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忧心道:“你的侧妃刚入门不满一年,如今又要再纳,实在有些不妥。纵使言官不说什么,陛下也会觉得你行事鲁莽,心中只有美貌女子,不堪大任。”

    陈王扶着德妃坐下,毫不在意道:“这人呢,的确是要纳,可儿子也没说一定要得到她。儿子虽然看上了,可是有人比儿子更上心。”

    德妃听不明白,“你这话云里雾里的,不妨说清楚些。是谁看上了?”

    “儿子看中的是前些日子被太子夺走的那名宫人。”

    德妃脸色一变,“荒唐,既不说那女子身份低微如何为侧妃,况且已入了东宫,你如何能争?”

    陈王缓缓道:“母妃息怒,儿子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那女子并非是寻常宫人,而是前御史中丞谢郧之女,如今谢郧被赦,已非罪人身份。太子这几日一直挂心于那女子的病情,并不知道父皇近日要下的旨意。谢郧即将官复原职,到时那女子也会恢复身份。儿臣求亲只是幌子,能惹得太子方寸大乱才是正事。”

    德妃捏紧衣袖,“你当真想争这太子之位?”

    陈王一字一句回道:“儿臣当真想坐这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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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对谢姑娘上心,故而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一刻不敢疏忽。谢卿卿坐在铜镜前,这几日病着面色有些憔悴,她还未有什么反应,身后的宫人却已经劝了起来,“女为悦己者容,姑娘也该好生装扮才是。”

    谢卿卿本不愿难为他们,可听了这话心中实在不喜,冷声道:“你若要攀附尽管去,莫在这儿与我白费口舌。”

    她话音刚落,那宫人便垂下头去,退后一步,而后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铜镜之中。他的手臂撑在椅上,俯身靠过来,谢卿卿慌忙站起,远离他的领地,“殿下要做什么?”

    萧瑾弈见她惶然无措的模样,想着那日的事怕还是吓到她了。又想起长生的谏言,“谢姑娘性情温顺,殿下也应该多些温柔小意,将人哄住,女子嘛,哪个不想寻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

    萧瑾弈的手伸向妆奁,将玉梳拿在手里,“过来,本宫替你梳头。”

    谢卿卿防备地看着他,“殿下又要做什么?我一介小女子,如何敢劳烦太子殿下。”

    纵然萧瑾弈生来便带着矜傲,可只凭这几日给她添置的锦衣华服,珠钗玉饰,她都要怀疑起他的居心来。可他赐予的这些宝物,究竟是对待珍视之人,还是对待他握在手中的金丝雀,她便不得而知了。

    萧瑾弈将玉梳放回,轻声道:“身子可好些了?”

    谢卿卿回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女的身子已经好了。也请太子兑现诺言,放臣女出宫。”

    这是萧瑾弈最不愿听见的话,可他也不能拒绝,不然只怕谢卿卿又做出什么孤注一掷的举动,便思索着道:“你那日病得那么重,不将养些时日如何能行,离宫之事没有你想的那般轻易,本宫已经让长生去问了,过不了几日便会有答复,你到时候便是想留在这东宫里,怕也晚了。”

    谢卿卿丝毫不信,“殿下不是在欺我?”

    萧瑾弈闻言笑出声来,神色冷淡,可他倏地靠近,离她只有几寸之距,“那你倒是说说,本宫留你做什么?”

    他的脸越来越近,鼻尖触在她的鬓发间,谢卿卿忽地侧过头去,“臣女想见一个人。”

    萧瑾弈的气息拂在她发间,“你的父母如今进不得宫,等本宫再想些办法,让你们得享天伦。”

    谢卿卿昂头看着他,“臣女说的这个人,是之前所处乐坊的坊主。”

    萧瑾弈收起旖旎情思,“你寻他做何?”

    谢卿卿没有直接回答他,“这对殿下而言应该不算是难事吧?”

    萧瑾弈败下阵来,哼了一声,让人去寻她口中的那个坊主,长生很快将人找了来。可萧瑾弈自恃身份,不会杵在这听两人谈话,但又实在不放心,便留下了长生守着。

    谢卿卿本来也没想回避,直接问道:“坊主可有我父母的消息?”

    坊主看了长生一眼,道:“一切都好,谢家老宅着手修缮了,如今谢大人和谢夫人都住在那儿。”

    谢卿卿疑道:“谢大人?”

    坊主来时已经被长生“指点”过,不许其言语之中道出谢家难处,要他安抚谢卿卿继续在东宫住着,可长生如何也没想到刚说第一句,便惹了祸。

    谢卿卿拉着坊主的胳膊问道,“即便已经大赦,父亲在别人那儿也当不得大人二字。坊主方才那话,究竟是何意?”

