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和太子没有想象中那么融洽。太子刚刚提拔了金善渐,那头梁王就故意拿北地来挑刺。这头太子刚刚提拔了自己人做新的兵部侍郎,那头梁王就捅出了兵部侍郎渎职杀奴的事情,太子只能施压让厉王来处理。厉王怎么处理,他根本就不处理。原本担心梁王是世家之后,太子的先生和伴读们都是陛下提拔的世家,这些世家联合起来先针对自己,那岂不是左支右绌。
这场大混战里面,厉王简直受尽了吃力不讨好的折磨。这边厢既要替太子擦屁股,又要提防太子的冷箭。那边厢推拒了梁王的示好,又一不小心险些踩中梁王的陷阱。唯一能让厉王稍稍安慰的示,太子手中掌握的世家,和梁王身后的世家,虽然都在朝中,可却不太对付。这些已经扎根在京城中的一流世家们,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团结和有远见。他们执着于眼前的得失,全因为眼前的偌大皇权富贵迷人眼。
原来这些一流的世家也是分散的,也是各自有各自想法的,谁不想一跃成为令人仰望的存在呢。厉王苦笑一声,他竟然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难怪陛下肯点了陈道融给太子做先生。陛下虽老,却仍旧眼光毒辣。他盼望着这个承载着自己意愿的儿子能够兼并世家同寒门,真正让天下英才尽数归于朝堂。
可惜,良臣虽在,太子却不是明主。厉王难免想到了暗地里集结各州府世家的谢氏。谢氏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若是长此以往,谁当太子又如何,这头猛虎迟早会要了陛下的命。快速推动这一切的谢十七郎虽然名声不及那几位林下风流的谢家名士,可照厉王来看,这人才叫人高山仰止,野望在原。
就在厉王不知道如何进退的时候,宫中传来了消息。这个消息太重要了,是由厉王妃陈耀光亲自带出来的。
“覃姑姑送了消息过来,是白婕妤那里递了话,亲眼瞧见的,”陈瑶光顿了顿,抿住嘴唇,悄然在厉王耳边道,“那些个道士已经给陛下进了红丸。”
厉王瞳孔一震,险些吓到了陈瑶光,她嘴唇动了动,想要问出最关心的话,却被厉王捂住了嘴。
红丸,历代服用了红丸的帝王,几乎都是命不久矣了。越是身体不好,越将希望寄托给了这些神仙丹药。陛下不是不知道,只是身体衰败的痛苦太难忍受,他们明明坐拥着全天下最好的,为什么不能尽情享用呢。
厉王心底发冷。他难得连夜召见了诸位幕僚并李平儿,一同说起了脱困的事情。虽不曾提到红丸之事,却是一再催问如何做才能解决眼下左支右绌的难题,从太子和梁王的乱账中抽身出来,“我若是想低头蛰伏,只怕过不了几年,就是真的抬不起头了,眼下一定要找个办法破局。”
厉王说罢了这件事,甄岚拱手站了出来,他虽然才干不显,但是甄踱的亲侄,很擅长调动气氛,率先开口抛砖引玉起来,“不如殿下再请剿匪,先逃离京城这个是非窝。”
“陛下不会放殿下离开的,眼下正是要用殿下来缓和梁王同太子的矛盾,若是厉王走了,太子年幼势弱,梁王恐会气焰嚣张,更叫朝臣信服。”李平儿身后的魏流得了提点,这些日子也参与了决策,鼓起勇气参与进来了,“况且有谢家虎视眈眈,江南和江东事了,只怕不等殿下领命,那谢家就已经先去勾连世家,叫殿下扑了个空。”
魏流跟随李平儿已经三年多了,对局势掌握的比一般的士子更加深刻。若不是身体不好,他也想要同李平儿一样亲赴江东,看一看谢家的手段。厉王敲了敲桌面,认真看着他,魏流见状心中稍定,又看了一眼李平儿,见她面带鼓励,随即道:“依我之见,不如做一出刺杀受伤的把戏来,既能浑水摸鱼,又能借着受伤的名义,暂居府中。这样太子为了稳住您,暂时不会捣乱,梁王为了避嫌,也不会找您的麻烦。”
“这倒是不错,只是受伤总归有一日要好的,治标不治本。”甄岚不服气这个年轻人竟敢先辩驳自己。
“能过渡一时也不错。”反对谁不会,有本事你提意见啊,魏流可不惯着他。
“这样反倒落了下乘,不理朝事蜗居府中,只会让殿下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甚至会失去对兵部的掌控。”
两人争辩了几句后,李增出来和稀泥,“两位说的都有道理,若是担心时间太久印象兵部,那就不要弄得太严重,毕竟受伤这个事情,受多重的伤,都可以我们自己控制嘛。至于能出京那自然是最好的,离开了京城,才能让太子清醒,没有咱们殿下在后头擦屁股,他斗不过梁王。别的不提,他在兵部提拔的那几个人,做的事情那叫一□□子的屎,真叫梁王发难,都要滚回老家去。”
厉王恨不得告诉大家父皇已经开始服用红丸了,眼下多温和的办法都不行,他心里明白,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因此,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两年我不能离京。我已经调了世瑄相助,若是要出京,他自会代办。”
