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事儿。”贺峥跨上车发动引擎。
郝诚实扭扭捏捏道:“可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澜姐从昨儿下午出去就没回来过,今早训练集会都没来,上东这城区都能发生枪击案,我怕她有个什么好歹…呸呸呸!乌鸦嘴!”
昨天到现在,算得上一天吧。
本来嘛,他们刑侦队的就需要东奔西跑出外勤,神龙见首不见尾那都是家常便饭,大半天不见人影实在没什么好稀奇,可也许郝诚实福至心灵,产生了那么一丢丢不妙的预感。
贺峥皱眉:“没回来过?她有说去哪儿了吗?”
“就是没有呀,昨儿从机场送你们回来,又爆出议员强/奸案的事,我和丙子哥就一块儿去查了,不清楚她跑去了哪儿,打她电话也关机。”
“家里人问过吗?”
“还没…”
“先给她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郝诚实脸微红,贺峥又麻溜报了串数字:“这是她家里的座机号,她和她妈妈住,老人家应该在。”
郝诚实惊讶都使用尊称了:“贺队,您记得这么清楚?”
贺峥瞥他一眼,只要是队里人,基本的家庭情况信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更是一字不落。
没办法,干他们这行的太多风险和意外了。
郝诚实打过去,结果当然是没回过家,老人还在那头惶惶急道:“是不是出事了?啊?我还以为她昨天跟平时一样在你们警局加班过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郝诚实有些慌张也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手足无措之际贺峥示意他将手机递过来,温和道:“阿姨,是我,澜澜她队长,您别着急,澜澜出任务去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您歇着吧啊。”
旋即挂断电话。
这事儿还真不好弄,实话实说吧,他们自己人都找不着自己人,可不得把老人家吓得够呛?
用善意的谎言把人安抚下来吧,但这谎言也比较蹩脚,再让她追问下去就兜不住了,他也只能没礼数地挂电话。
最关键的还得找着人。
郝诚实惴惴不安的:“贺队,澜姐她——”
“别自己吓自己。她开车走的?”
“没吧…”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打给在局里的弟兄,让他们看看到底有没有开车出去,有的话找车定位。”
贺峥语调里透了点严肃,但不紧张,最起码和之前听见“日落金座发生一起枪击案”的时候相比是游刃有余很多。
郝诚实丝毫不敢懈怠,再拨,再探,查监控数警车这种小事花不了多长时间,车子刚拐到下一个路口消息就回复过来了,当然,也是没有的。
凭空消失?抢劫?拐卖?外出走访时遇害?
郝诚实真被自己的胡乱揣测给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贺峥沉吟片刻:“这样,你再跟我讲一遍经过。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就开车送你们去机场那会儿。”
贺峥顿了顿,觉得不能从时间线上捋,转而道:“冯肆也是你和贾乙去查的…”
郝诚实点头如捣蒜:“对!当时秦律师不是说,有些人就是不爱和条子打交道嘛,我们就合计着伪装成瘾君子什么的,保证信息来源真实性。丙哥又说澜姐姑娘家的去毒/贩□□混迹的街区不太安全,就没让她去,澜姐还跟他置了会儿气…贺队,她是不是生气了离家出走啊?”
贺峥没鸟他脑洞大开的奇思妙想,自顾自道:“澜澜对案子上心,肯定是去查案了。俩姐妹目前相关的人际关系都给挖了个遍,医院,社区,男朋友,姨妈…那就只剩下一个点了。”
他突然打转方向盘拐入另一侧车道,吩咐郝诚实道:“再打给千岛辖区的,让他们去俩姐妹工作的美发店问问,省点时间。不出意外的话,澜澜只可能是去了那儿。”
车还没停稳瞿小明就飞奔而下,险些在美发店门口摔了个大跟头,他揪着掉落的警帽冲进去问:“昨天有没有一个警察来过?”
“哎哟!”波浪头给吓了大跳:“干啥呢你们这是?”
“少废话!问你话就好好回答!”
波浪头很不屑地轻哼:“什么样的警察啊?我们这每天光顾的人多了——”
话音没落衣领便被狠狠揪住,瞿小明虽然比这魁梧雄壮的波浪头矮点,气势却是分毫不输,他一字一句道:“有没有?”
凶神恶煞的给波浪头吓坏了,赶忙道:“有有有!问了我们好多问题呢!”