    坊主此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向长生,见长生偏过头去,显然也是不知如何补救,便直接与谢卿卿实话实说了。

    “大人如今已官复原职,虽未上任,但一切都好,姑娘实在不必一直挂念着。”

    谢卿卿原本有许多话想问坊主,可她却也看得出,坊主受了东宫胁迫,再说什么,只怕都是别人想让她听到的。可方才那句无意中说出的谢大人却是如何也做不得假的。

    谢卿卿立刻便要寻萧瑾弈,官宦之女又是清白之身,如何能居于这东宫之中。

    可没想到,萧瑾弈竟被皇帝传去。

    一个时辰之后,萧瑾弈回了东宫,脸色却很是难堪。

    长生低声道:“殿下不是去见陛下了吗?”

    “父皇要我将谢卿卿放还归家。”

    长生听出他语声中并无不满,可见也是存了此心的,只是却又听出些不安来,故而宽慰道:“谢姑娘如今在东宫的身份的确尴尬了些,若是能回谢家,殿下也可求纳谢姑娘入东宫,不是更名正言顺一些。”

    长生说的话他如何不懂,只是帝王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让他只觉得寒冷,纵然此刻仍是春日。

    他去时萧煜正下一盘棋,自己执黑白子相对,见他过来,便将白子的棋盒丢给他。萧瑾弈不是萧煜的对手,没出几子便败下阵来。可萧煜来了兴致,又与他下了几局,皆是赢他。

    萧煜让人将棋盘撤去,这才说起今日召他过来之事,“御史中丞谢郧已官复原职,听闻他的女儿在你宫中。”

    萧瑾弈在萧煜面前不敢有太多心思,老实道:“的确在东宫,可儿臣没有胡来,那姑娘仍是完璧之身。”

    萧煜淡淡道:“这是最好,既然朕已经复了她父亲的职位,剩下的事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儿臣明白。”眼下难道还有他选择的余地吗?

    萧煜沉声道:“谢郧也的确是委屈了,这三年牢狱辛苦得紧,只怕寻常人都受不住,更不必说那些从前养尊处优的人。他当初入狱,只是朕为了官盐一案权衡利弊,不得已而为之,他也算是为朕牺牲。若非妻子入狱,女儿入宫为侍,只怕他一家也难以保全至今。”

    原来竟是这样,既与官盐案有关,便避免不了被人寻仇报复,入狱的确可免一死。可谢家这番劫难委实冤枉。萧瑾弈又问道:“那谢郧可清楚这些?”

    “他自然清楚,这便是谢郧的聪明之处。可他最聪明的,便是大赦之后未有向朕邀功。”萧煜话锋一转,“当然,这只能由朕来给,他们提不得,也不能提。”

    原来帝王大赦,并非是巧合,可这样的恩赐,也算恩赐吗?

    萧瑾弈在心中想道:是因为谢郧足够识时务,足够为忠臣,父皇才愿意复他职位,若是他不识好歹,纵然大赦,等着他的只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生平第一次,不是在祭天大典的高台上,不是在高高的龙椅上,真正体会到,面前的人除了是他的父亲,还是一个舞弄权术的帝王。

    长生欲扶他,萧瑾弈挡了一记,长生才发觉他的手竟这样冷。

    谢卿卿离宫那日,萧瑾弈没有来见她,可却让长生交给她一物,她打开来看,竟是一支凤尾金步摇,做工精致,她推拒再三,长生笑道:“殿下说这是先皇后留下的,放在你这儿,殿下自会来,取回。”

    无奈之下,谢卿卿只能将那步摇收起,她归心似箭,哪里还留意到长生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马车驶了很久,久到谢卿卿等得有些焦灼,终于在谢宅门前停下。

    她出宫之事并未通知任何人,故而悄悄踏入谢宅时,竟无太多人察觉。

    谢家的那些仆人早已经离开了,如今怕是又聘了些帮佣回来,那些人不识她的身份,只盯着她瞧。忽而响起茶盏碎裂之声,她抬眼望去,只见母亲颤抖地看着她,竟不敢相认。

    谢卿卿也是一样,在她记忆中母亲仍是秀美温柔的模样,可眼前鬓角生出白发的妇人,颊边的泪珠簌簌滚落,竟与记忆中相差如此之大。

    谢卿卿情难自抑,跪在母亲身前行了拜礼,“母亲在上,女儿回来了。”

    谢母将谢卿卿搂在怀中,悲的是三年的骨肉分离,喜的是今日终得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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