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已下第二场雪,可谢卿卿还是未等到远方的归人。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回来了,她心里总是不得安稳。隔了几日之后,谢卿卿带着阿莼等人一起去了城外永安寺上香祈福。

    已近年关,寺中香火鼎盛,谢卿卿跪在佛前,心中默默祈求道:“信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此生安稳顺遂,与夫君相携百年。”

    她在心中念完,叩首上香,阿莼在她身后也跟着拜,而后扶了谢卿卿起身,轻声道:“夫人都求了什么?”

    谢卿卿回之一笑,“既是向佛祖的祈求,那说出去便不灵了。”

    阿莼笑道:“夫人不说我也知道。”她见谢卿卿拜完了佛祖,又去另一边上香,她平素识字不多,可见谢卿卿跪在一个排位前,神情肃穆,端正行礼。

    阿莼正想说什么,此时却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和尚走过来,同谢卿卿道了句:“阿弥陀佛。”

    谢卿卿起身之后,双手合十回礼,与谢卿卿说话的正是寺中住持,“以往只有温公子来拜过,不知女施主与温夫人是何关系?”

    谢卿卿轻声回道:“这是家中慈姑,夫君如今未在京城中,我既为人妇,理应替夫君尽孝道。”

    住持道:“温公子曾与老衲谈论佛法,每年也都在寺中小住几日。老衲倒对其红尘之事并不知晓,只不过方才观夫人面色,似有难以开解之事,引为忧思。”

    谢卿卿苦笑,“大师好眼力,小女子的确有一桩心事,久久不可泯去,常泛于心间。”

    住持道:“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世间万物自有缘法,女施主不必太过忧怖。”

    谢卿卿也知道这些道理,可她却依旧解脱不得,只得谢过大师。

    从永安寺回来以后,谢卿卿便常在书房中画画。温景慈走了,这里的一切都似乎还有他的影子在,与外界不相联系,她这才觉得心里静了些。

    年关已至,府中事务有玫姨操持着,不必她多费心思。而温景慈的家书却比寻常晚了几日才到,信中话语简短,从不提及他在乾州做了什么,只问她的近况,谢卿卿却更为担忧,温景慈行事一向妥帖,此番怕是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在乾州极为艰难。

    可乾州何其遥远,她有些恨自己芊芊弱质,无法远行。孙平启倒是常让人送东西来,替温景慈照看着温府。

    除夕夜,府中仆人围在一起守岁,谢卿卿却有些想不起从前的她是如何度过的,在宫中每一日都如履薄冰,除夕与旁的日子没有任何分别。而和父母兄长一起的日子也越来越遥远,此刻她在温府中,守着眼前的温暖,看着阿莼收到岁银的欢快,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年前还是腊九寒冬,年后几日却愈发暖了,倒是玫姨嘱咐了几句,“往年也有这般情形,只不过这暖日未能维持多久,便又开始倒春寒。夫人平日还是多穿些,您身子本就单薄,一冷一热,可莫染了风寒。”

    可一直到了上元这日,天气还是异常的暖和,河里的冰已经消融,阿莼一直想在上元节这日出去玩乐,求了谢卿卿几日,她才松口答应了。

    长街上热闹非常,谢卿卿穿行在人群里,阿莼对一切都觉得新奇,花灯猜谜的摊位前聚集了许多人,阿莼也凑了上去,谜面一出,她便迫不及待地揽下来,可她实在答不出,谢卿卿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最后只得出面救场。

    阿莼这一趟收获极多,口中还衔着一个冰糖葫芦,谢卿卿只着了一身杏色裙袍,雪肤花颜,素雅清淡,发间插着一支银质步摇,蝴蝶式样,是她从前与温景慈出门时在一个小摊上买来的,可这样的她走在人群里依旧让人投来不少目光。

    只是谢卿卿的眼眸望着远处的画舫,她心念一动,携了阿莼过去,阿莼手中捧着河灯,谢卿卿一盏一盏点燃,放置在河里,看它们飘向远处。

    上元节这晚的月亮似乎比往日还要圆,谢卿卿立在画舫上,看着隔岸亮起的烟火,耀眼绚丽,河中映出点点星光。阿莼欢快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她仿佛能听得到耳边的风声,抱紧双臂取暖,正想转回画舫舱内,肩上却突然落下一件斗篷,残留着温热,谢卿卿回过头来,只见温景慈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鬓发微乱,额间还挂着汗珠。

