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之回到京都,将并州遇险的事情同母亲和兄长都说了一番。

    林荀之自幼照看两个弟弟,特别是二弟林蔚之,听到他险些交代在并州了,心里难免羞愧,当即表示会亲自去谢过种家,至于清河县令的来访更是小事一桩。

    老夫人则是又念佛又感慨,虽然重孙子都有了,但儿子到底还是儿子,吩咐大夫人好好准备礼品,感谢种樽和冼舜臣。

    也因着巡查遇险还斩杀了逃兵,林蔚之因祸得福升了一级,从书令史升做了令史,虽然闲职还是闲职,但好歹凭着力抗贼匪的清名,结交了几个友人。

    三老爷听闻二哥遇到这样的事情,先是感慨了一番闲职也不容易,然后又寻了一把弓箭送给侄子林质慎,嘱咐他勤加练习。

    三老爷不着调,但是好歹心意在,不能辜负。可林质慎每每看到弓箭,就想到自己当时愣住的样子,十分羞愧,抱着书本就关上门,自己个看书去了。

    他有句话没说出来,妹妹都射中了,自己却没射中,也不知道力气都去哪里了。虽然后来为了妹妹的名声,说是自己射中的,但是他心里清楚,越发觉得需要多努力。

    大夫人做事情稳妥,打听到种樽的夫人怀孕,派人准备了山参和绸缎,还有京中时兴的抓周物件,一并送去了。

    冼舜臣倒是简单,他官身不显,又是种家的家将,因此按照礼节备了一份,让林蔚之亲自带着儿子送了过去。

    倒是平远侯的小儿子种世瑄,自知道是六叔和冼舜臣救了李平儿,也闹着要去亲自道谢。

    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布帛金银的礼,像模像样地登门了。

    冼舜臣到了京都,平远侯打算让他入官身,便催着修了胡子还用粉敷面,迎合京都人的审美。冼舜臣觉得不大适应这种打扮,躲在屋子里不肯出去。

    种世瑄瞧见这样的冼舜臣不敢相认,他记忆中的冼舜臣,当是铁血大汉,一脸络腮胡子,可不是眼前这个桃花眼脸白白的冼舜臣。

    “舜臣叔,你这样打扮还挺好看的,有点像读书人。”种世瑄想了想自己来的目的,便十分真诚地夸他了。

    冼舜臣苦笑一声,一把捞起种世瑄,“公子怎么来了?”

    “来谢谢舜臣叔救了姐姐,”种世瑄笑嘻嘻地说,“我也要和舜臣叔学武艺。”

    后面这句话拍得冼舜臣得马屁浑身舒畅,“你还是要和主公学呢!对了,你怎么认得承恩侯府的小姐?”

    “平儿姐姐对我好,她还给我编了猫猫。”那日天香楼巧遇侯,种世瑄和自己二哥种世道说过了燕回庵得事情,种世道听了后脑袋都大了,叮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寺庙里杀生的事情。

    冼舜臣哦了一声,也不太在意,“早知道是小公子认得的,我就不收他们的礼了。对了,承恩侯府送了我一把很好的并州长刀,要不就送给小公子了。”

    冼舜臣虽然喜欢并州长刀,却更想要让种述高兴。他如今入京正是得了种述的青眼,日后前途可期,一把并州刀送给主公的小公子,自问不过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种世瑄想了想,自己有兄弟三人,如果只有自己得了刀怕是不好,“我年纪还小,把刀送给父亲吧。”

    冼舜臣应了下来,更觉得小公子善解人意。

    种世瑄礼送出去了,心里很高兴,就抱着长刀屁颠屁颠地去找了亲爹。

    种述倒是对长刀可有可无,收了儿子的孝敬,笑眯眯地夸了又夸。他听林荀之说了前因后果,原本就诧异六弟竟然顺手救下了承恩侯,没曾想自己的小儿子也这么惦记,不由笑了出来,对种樽说:“这位林家的小娘子,聘给我儿倒是佳话。”

    那头的种樽笑了出来,“三哥的亲子,自是当娶关西贵女。”

    种述眉头微皱,摇了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了。”

    种樽稍作思索,也明白了他的顾虑,如今陛下闹着将领不带私兵,常常是关西的将军去兖州带兵,不许他们呆久了和手下的兵太亲密。种家虽然有亲兵,却因着这件事情极难从朝廷拿到甲胄弓箭和粮草,长此以往,私兵形同虚设。

    但种家在关西关系纵横,不仅粮草军马均有涉猎,就是关西的大户大多都是背靠种家,换了个官来关西根本做不下去。陛下的意思是把双刃剑,既让私兵的问题为难,又给了一条新路,如今关西的将军也能去其他地方带兵了,种述如何不心动?

    “我让舜臣去凉州,也是想不再聚在关西了。不让将军常驻,既是坏事,也是好事。你我当早做筹谋。”打败仗死的不再是自己养出来的亲兵,自然作战就能更勇猛一些。

    虽然手下的兵马良莠不齐,但种家人擅带兵,相比其他武将更加有优势,因此这也不是完全不好的事情。

    种樽点点头,“我看二郎才思敏捷,可是准备走文职?”

