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卿本就打算避着孙平启,可没想到那么快此事竟成了真。

    入冬之后,户部更加忙碌起来,白日里她甚少能见到温景慈。没多久,人也消瘦不少,谢卿卿思虑着,他在官署或许无闲暇用饭,便让府中庖厨做了几样他爱吃的菜,平素得空便提了食盒给他送去。

    而很快又出了另一桩事,乾州刺史丁忧去职,一时无人补上,萧煜竟下旨让温景慈去乾州赴任。

    这任令来得及,温景慈命夏菩先回府安排,夏菩将消息传了回来,谢卿卿怔愣了许久,而后便觉心头空的厉害,等到温景慈回来时,便瞧见谢卿卿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温景慈让侍女退了出去,他走到谢卿卿身前,轻声道:“夏菩都说了?”

    谢卿卿点了点头,神情还有些委屈,他们成婚才半年,正是情浓之时,平素便恨不得一刻不分开,更不必说要去的地方还是千里之外的乾州。

    这是皇帝的任令,温景慈再不舍得谢卿卿也没有办法,她不哭不闹,温景慈却还是心疼得厉害,“只是暂任,兴许一年便可回来了。”

    一年便是三百六十日,且大齐官员外地上任,三年之内皆不可携家眷,谢卿卿是知道这规矩的。温景慈说一年,兴许只是安慰她罢了,这是皇帝下的旨,去多久谁又说得准呢?

    可不管谢卿卿心里如何难受,之后两天她还是打起精神来替温景慈操持着,其实也用不到她费心,温景慈已经让夏菩收整好了一切,她只是想让自己忙一些。

    临行前日,谢卿卿曾提醒过温景慈,可否去老宅向温父告别一番,可温景慈心念坚定,未经思考便道:“何必做这些呢,我心不情愿,他也不会痛快。”

    谢卿卿一早便起身了,天气渐冷,她已经将斗篷备下,温景慈用过早膳便会离开,京中同僚知他要赴任乾州,这两日没少相请,可都被温景慈婉拒了,这短暂的时日,他只想陪着谢卿卿。

    即便再不舍,送到城门外也终有一别,天寒萧瑟,温景慈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将帽子拢上,挡住这寒气,明明已经说了许多的话,可温景慈还是忍不住叮嘱,“你身子不好,平素看书莫要太晚,伤了眼睛不说,再得染上风寒又要咳许久……”

    谢卿卿眼眸有些红,温景慈不顾众人眼神,将她抱在怀里,唇贴在她额上,只有他们两人听见的耳语,“等着我,我会尽快回来。”

    温景慈将人放开,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阿莼,嘱咐道:“照顾好夫人。”

    阿莼平素总是粗枝大叶,可偏生谢卿卿最喜欢她陪着,阿莼重重点头,“公子放心,阿莼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温景慈坐上马车离去,谢卿卿在风中站了许久,任凭阿莼怎么劝都没用。谢卿卿还记得她刚嫁给温景慈时的情景,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莫要为了男子丢了自己的心,可那时她尚不知,世间竟有一人如温景慈这般好,知她懂她,而她,也早在不知不觉中便离不开他了。

    之后的时日,谢卿卿出神时间愈发多了,直到温景慈的家书寄来,阿莼送到她面前,她瞧见上面熟悉的字迹,忙不迭地将书信打开。

    “卿卿爱妻见字如晤,吾于乾州一切安好,唯一事放心不下,愿吾妻珍重再三,勤加餐饭勿挂念,归心切切,梦中见君。”

    谢卿卿眼泪倏地滑下,信笺上的笔墨晕染开来,她忙用袖子将水迹沾去,阿莼见她这般情态,劝道:“公子兴许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回来了,您可要记着公子临行前的话,若是您再消瘦下去,只怕公子在那边又要挂念了。”

    阿莼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谢卿卿,她与温景慈是终生之约,若是整日沉浸于相思之苦,如何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便让阿莼将晚膳送到她房中来,她写回信时,才知何谓信笺方寸,情意无穷。

    而温景慈在乾州的确忙得不可开交,他一直在京中任职,从不知地方竟混乱到如此地步,许是见他年纪尚轻,一开始若非因为他的家世,只怕乾州的官员都不会将他放在眼中,可渐渐地,温景慈熟悉了乾州事务,行事妥帖又有凌厉之风,倒让那些官员不敢轻视于他。

    与此同时,也有人起了巴结讨好之心,温景慈毕竟是皇帝亲派,来乾州之后便一直住在官署中,身边又没有家眷,那些人便主动送了美貌侍女过来。温景慈洁身自好,但却不是看不透这些人的心思,早早便有了应对之策,不需他出面,自让夏菩替他将那些人打发了。

