍桌子道:“贾充若是真的有意许亲,早就该替你们定好亲事,何必拖到现在?更何况他真的有意许亲,皇帝怎么可能抢夺□□。阿峕又不是什么绝世佳人。我的儿呀,你被贾充那老匹夫骗了呀,他害惨了你。”
“儿自然知道,只是事关表妹的幸福,我当时再提婚约,让皇帝知道,最终还是害的表妹。”
裴夫人道:“就怕你们这婚约被别人知道了,影响你的前程。不,没事的。我儿现在年轻,在皇帝当政时进入仕途,也不过是从小官吏做起步,自然不会引得他的注意。倒也不怕,且图将来吧”
裴頠无法和母亲解释贾峕的好处,只能就哭着道:“母亲我心里难受得紧,表妹固然是个可爱的小娘子,我心里十分的喜欢。然而即使不能娶她,即使表姨夫看不上我不肯许我,我也希望他过得好。天下那么多人,为什么一定要把表妹许给太子呢。表妹那样的人才。许给哪一个年貌相当的公子,日子总不会差的。太子那般人品,皇室那般虎龙争虎斗喔。表妹去在那里。实在是太苦了。”
“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是将来的中宫正妃呢。若不是你姨夫权力极大,皇帝怎么肯把太子妃之位轻易许给你表妹。再说,你姨夫一辈子没摸过刀枪、领兵打仗这活,他不懂。秦凉是苦寒之地,反贼遍地,他才不想去送死呢。这太子岳父,他欢喜的紧呢。你这孩子就是实心肠的傻话多。叫别人听到咱们都逃不了好。不管怎么说,这婚事还是这是难得的好事。”裴夫人听得此话,摸着儿子的脸长叹不已。
裴頠受了许多委屈,回来母亲只提一个劲儿提着好亲事,他顿时痛哭起来:“母亲,这真是好亲事吗?你口口声声心疼阿峕,倒是这般心疼的?你让我安静一下好吗?”
“阿頠,你是这般欢喜阿峕?你早和我说,我也早点去求亲。你自己说嫌你姨父名声不好,我才想着等你们感情好些再提,现在你来怪我吗?”郭榆开始不想要儿子娶贾峕,只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考虑,并不是对贾峕本人有什么意见,她哭道:“原本你也这般喜欢阿峕,我们娶了她也没什么。这不是皇帝已经为太子聘娶了阿峕吗?谁敢和皇家争儿媳妇呀。这是不要全家前程了吗?”
那个他心爱的小娘子,终究无法与他白头偕老。而他这样瞻前顾后的人,活该不配拥有这般钟灵毓秀的姑娘。这一刻,十六岁的少年郎第一次对自己的无助和怯懦充满了自厌。
次日一早,贾府里就遣人吴媪来请裴頠。裴夫人心里正为了贾充悔婚恼怒呢,虽然他不想让裴頠娶贾峕,然而自己惟一的儿子,样样都出众,却被推三阻四,只在贾充没有别的选择才许婚,而且翻脸就悔婚,他那里不气?然而其一,她和郭槐素来关系亲近,且不说这亲近中有多少真心吧,其二,裴夫人到底知道贾家有了齐王妃和太子妃,将来是前程不愁的,裴頠将来有的是用得着贾充的时候呢。故裴夫人藏起了怨气,面色如常的叫了吴媪出来道:“昨日阿頠回来和我说,阿峕要做太子妃了。咱们这是至亲,按说该贺一贺的,只是我们在孝中,不好上门去。如今姐姐该忙的很,你这老媪不在旁边帮衬,怎地到我们家来了?不吉利的。”
贾峕和裴頠的婚事,双方大人早已默许,吴媪自然也清楚的很,拿裴頠当未来姑爷看那么久,现在听裴夫人提太子妃的事,心里就惭愧不安,就赔笑道:“原是我们娘子夜里不小心着了凉,现在刚出和太子家许亲,就去请大夫,怕别人说不吉利。因为表郎君是自己外甥,故想请郎君去看看。”
听得郭槐生了病,请裴頠去看。裴夫人脸上就焦虑的不行,道:“姐姐病了,阿頠也就是略通医术,哪里就敢去看病了?恰好京里的刘大夫和我们最是相熟,阿吴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请了来。再一个,实在不行,让姐夫去甄家麻烦他们排个御医。”
吴媪勉强笑道:“往日里,郎君帮我们小郎君看病,也是极应验的。我家娘子疼爱表郎君如同自己亲生,如今不过是着了凉,表郎君一看,给一副药就好了。”
裴夫人就喝到:“这确实不巧了,昨晚上,阿頠堂兄说城外庄子里有什么事情,喊他连夜出去了,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现在也不好找的。现在赶紧拿我家帖子去寻刘大夫,又快,医术又高明,岂不是两全其美?”
