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光忽然就打起精神来了。
她像是一鼓作气的士兵一样,光彩熠熠,每日奔波于操持府中事务和关照茂春娘的身孕上,甚至厉王来她这里吃饭歇息,她还主动推着厉王去看茂春娘,很是殷勤周到。
这样的王妃就像是所有的掌家大娘子一样,每日忙得陀螺似的不停歇,连带着见表姐袁步宁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卧病了。
这太反常了,厉王担心她身体出了问题,特意请了几波大夫轮着来看。可看来看去,也都是说因情致行,大抵是的确为了茂侧妃的孩子而高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郁结于心。
因请了太医,这事连带着皇后娘娘都为之侧目,还特意在陈瑶光入宫报喜的时候,多询问了几句。她本以为按照陈瑶光善妒的性子,这个时候不装病给茂侧妃添堵就不错了,怎么还会这样热情地帮忙。只是想起自己曾经久久没有孩子才将厉王养在膝下的事情,她自觉得明白陈瑶光的心思。
大抵女人都是如此弱势。只是有了孩子也未必是好事,皇后心想,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陛下待她宠爱至极,连同金家也鸡犬升天。可现在呢。参杂了太多的利益和猜疑,还有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鱼贯入宫,陛下不再是当年的陛下,自己也不再是当年的自己了。
只有孩子是真实的,便是厉王待你再好又如何,他们可是父子啊。皇后娘娘心中冷笑,似是对陈瑶光的嘲弄,又似乎是对往日自己天真的嘲讽。
“如今厉王有后,这爵位也不怕没人来继承了。”皇后故意说着堵心的话。
倘若从前的陈瑶光,的确会为这句话伤神。金侧妃入府的时候,她是实打实地大病一场。如今茂侧妃入府,先是惹来了燕王的事情,后又有了身孕,本该是最让她头疼和羡慕的,可因着陆龟蒙那个惊天骇地的破主意,叫她全然忘了在这些坏情绪。
因此面对皇后娘娘恶意的挑拨,她面不改色,低声道:“多谢母后惦记殿下。”
还是榆木疙瘩一样,皇后横了她一眼,又说了些冷言冷语,“只可惜茂侧妃家世显赫,怕是想养在膝下也是不成的。”
“人伦天性,孩子自然当养在亲娘身边。”陈瑶光低着头,应答如流。
皇后心中忿忿不平,说起话来也有恃无恐,“你啊,该给厉王身边添点人了,厉王这个年纪才有子嗣,也不怕旁人说你善妒。”
“此事都听殿下的,臣妾不敢擅专。”
皇后气得一肚子火,她可不信陈瑶光真的不嫉妒,兴许是闷着一肚子坏水呢!若是真是个大度的,也不会茂侧妃一怀孕她就卧病在床了,真是笑话!
陈瑶光也暗自苦涩,不是她沉得住气,而是她已经开始思量,怎么做才能让巫蛊之事落在皇后和太子头上了。
啊,厉王在宫中留了人手,皇后身边也不是铁桶一个,虽然嬷嬷对皇后忠心耿耿,可宫女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若是收买宫女,不知道行不行?想到这里,陈瑶光自己都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她不敢接陆龟蒙的献策,却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实现这个办法。特别是在入宫的时候。哪怕她让自己忙得跟陀螺一样,却总会不自觉地开始设想……
回到府中的陈瑶光变得更忙碌了,她甚至还特意让茂春娘自己弄了个小厨房,让她自己人来负责吃食。
茂春娘亲自送了贺礼答谢。旁的不说,王妃待她虽然冷淡,甚至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还生了场病,但是这些日子就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样,变得妥帖起来。她倒是不担心王妃是想要抱养自己的孩子,若真有这个打算,王妃早就该安排陈氏的庶女来做妾室借腹生子了,何必非要自己的孩子。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这个孩子是厉王的第一个孩子,王妃特别重视罢了。虽然受了世家的教化,他们不一定非要早早有孩子,或者觉得多子多福,但是有了孩子总归是有了后的,不必再去领一个兄弟的子嗣来。能想通这一点不容易,多少人只觉得爱就是死去活来,钻进牛角尖就不出来,可王妃呢,却像是实打实地替厉王高兴而高兴。
“王妃真是爱极了殿下啊,”茂春娘喃喃道,心中有些酸涩,又有些羡慕,“殿下是极好的,谁又会不爱呢。”
且不说成亲这些日子来,厉王对女眷从来没有一句重话,吃饭送礼上面也很是大方,就是她领着李平儿给的差事每日出门做事不在府中呆着,厉王也没有置喙半句,还专门派了人手保护她的安全。就连王妃知道了之后,也没有多话,反而是专门给她多准备了一辆带着厉王府印记的马车,还让她出门在外若是有帐只管挂在公中,很是大方。
他们信我,也尊重我。茂春娘心中清明,这远比让她管家或者送她礼物更开心。也许在旁的人家清闲,不必做这些额外的事情,但是他们多是争风吃醋,或者互不打扰,像是厉王府这样忙忙碌碌根本顾不得这些的日子,反倒比清闲日子更让她喜欢。
茂春娘心想,她喜欢这样的日子,还凑趣地道:“若是孩子出来了,一定教他好好孝顺殿下、王妃和姨母。而且民间不也常说,生了一个,带了一串,说不得往后厉王府里头孩子多了,姐姐到时候都忙不过来呢。”
陈瑶光听了面上带笑,很是高兴,还安抚茂春娘道:“那你要多多努力才是。”
一家人和和美美,厉王正是低谷的时候,茂春娘怀了孩子的喜讯,让一家人在此刻都更亲近了,也让他不会过度紧绷。同舟共济,莫过如此。得知陈瑶光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称病,厉王心下感念,比起从前待她还要热切几分。
只是本该是最温馨的时候,陈瑶光却赶着厉王去陪茂春娘。独卧在榻上,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陈瑶光才会将陆龟蒙献策的事情来回思量,她甚至不敢说出口,不敢睁开眼,不敢面对厉王,只默默在一片漆黑中,回味着这个主意。
事情若是成了,自然是极好的。
陛下若是知道太子逆反,自然不会再容忍他。而想要扶持一个能和世家与梁王打擂台的,当下在京中已经成年的皇子中唯有厉王能堪大任。
陛下的宠爱,从皇后娘娘到太子的尊崇,可见一斑——储君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厉王殿下心怀天下,这个位置,旁的人都不会比殿下做的更好了。陈瑶光心想,他这样好的人,若是做了天子,天下都会和北地一样安稳,那该多好。
他对我这样好,我却没有什么能给他的,甚至连为他生一个孩子都不成。陈瑶光翻来覆去地自责。她不是喜爱皇后的位子,也不是想要位极的权利,她只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让厉王得偿所愿。
巫蛊之事真能嫁祸成功,那有了陛下的助力,厉王一定能问鼎宝座。若是能助厉王成此霸业,自己即便是身死道销又如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陈瑶光越想越知道,眼前就是万丈深渊,可她的勇气和决心,却督促着她如同羚羊一样飞跃过去。
若是出了事情,我自会一力承担,不叫殿下难做。便是凌迟我也认了。陈瑶光心道,唯愿殿下,心想事成。
陈瑶光就像是一潭冷泉,忽然就沉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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