    快到年关,温景慈已注定不会回来陪她,玫姨操持着府中杂务,也不用她来费心。前些日子谢睿寄来了信,说是经商之路走得顺遂,又置办了新的宅院,已经将谢父谢母都接了过去。谢卿卿心头松了口气,让人准备了一些礼物送到禹州,谁知到最后谢卿卿竟发现送去的物品比她之前选的多出许多。

    玫姨见谢卿卿面露疑惑,笑着解释道:“其他的那些,是公子去乾州之前安排的,本就打算年关时送去。”

    谢卿卿心中一暖,纵然他不在自己身边,却依旧将一切都替她打点好,她便如他信中所说,保重自身,安安稳稳等他回来。

    而又过几日,宫里来了人,谢卿卿识得他,是德妃身边的内监,与上次一样,还是要谢卿卿入宫陪侍。谢卿卿只得应下,次日坐马车到了宫门口,由侍人引着一路进了宫去。

    德妃不止召她一个,自有妙语连珠之人讨上位者关心,谢卿卿安安静静地听着,只求不出错便可。德妃询问时依礼答话,进退得宜。

    德妃笑道:“你们面前这点心,是本宫宫里新来的厨子做的,快尝尝,可与宫外的有何差别?”

    谢卿卿不怎么爱甜食,自然也尝不出什么差别来,沈云霜道:“臣妾前日刚吃过八方斋的,娘娘宫中的点心甜而不腻,酥松绵软,正适合做茶点。”

    旁人也跟着附和,来这儿喝茶说话本就是无趣的事,谢卿卿只等着挨到时辰便可离开。过了一会儿,宫中太医来为德妃请平安脉,德妃性情平和,身上也没有高位嫔妃的威严,玩笑着同太医说了句:“孙太医一向守时,怎么今日竟迟了半个时辰。”

    孙太医忙解释道:“方才太医院事忙,微臣这才耽搁了。”

    “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

    谁知没过多久,德妃宫中的侍人匆忙走了进来,在德妃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德妃立刻现出惊讶神色,而后也没了饮茶的心思,早早便让人散了,谢卿卿不愿究其原因,巴不得早些回府。

    可她在宫道上走着,沈云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轻声道:“听闻温大人去了乾州,妹妹若在府中孤单无趣,可以来我府中找我说话。”

    谢卿卿淡淡一笑,“谢过姐姐好意,只不过近来府中事忙,怕是没什么空闲。”

    谢卿卿话里已经带了婉拒之意,沈云霜成婚之后,夫君也常年不在府中,谢卿卿心想,难道沈云霜是觉得两人同病相怜吗?

    沈云霜笑意苦涩,“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从前那些事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只是,女子的命运从来都是依附于男子的,于家中是,嫁人之后也是。父亲,夫婿,都不会让我随心所欲去做事,那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谢卿卿不知该如何回答沈云霜,她本就没有真的怪她,可却也不会再同她继续做至交好友,只能道:“都已经过去了,那些对我而言也已经不重要了。”

    谢卿卿说完便离开了,可回府之后,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头有一阵凉意,用过晚膳依旧没有好转。第二日她才知道那个已经在京城传开的消息,太子萧瑾弈行宫遇刺,昨日已被送回宫中医治。

    谢卿卿又想到昨日德妃的异常神色,那时便是得知了此事吧,储君遇刺,身为后宫妃嫔又怎么能饮茶享乐呢?

    谢卿卿不想知道和萧瑾弈有关的任何事,可却挡不住别人无心的提及,阿莼也不知从何处听来,道:“听闻太子遇刺时,身边只有几个侍人在,连刺客都没有寻到。”

    谢卿卿心想,皇帝让萧瑾弈去行宫思过一年,可如今半年不到便回了来,既是有伤在身,怕是不会再回去了。无端的,谢卿卿心头便多了丝担忧。

    而东宫中,萧瑾弈靠坐在床榻上,看着长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纵是他赐座,此刻长生也不敢坐下。

    萧瑾弈闲闲道:“你这板子挨到身上,心头可有怨怼之气啊?”

    “奴才哪里敢。”长生心头一紧张,连痛都得忍下。

    萧瑾弈哼了一声,“你这次也算是替本宫受过,本宫会记在心里。只不过有些不该说的话,你也得把嘴守严了,万不可透出一丝风声去。”

    长生额头滴汗,不顾疼痛跪了下来,“太子放心,奴才绝不会忘。”

    谎称遇刺回宫,逃离行宫的约束,已经足够称得上欺君之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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