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你又是受了何人指使,如此陷害我?”赵卓列指着赵六大声咆哮,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转身向薛予言道:“大人,切勿听着两人胡扯,下官两袖清风,清廉如水,你看这县衙破旧如此,也未肯花钱修缮,家中更无余财,如若不信,可至后堂搜查。”
“这个自然是搜过了,也听闻赵县守素有廉名,想必那些敛来的不义之财,是去了其他地方。”薛予言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赵卓列心中不由一惊,自己这几年的人生轨迹历历浮现在脑中,他出身邯郸赵氏,但只是一个旁支的庶子,不受家族待见,无人保举做官,多年寒窗苦读,几番科考,年逾四十才中了个举人,辗转在平邑郡做了微末小官,四年前偶然遇到了靖北伯王道之,便舍身投靠,一路被保荐做了这阳朔县守。
这王道之不知为何,着急要使大笔钱财,自他上任后多次催要,而阳朔地处庆阳郡西北,只是北部小县,财源有限,但为博主子之心,便想方设法聚敛钱财,弄来的绝大部分钱也都通过钱庄汇兑走了。
所拥有的一切决不能就此灰飞烟灭,赵卓列稳稳心神,“郡守大人,两人空口白牙,蓄意诬陷,有何书证、物证?”
薛予言见赵卓列仍是嘴硬,喝道:“天理昭彰,这阳朔城被你欺压百姓的悲号和矿场里的累累白骨绝容不得你狡辩,请盛轩上堂来。”
堂下等候已久的盛轩上堂,向薛予言施礼,道:“在下盛轩,偶然被卷入此案,几次死里逃生,终于才想明白江捕头所言重要东西藏在何处。”
他指着大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牌匾,朗声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就在这匾后。”
薛予言着即差冷肃取梯上至牌匾处,伸手从匾后摸出一个油布包来,下来打开,里面有几册账本,交至薛予言手中。
薛予言仔细翻看,突的猛一拍堂木,喝道:“这是你各处敛财的收支暗账,上面还有你的私章签押,你还有何话说?”
赵卓列听完,脸色煞白,一下子瘫在地上。
“江捕头曾言,将重要的东西放在了常去的地方,他身为捕头,这公堂自然是常去,又特别教授七七“明镜”一词,所以我才推想会在匾后,果然如此。”盛轩松了口气,眼看众人冤屈即将得雪。
薛予言正想继续审问,听见堂外人声喧闹,随之看见一人蛮横推开阻拦的兵士,径直闯上堂来,不由嘴角微微一翘,暗想正主来了,大声道:“本郡守在堂上正审大案,不知靖北伯有何事不请自入?”
盛轩见这人四十余岁,身着绿色蟒袍,面色阴沉,目光狠厉。
这目光中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盛轩使劲想了想,那日推着板车送姑姑去复生堂求医,那华丽马车中人的目光正是如此。回想起来,原来那人就是靖北伯王道之。
“郡守大人,本伯封于庆阳郡,有守土之责,听闻大人率军围住阳朔县衙,拿下县衙所有人等,心中生疑,便过来看看,可有不妥?”王道之说话阴阳怪气,脸上显得更加阴森,“赵卓列一向清廉,我才举荐为这阳朔县守,容不得别人随意诬陷。”
“诬陷?这被绑的百姓、敛取不义之财的暗账和这同伙的供词,个个都是铁证。”薛予言冷笑。
“既然你来了,也省的我再去找你。”薛予言声调一改,面色一沉,从袖中拿出几张钱庄凭据单,“这是赵卓列通过钱庄将敛来的钱汇兑给你的留底,你还有何话说。来呀,给我把赵卓列、王道之收监,县衙中其他一众人等严密看押,任何人不得靠近。”
“本伯是世袭伯爵,你一个郡守有何权力羁押我?”王道之抽出腰中佩剑,指着薛予言。
边上冷肃轻蔑一笑,还没等王道之看清他的身影,便已卸下了他手中剑。
此案水落石出,没想到的是这县衙众人竟皆是同党。薛予言向朝廷禀报了此案经过,天熙帝震怒,将王道之贬为庶人,抄没家产,全家流放南渊,判赵卓列、赵六、阮范等斩立决,其他涉案人员也各有刑罚,并委任了新县守,县衙众人仔细甄别,罪轻的留职查看,还从郡城调来一些吏员,维护阳朔城正常秩序。
天熙帝为褒奖江不易行为,赏赐给七七黄金百两,并恢复叶家的产业和名誉,补偿银千两,对能查明身份的矿山死者和虎子等被绑架之人均给予抚恤,蒙冤之人的冤屈终于得雪。
薛予言本想把盛轩事迹一并上报,但在盛轩坚持下,才隐匿了相关情节。
庆阳郡城大牢中,王道之盘坐地上,眉头紧皱,双目微闭,区区几日,满头青丝已半数雪白,凌乱的发丝随着高窗外吹进的寒风飘动着。
牢门忽然开了,“你来了......”王道之睁开眼,冷笑道,“是来问银子的下落吧?”
薛予言吩咐冷肃出去,负手而立,道:“王家也算是忠良门第,当年你父随先帝出生入死,可今日却犯下如此大罪,但更让我想不通的是,从你府中竟然只抄出两百四十五两银子,真是令我匪夷所思,说,那些搜刮来的银子哪里去了?”
王道之听完大笑,从地上嗖的站起,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早已看透,钱已经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我王家出身寒门,本来无缘封爵,但承蒙永明先帝不弃,力排众议,任我父为将,方立下不世之功,”王道之慨然道,“而十五年前,先帝正逢壮年,却离奇驾崩,皇嗣夭折,才由天熙得位,父亲去世前一直耿耿于怀,吩咐我务必查清,这些钱都用来查这件事了。”
“什么?”薛予言吃了一惊,觉得更加离奇,“皇家的事你也敢查,你这么大胆?”
“那你查出什么没有?”薛予言转念问道。
“先帝的死是个阴谋。”王道之只说了这几个字,便重新盘腿坐下,双目又紧闭起来,任凭薛予言再怎么问,也不再开口说一个字。
薛予言叹了一口气,“为了那件事,不惜作奸犯科,还把自己家族都赔上了,值得吗?”摇着头出牢门而去。
黑暗中,王道之忽然睁开眼,嘴角慢慢挑起,邪魅一笑,眼中却不知什么时候淌下泪来。
他使劲咬开早在嘴里藏好的毒药,不一会儿嘴中喷出大口血来,身子歪倒在地,鼻中已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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