众人应喏,不再考虑出京的事情了。
“不如向太子同梁王献美,两边求和。”甄岚又开口建议,他这个办法倒是世家惯用的,两头讨好都不得罪。
“甄大人这个计谋不妨一试,只不用殿下的名义便是。”李平儿笑了笑,厉王身份不同,不管太子还是梁王,这两人谁当了皇帝都得叫他讨不了好,这个献媚的办法只怕也不行,还要得罪陛下。但是像当年送瘦马给金如意那样,也不是不行的。太子同梁王尚未成婚,这美人计说不得就是把温柔刀。
甄岚心中得意,朝着李平儿点点头。
“这太慢了,我要快一点的办法,”厉王说道,“我等不及了,一定要赶紧把我从太子和梁王的夹缝里头摘出来,我好稳住现在的人手,去做别的事情。最好,让父皇亲自将我摘出来。”
众人俱是沉默了片刻,甄岚又道:“不如买通道士,献青词以示陛下。”
“此计不错,便交托甄先生来办。”厉王大喜,“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办法?”
厉王从寒门里提拔的梁实开口了,他既是寒门出身,想要的就是维护正统打压世家,“不如趁机同太子结盟,抓住文丞相的错处,打一个措手不及。”
“此事不可,文丞相就算眼下致仕了,等吏部事情处理不了,陛下也必然要请他出山,到时候文丞相为了脸面,第一个要踩的只怕就是殿下。”薛蓉的表兄薛善文不同意,他是正儿八经京中长大,跟着去北地的世家子,对这些京中世家很是了解,他说的话有分量,厉王也愿意听从。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平儿犹豫了一番,开口道:“不如殿下趁着太子根基未稳还没拿住兵部,让梁王打掉一批太子插进来的人手,然后您揽罪请辞。既能给陛下和太子卖好,又能从这当中脱身出来。况且太子手中没有将才,真要实际拔掉咱们各地的人手,没有五六年的功夫,他连人都凑不齐。就为了这个,太子还会更信任殿下,也不得不信任殿下。”
“胡闹,那可是兵部!”甄岚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陛下若是要给,兵部早晚都是殿下的。陛下若是不愿意给,早晚兵部都会叫殿下让出来。”李平儿神色淡然,“只是如今的兵部,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兵部了。殿下在各地已经安插了人手,可有谢家为难,与其交给梁王,不如给太子。”
“谢氏才不会搅合进来,不管谁当皇帝,他们都高高在上。”梁实不明白为何李平儿如何忌惮谢氏。
薛善文冷笑一声,用看井底之蛙的眼神看了梁实一眼,随即附和李平儿道:“你真以为谢家不问朝事?危难时刻,那是朝事要先问问谢家。他们看着清高,其实暗中参与的比谁都多,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等太子和梁王大争的时候,陛下一定会请谢家的人为丞相,出来主持局面。”
李平儿没有多纠结谢家,她心想梁实没亲眼见过,只怕不会相信,于是道:“甄先生说的及时,兵部贵重,因此殿下交权越早,这兵部就越安稳。只怕陛下越不愿意,反倒会帮着殿下坐稳局面。如今在京中想要不依赖世家,能依靠的也只有陛下了。”
这边厢的厉王不敢对外倾诉,那边厢的陈瑶光却没有忍住,将红丸的事情,暗示地说给了陆龟蒙知晓。陆龟蒙当下又惊又喜,心道自己果然下对注了,这个力挽狂澜之策,非王妃不能成也!可他面上却半点不显露,只笑着说:“王妃且静心,再等几个月。”
陈瑶光叹了口气,“我看夫君辗转反侧,似乎为此事担忧,前些时候还召集了亲近的幕僚,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估计是想办法从太子和梁王的夹击中逃出生天。”陆龟蒙安慰她。
陈瑶光对他很是信服,“那您可有好办法?”
陆龟蒙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我的办法不仅能破厉王的困局,还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王妃且再等等便是。”
“就不能先告诉我吗?”陈瑶光试探着问。
陆龟蒙摇摇头,“此事不到时候,出得我口,却不能入第二人耳。”
陈瑶光深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办法。只陆龟蒙承诺时机到了必然先说给她知道,她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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