    这大概是温景慈最失礼的模样,谢卿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又做梦了吗?”她说完便伸手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记,直到微微的痛楚传来,她才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温景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唇在她发间不住轻吻,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谢卿卿红了眼眶,远处的烟火照亮了夜空,岸上更有无数人观览,可她的眼里只有温景慈的身影,平日里的矜然皆抛在脑后,她仰首吻住温景慈的唇,手臂在他腰间越圈越紧,温景慈也是一样,低头回应着她的吻。

    原本在甲板后偷看的阿莼被夏菩拽了下去,口中哄道:“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八珍糕……”

    烟火明灭,画舫上重逢的一对璧人紧紧靠在一起,谢卿卿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只觉得无比安心,可过了许久才想起来,“不是无诏不得归还吗?你突然回来,可是陛下的意思?”

    温景慈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回道:“是陛下让我回来的,只不过乾州那边事务未完,上元节过后,还要赶回去。”

    谢卿卿无丝毫气恼,她只觉得眼下的温暖皆是她偷来的,只记当下,只念当下。温景慈的胸膛微微起伏,“我今日快马加鞭回了府中,本以为能立刻见到你,玫姨却说你被阿莼这丫头央着出了门。”

    谢卿卿闻言仰头看他,“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

    夜风微凉,连她的额头也被风吹冷,温景慈在她额上吻了一记,“大概是神佛指引,两心相依。”

    他话音刚落,画舫忽地一下摇晃起来,似乎是被旁边的画舫碰撞到,温景慈紧紧揽住谢卿卿的腰‖肢,带着她进了画舫舱内。

    走进去之前,谢卿卿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她脚步一滞,回头看过去,可周围并无什么可疑之人。温景慈也停了下来,侧眸看向她,“怎么了?”

    谢卿卿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可在他们身形消失在船舱之后,临近的画舫内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之声,长生不敢抬起头来,画舫内静得可怕,如坠冰窟,比之更冷的是他家太子殿下此刻的神情。

    长生已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几记耳光,提什么不好,非得提议太子出宫游玩,若不是这般,又怎会遇见谢卿卿,再看见那一幕……

    萧瑾弈的目光透过木窗,停留在甲板上,方才漫天烟火之下,他二人相拥亲吻,视天地如无物,像毒刺一般陷入他的眼中。

    他以为他早已经将谢卿卿忘在脑后,可看到她的第一眼,那些曾经的记忆便涌了上来,她也停留在行宫里他许多个梦魇之中,时而冷冽不可触碰,时而如她方才这般情‖热,缠‖着他绕着他,像极了话本中蛊惑人心智的女妖。

    他回宫的这些天,抛却从前的焦躁,在萧煜跟前努力做一个沉稳可托的太子,可只这一眼便将他打回原形,他对谢卿卿忽地起了恨意,更恨那个将她搂在怀中肆意亲吻的男人。

    小别胜新婚,即便端雅如温景慈也不例外,他扣着谢卿卿的手抵在枕边,唇亲吻着她的颈畔,在她锁骨处吮吻,留下绯红的印记。帐‖内昏暗,只能瞧见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烛光,起伏明灭。

    温景慈久不餍足,抚着谢卿卿汗湿的鬓发,又探身吻住她的唇,谢卿卿靠在他怀里,美目半睁,伸手轻轻推他,“莫要闹了……”

    温景慈也觉得自己胡闹地有些荒唐了,清理过后,便搂着谢卿卿沉沉睡下。

    两人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谢卿卿还有些疑惑,以往阿莼总会早早来唤她起身,怎么今日倒是缺席了。

    她嘀咕出声,身后之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胸膛微微震动,“我已让夏菩安排妥当,不让任何人扰了你我好眠。”

    谢卿卿闻言脸色一红,伸手推他,“你这岂不是……”岂不是让府中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一晌贪‖欢。

    温景慈将她的手握住,“我这次能在京城停留五日,虽然还是有些短暂,但是你相信我,我定能早日回来,到时候我们再不分开。”

    方才她脸上还是些羞赧的神情,此刻听他说完,立刻又兴起离别愁苦,不过眼下她也愿意信温景慈所说的,相信他们两人定会花好月圆人长久。

    此次温景慈回来,乃是萧煜密旨加恩,并无太多人知晓,他倒也乐得清闲,这几天白日里陪着谢卿卿在府中下棋作画,晚间殢雨尤云难舍难分,本来能有五日他已知足,可经历了,才觉时间不够用,转眼又到了离别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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