吴媪还想说什么,裴夫人就喝道:“吴媪,你好不晓得轻重?外人怎么说重要还是姐姐的身体重要?设若姐姐有了万一,你一家人还有命在吗?赶紧去请刘大夫,你不晓得路,我让管家替你去请!”
贾充交代吴媪过来时,说的很清楚,只能请裴頠过来,请了任何其他大夫,绝对要卖了她全家。别看贾府里郭槐咋咋呼呼,好像很厉害,动不动打杀人,贾充总是笑眯眯的性情温和,见到下人还肯打赏,实际上,他们做下人的都很怕贾充。吴媪可不敢说郭槐一定能扛得住贾充,保护好自己一家。所以无论她如何忠心,如何心疼贾峕,也不敢拿一家老小的命冒险。见裴夫人执意如此,她哪里敢让她帮忙请人,连连拒绝了。只能哭着回到贾府,回禀郭槐说裴夫人说裴頠不在。
裴夫人看着她出去,冷笑道:“那老媪又是着急又是羞愧,怕不是打什么主意呢,打量我是傻子不成。”
恰好裴頠来请安,听到了,就问怎么回事。裴夫人的左右就一五一十说了,裴頠道:“要是姨母病重,我也是该看一看的。”
“谁知道是谁病重呢?万一是阿峕呢?你和阿峕的事情,咱们相熟的人家都是大概心里有数的,保不齐哪里口不稳就露出口风来。你也得避嫌些才是。”
裴夫人看到裴頠很想去的样子,就气的抚着胸口道:“你这傻孩子,你是想要我的命呀。当初你哥还在,你不能袭爵,我怕你没了前程,才让你和你姨夫家走得近。我看你现在是成了贾家的人不成?如今只要当今皇帝在任,你就不要想你前程了,只管就悄悄地躲着,猫着,别让皇帝想起了这茬。我无非是想让你忍让、忍让,等到你表妹的当家了事情就好办了,左右太子绝对是听你表妹的。现在你表妹已经和你和皇太子定亲。你反而要去贾家,生怕别人忘记了你曾是贾家半个儿,生怕别人想不起来你了是吗。你表妹没嫁入东宫之前,你一步也不许踏入贾府。你表妹嫁了,你也不要常去。除非你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太子虽然痴呆什么都不懂,现在皇帝却是圣明烛照。你赶在这时候去,让别人但凡传出你和你表妹不清白。你的命还想要吗?你今天别想出我们家家门,否则就不要认我做儿子,认我做母亲。管他家谁有病,他自己去请医生呀,为什么非要让你去呢?他家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裴頠虽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却经历了父丧兄亡的灾难,也承担着家族希望全寄予自己一身的重任。他固然对阿峕充满了爱意与责任,可他照样对母亲充满了爱与责任。他不能无视母亲的性命,非要冒险去见贾峕一面。裴夫人既然以死相逼,裴頠只能在心里祈祷表妹能够顺利安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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