    “正是,武职虽然升的快,但到底不如士大夫在朝中舒坦。既然种家不再居于关西一隅,自然当放眼朝中。”

    种述这是不满足当本地权贵了,但是种樽却对兄长的想法十分支持,“官家血性不够,听到契丹和辽人都害怕,岁币年年都在加供,只怕满足不了这些番人的胃口。一旦战事将至,即便重文轻武又能如何,我种家的机会也快要到了。”

    “噤声!”种述呵斥道。

    种樽自觉失言,讪讪笑了笑,不再提这些事情。

    种述琢磨了一番,又问道:“你且再说说那个小娘子。”

    种樽兴致勃勃又说回了林家小娘子的事情,“这个姑娘当真不寻常,先以重金做饵,让侍卫鼓起斗志,又在贼寇相围之时拉弓而起,射中了匪徒。等到匪徒散去,她赠金银宝刀给舜臣,却以晚辈礼待我,同我提到了三哥你的事情。寻常小娘子哪有这样的眼界?我瞧林蔚之不过俗人尔,怎么养出的女儿个个都不凡。”

    种述点点头,“倒是不俗,难怪世瑄常常念着她。”

    “是了。不过世瑄年纪尚小,三哥就没有想过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他?”种樽试探着问道。

    “眼下世衡脾气不定,还是晚些的好。”种述摇摇头。

    种世衡是嫡长子,他的心态自然是极为重要的,种樽也不好再劝。

    “若是为世衡聘林家的小娘子,你看如何?”

    种樽大吃一惊,“这如何使得,她……不过是林妃的家眷罢了。”

    “这个小娘子,我是晓得的。她是杀猪匠养大的姑娘,最近才被林家找了回来呢。”

    种樽大吃一惊,“这万万使不得啊,若是世衡的妻子如此,那弟媳妇的身价还不得更低?!”

    “的确身份低了些,只是那日世衡当街被人拦车,眼见要惹了祸事,她三言两语下来,愣是划清楚了界限。头脑清晰,不卑不亢,又有胆色,堪为冢妇。相逢乱世,我就担心那些小姑娘扛不住啊……”

    “您有如何知道?且不说我们关西的女子胆色也不错,京中高门大户教养出来的女儿,一个个宠辱不惊,更有冢妇风范。”

    种述点点头,见弟弟不支持倒也不纠结了,“我只是这么一说,世衡的媳妇,到底还远着呢。”他叫回六弟和冼舜臣,自是早早替他们铺好路子,上书调去了盐州。盐州紧靠着党项人和契丹人,夹缝中求生存,最是容易开战的地方。

    冼舜臣升了官,种樽也是身负重任,两人斗志昂扬,只等着命书下来,便即刻赶赴盐州。

    另一边,清河县县令携夫人正好赶来京中,第一件事情便递了拜帖,进了承恩侯府。

    清河县令夫人和江文秀是族亲,两人见礼后,县令夫人也见过了董敏和李平儿。

    “当初我瞧见姐儿,便觉得和姨母生得一模一样,真是贵人模样,天定的缘分。”县令夫人的远房姨母正是江文秀的娘亲,她这一顺口,下面就开始管江文秀喊表姐了。

    江文秀自然不推辞,她谢过了县令夫人,又问她是想要留在清河县还是如何。

    县令夫人本想说外调去其他县城,可瞧见了董敏穿金戴玉十分富贵的模样,心里有了别的主意。她虽然伶俐,子嗣却不丰盛,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年纪和李平儿也差不多大小。

    就算老爷再出息,最后好处不也是庶子得了么?她亲女儿能落什么好处?但要是像董敏这样能住在承恩侯府里……

    县令夫人犹如被佛祖点化一般,眼泪婆娑,竟然有几分凄楚模样,“我也不瞒姐姐,老爷这官儿当得四平八稳,他做的好了自然有提拔,哪能劳烦侯府挂心。只是……只是我命中子嗣缘浅,只生了个女儿,这辈子就盼着女儿嫁得好,姐姐若是不嫌弃,能不能将小姑娘留在府中,日后从京都发嫁,便是给萱小姐当牛做马也是使得的。”

    江文秀能明白她的心情,若是女儿嫁得好,死也甘愿了。她瞧着女儿,心中一动,“都是一家人,她嫁得好了,我们也开心。你若是放心,就尽管留在侯府便是。”

    县令夫人大喜过望,连连谢过了江文秀,又引着自己的女儿向李平儿和董敏见礼。

    李平儿忽然想起了当时在县衙服侍自己的小丫鬟,她就是县令女儿的丫头。那时候,她的身份低微,连县令女儿都不能得见,如今风水轮流转,这位千金却还要向自己行礼。

    这个姑娘名唤刘月嫦,生得模样普通,却和她亲娘一样很会来事,不仅笑眯眯地行了礼,而且丝毫不敢提清河县的事情,远比董敏安分。

    江文秀正发愁董敏和女儿处不来,眼看刘月嫦是个伶俐人,自然喜欢了几分,派人同老夫人和大夫人说了这件事情。

    老夫人喜欢人多热闹,自然同意了。大夫人更是因着丈夫的愧疚,恨不得多做些事情来对二房好一些,让丈夫高兴。于是刘月嫦便顺顺利利地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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