片刻功夫瞿小明又飞奔而去,车如离弦之箭一溜烟蹦没影了。
再是半小时后,数辆警车没有鸣笛,赤急的刹车声都显得比往日轻巧些,像漆黑的水蛭,悄无声息蛰伏于房屋四周,一队身着作训服的特警恍若鬼魅,持枪从八方包围。
“等等。”贺峥比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来到墙沿的小窗前,黑漆漆的,玻璃似是从内部用胶纸蒙了好几层,看不见也听不见。
社区房屋建筑结构都一样,俩姐妹家有个地下室,看这扇窗的水平高度,都贴着地面了,也该是个地下室。
他试探性地用指关节敲了敲。
死寂。
而一窗之隔,卫君澜披头散发赤/身裸/体,整个人被反绑在一根浑厚的房梁柱下,同她一起的,还有背后一名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孩,以及…
角落的狗笼里,业已丧生的年轻尸体。
卫君澜身体素质到底比她强悍些,遭受一夜非人折磨,神思虽混沌但起码精神尚在,这么点好似随意的动静,她先是竭力凝神听了片刻,随后立即迸发出强烈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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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路过的野狗!也不是附近贪玩的小孩!摩斯密码!是他们刑侦队!
好像深埋地下久违阳光,溺水者突逢救命稻草,她本已僵滞的血流重新开始沸腾!
使出浑身解数试图创造出可供传播的动静,奈何四肢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胶带纠缠地死死的,从喉咙吼出来的嗓音只是一阵不起眼的呜咽。
紧接着地下室的门打开,胖子托着相机乐呵呵走下来,哼着小调叹道:“周末终于不用上班,可以好好休息啦。”
他行至俩人跟前,意欲将她们从柱子上解下来,又道:“失败太多次了,这回可得听话哦。”
卫君澜眼神如跗骨之疽。
胖子歪头:“唔…这个眼神很到位,待会儿我给你拍张照片,肯定很漂亮,你说呢?”
卫君澜不是什么娇娇女,她清楚越是这种生死关头越不能急。
她沉下气,伺机而动,寻找任何能够翻盘逃生的契机。
胖子把她和另外一名女孩摁倒在地,女孩昏昏沉沉的五感都失去了知觉,眼角却一直渗出猩红的眼泪,他啧一声:“别哭别哭,很快就好,很快你就不会痛苦啦。”
胖子抽了两只塑封袋往她们脑袋上套,卫君澜心如战鼓,脑海中暗自祈祷,快来吧,再不来,这回她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嗓子眼又干涩又锐疼,好似被刀片刮过,稍微出点儿气音都是剔骨的节奏,她滚了下喉咙,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胶带在自己脖颈上缠绕,及至收紧时——
“叮铃铃!”
门铃响了。
胖子动作戛然而止。
谢天谢地。
“大周末的又是谁啊。”胖子相当不满地嘀咕,抹去额上热汗,收起胶带,摇着肥硕臃肿的身体一步步上楼。
门铃不停催命,他去开门前多生了个心眼,撩起窗帘往外望,什么异样都没有,依旧静谧如初。
可不知怎么,这份静谧却带给他某种风起云涌的森然。
他慢腾腾地开了门,入眼是个英俊逼人的男人,对方一笑:“你好。”
胖子没重新把她俩绑回柱子边,这就是契机,但挨了好几顿毒打,想矫健地鲤鱼打挺站直身体简直难如登天,脑袋被套住,也无法叫那女孩用嘴帮她把胶带扯下。
透过没被扎紧的塑封袋,卫君澜模糊的视线张望一圈,周围很空旷,经由数次激烈的反抗战争,那胖子已经将她所能够着的杂物挪远了,即便她想用脚后跟锤地板,其下都垫着层毛毯隔音。
身体撞,脑袋撞,发出来的动静微乎其微不说,极有可能先把自己给撞死。
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根坠下来的黑线,摇摇晃晃的,是地下室电灯的开关。
卫君澜眼睛一亮,有了!
这次来的警察比地下室那个态度要强硬许多,不跟他客气周旋就径直往里闯,他拦都拦不住
。
警察屁股后面还跟着两条警察尾巴,人多势众无可奈何,胖子只能毕恭毕敬地让他们进来。
他说道:“啊…是有个姑娘来问过,但问完就走了,怎么啦?”
