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善渐入主京畿大营,到底引来了不少人的不满。今次科举的琼林宴,陛下着榜生尽数作诗,其中的状元郎乃是,提笔便写到“旧庭荣巧宦,云阁薄边功。北地三千里,不见白头翁。”
状元郎念罢此诗,台下一片寂静。
厉王心下一咯噔,骂道太子还没发难,梁王先来了。这首诗说的便是前朝失势是因为重新玩弄权术的亲近奸臣,而那些立下赫赫战功的守边将领也不过只是挂在了云阁里装装样子。你们去看北地那三千里啊,生活艰苦又要打战,已经没有能活到白头的老者了。这诗朗朗上口,攻讦的是太子提拔亲信金善渐,用的却是北地的名义。
“太子,你怎么看?”
“状元郎意气风发,比起文臣似乎更像是武将。”太子心中不满却也不敢直接说,只能委婉地阴阳怪气,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太子年轻气盛,此言一出,宴会里武将出身如姜必达等人都微微低头,面无表情。如今重文轻武虽是常事,只是太子如此一说,显见得也是瞧不上武将的。可这也怪不得太子,这确确实实就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因为自己的表兄金善渐。
以往即便状元写诗犯上,皇帝不仅要要故作大度,还要夸赞状元心怀天下。不然若是发脾气,贬斥状元出了琼林宴,那等待这位状元的就是名扬四海,名士风流。世家争先恐后要以女儿许配给他,若干年后,皇帝为了招揽人才,更是要千金买马骨,三番四次请此人出山做官才行。
可陛下已经不想等了。他已经年纪大了,即便是千金买马骨,也是太子当了皇帝再去千金买马骨。他懒得去管之后几十年的事情了。又或者,他已经没那么害怕世家了——自从文贵妃入了后宫,似乎就是最好的信号。眼看着太子似乎因为金善渐的事情不敢接话,他难得有了分厌烦,转而看向了厉王,“厉王,你呢。”
厉王站了出来,很是恭敬地说:“以往北地可能没有白头老叟,但是陛下励精图治,心怀天下,统御万民,国力强盛,叫外敌不敢来犯,北地得以修养生息。臣看北地白头翁不仅多,而且再过些年,兴许臣也要是要做一个白头富家翁了。若是状元郎不嫌弃,也可以来北地看看。”
陛下点点头,顺势说道:“看来咱们新科的状元郎对北地很是关注,只是不曾实地了解,不如着状元郎去北地当几年官。”
状元郎的脸色都臭了。他宁可陛下骂他一顿,也好过让他去北地那种寒天苦地里当官。吏部侍郎也赶紧站了出来,很是不满地劝诫道:“陛下,自古没有状元郎去北地就职的,都是留作翰林。”
状元郎也是配合地昂首挺胸,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哦,这不就是有了第一个了?!”陛下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难不成咱们状元郎看不上北地?”
状元郎大喝道:“文死谏,武死战。既然陛下觉得臣因为写诗讽时,贬谪臣去做武将,不如臣自请死。”他是真的会去死的啊。他死了无所谓,大家只会夸赞他以死相谏节气非凡,子孙后代都要受人青眼,世家争先结亲,反倒是陛下因为一首诗就发作状元,这可是要青史留臭名的啊。
陛下也是恼火,瞥了太子一眼,虽然没有言语,但也见到了怒气。若是没有太子提拔金善渐也就算了,偏偏状元郎师出有名,言之有物,若是陛下真把他逼死了,那才是下下策。
太子心知父皇不如意,连忙看了眼陈妙法,陈妙法写青词厉害,对论博弈更是一流,若是有他出面,自然能扳回一局。可是陈妙法站在他身侧,对此情景却无动于衷。
陈道融瞧见侄子懒得动弹反而笑了笑,给了太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的一个学生正是今科的进士,早有安排,此刻连忙站出来说道:“此言差矣,皇子尚守北地,太子更是以身作则任职监军,只让你去北地做官而已,怎么你就要死了呢?!难道状元郎的风骨,就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写写酸诗不成。”
这个学生同状元郎你来我往一番,吏部侍郎一开口,他便也因为避讳,不敢直接逆上。这时候陈妙法就开口了,“状元郎的文采不错,不如留待陛下身边写青词。陛下得道成仙之日,也能仙泽惠及。而且学子鲁直,陛下宽恩,这又是一代佳话。”
“好!”陛下拊掌大笑,难怪陈妙法能得陛下重用,便是这揣摩上意最佳。
陈道融这才朝着太子微微颌首,太子不仅松了口气,对这位先生也更加敬重和崇拜。太子心里感慨,就如陈道融表现的那样可靠,只要他足够信任先生,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也许先生说的很对,陛下以为皇权无所畏惧,可真正争执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不是太子一个人的战场,而是朝堂之上的分批下注。
陈道融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掌握之中。他没有告诉太子。没有世家,没有属地,只有陛下的恩宠,无异于镜花水月。陛下满心以为皇权正一步步威压,殊不知反扑的时刻,就应验在太子同梁王的身上。陈道融心中有些得意,他就像是盘踞在高位的蜘蛛一样,一步步等着太子入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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