贺大队长不按常理出牌,浑不正经地笑问:“你猜?”
胖子:“……”
郝诚实和贾乙丙:“……”
如果是个落单的女孩还好说,但现下他们人多势众来者不善,硬拼是拼不过的,只能放轻松与之周旋,把人劝退。
胖子讪讪道:“让我猜,我哪能知道啊?天儿怪热的,要喝水吗?”
贺峥正想搭腔,右手边一扇木门的门缝底下蓦地亮了一下,随后熄灭,继而再亮,断断续续却有节奏的间隔。
这微弱的动静被他余光捕捉到。
摩斯密码,说明澜澜就在地下室,且暂时安全,也就意味着没帮凶,只有胖子一人。
既如此就好办多了。
他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胖子。
胖子怔了怔。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有半秒的凝固,旋即纷纷炸裂!
胖子抬手要去拉电闸,试图故技重施,贾乙丙二话不说掏出枪喝道:“别动!”郝诚实这个小菜鸟因为太紧张,掏枪的时候没拿稳,险些摔掉。
就在胖子即将够上开关的千钧一发之际,猛地飞出个酒瓶,打得他腕骨吃痛脱力,尚未反应,眼前又蓦地黑沉下来,一个好似庞然大物的影子业已蹿至跟前,朝着他下颌骨狠劈!
胖子依稀感觉到自己牙龈的松动。
扭身想逃,脖颈却被死命扼住,照脸几记重锤下来,两眼登时模糊一片,万物迷蒙。
两百多斤的胖子被压制成了小鸟,动弹不得。
在没搞清楚状况前贺峥当然不会随便开枪,但他从来不缺果断决伐的行动力。
把人铐老实后没吩咐押上车,正规程序,得先弄明白地下室里什么状况,不然白冤枉人就糗大了。
他回身看去,地下室的门敞开着,郝诚实和贾乙丙就那么直直地立在门口,脸上神情既悲愤又心疼,小诚实这不争气的还眨巴眨巴地掉金豆子。
贺峥眉头轻蹙,拨开人往里瞧。
俩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板上,都被塑封袋套住了头,不着/寸缕,五花大绑的麻绳像是四肢攀爬着的蛇,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红的青的紫的伤痕随处可见,触目又惊心。
贺峥迅速跑过去,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给她盖上,一面撕扯那塑封袋一面回眸怒道:“傻愣着干什么!”
郝诚实和贾乙丙这才惊醒,忙不迭擦干眼泪飞奔而下,四处找剪刀之类的工具替她俩解绑,以及她们被剥离的蔽体衣物。
视线无遮挡后,入眼是几张熟悉的脸,死里逃生、命悬一线、不见天日、折磨、痛苦、绝望,千万种心绪堆积到高潮,刹那间狂涌而出,饶是卫君澜这般铁打的女汉子也不由得如鲠在喉,却愣是紧着牙根没叫自己哭出声来。
贺峥抱住她,轻拍着她背脊宽慰:“没事了。”
没事了。
卫君澜头埋在他肩上发颤呜咽,攥住他胳膊的手力道很重,像是为了发泄又像是为了强忍住心中那股莫大的酸楚,指尖近乎嵌进了他皮肉里。
贺峥一声没吭,眸底却是隐隐闪着激怒的暗火。
队员遇险,他难逃其就。
他不敢想再晚一步会发生什么。
但他很明白这是他们全队都无法承担的后果。
郝诚实其实也不是什么爱哭鼻子的小怂包,只是眼下这人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啊。
再发散一下想象力,想到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都遭遇了什么,他就不由得鼻头酸涩。
卫君澜刚松开贺峥,郝诚实便扑了上去,哽咽道:“澜姐,对不起…要是我早点发现——”
“不怪你。”她嗓音嘶哑,带着笑。
贾乙丙又抱了抱她,咬牙切齿说:“妈的我非得宰了那畜生!”
拥抱是最具力量的,于他们而言,这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就能带来最柔软的安抚与莫大的勇气。
但他们从来都不是只会矫情的废物,快速缓和以及确认过另外一名女孩气息尚在后,郝诚实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贾乙丙跑出去喊外边蹲守着的千岛弟兄进来帮忙,贺峥则蹲在那个硕大的狗笼前。
里面躺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女孩。
已经死了的。
贺峥捏紧眉心,一口气卡在喉头上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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