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尚未来得及盘问,就被一阵轰鸣和肃肃风声灌了满耳朵,撩开窗帘看去,好家伙,还直升机呢。

    自己这待遇真不赖啊,都引得秦大律师出动飞行载具了,有牌面,够长脸。

    他啧啧两声,迅速关上安全室下楼,大摇大摆地倚在门口静候接驾。

    秦尤一下直升机就气势汹汹地冲到他跟前说:“你给我等着,回头我就告你非法入侵!”

    贺峥懒洋洋地说:“你告我,我就举报你偷/税漏/税,这儿的房产税都多久没缴纳过了,嗯?”

    “你——”秦尤气结。

    瞧见她那幅百口莫辩的模样,贺峥立时就乐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还真偷/税漏/税啊?”

    秦尤一听,险些气晕过去。

    贺峥直给乐开了花,戳着她脑袋义正言辞道:“你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守法呢?就应该把你这几幢房子都收了充国库。”

    秦尤拍掉他的手:“废话少说,你看到他了?”

    “没有啊,我找不到在哪,指望秦律师给我引见一下呢。”

    秦尤压根不鸟他的装模作样睁眼说瞎话,快步上楼打开安全室,确认过人还完好无损地在里面蹲着后才勉强松口气,又将门一拉冲贺峥道:“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硬抢?带回去盘问把证据交给检察院?”

    贺峥:“我当然想,不过你这块绊脚石太硬,估计有点困难。”

    秦尤盯着他:“我还以为你只是想知道真相,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相,好让你自己心里石头落地,现在看来…你还是不死心是吗?”

    “是。”

    “即便有这个污点证人,你也没办法给沈宁定罪。”

    “我尽量给她定,让她罪有应得。”

    “许敬山本来就该死。”

    “那也理应由法律来判决。”

    “乔乔不无辜。”

    “可她罪不至死。”

    秦尤难以置信地看他,他也默默地与她对视。

    又来了,又是那种隐藏着火把一样的眼神,坚毅如磐石,深邃如智者,令秦尤一点就炸,尽管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此这般跳脚。

    她冷声逼问:“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就算沈宁落网,就算你给她定了罪,她也不会伏法!你没看到那天许博涵带来的人?上了法庭估计也就判个缓刑,当天就放回去了!压根就等于没有任何惩罚,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杀人还用偿命吗?你在坚持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贺峥良久才道:“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这压根就没什么对和错!对错都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你到底要经历多少次失败才能明白?你只是强权下的玩物!统治者的牺牲品!你翻腾不起浪花的!”

    贺峥定定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在思考问题的答案还是在琢磨着别的什么,眸底忽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他轻笑道:“为什么你这么生气?”

    秦尤顿住。

    “嗯?为什么你这么大动肝火?因为我扰乱了你的计划吗?还是…别的?”

    秦尤绷着脸:“我没有。”

    “你有。”贺峥逼近她说:“你生气,是因为你发现你既同化不了我,也毁不掉我,我是你世界里的异类,你受到了愈演愈烈的威胁,所以你感到不安,是吗?”

    秦尤本想顽强不屈地扎在原地,孰料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她稳住心绪说:“贺队别太自视甚高,你还没那个能耐。”

    贺峥却是一笑:“你生气的时候,就会面无表情,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会皱眉,你感到不安的时候,就会不停地眨眼睛。”

    他伸手就将她拽到了自己怀里,注视着她的目光似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他说:“我现在在仔细看,而你也骗不了我。”

    秦尤被迫仰着头和他对视,心口有些喘,脖颈也有些发酸。

    贺峥松开握住她的手,转而抚摸上她脸颊,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道:“秦尤,世上因果循环,齿轮效应,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如今有一个沈宁,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个沈宁,第一次让步屈服,再千千万万次让步屈服,恶相衍生,就像多米诺骨牌,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你我都会沦为任人宰割横尸街头的‘乔乔’。这压根没有什么权利之最,只有压迫和被压迫,你总是想毁了我——”

    秦尤打断他:“毁了别人,不就越证明自己有力量,越有权利瞧不起这世上任何任人宰割的弱者吗?我不是弱者,也绝不会变成‘乔乔”。”

    贺峥没接她的腔,只用指腹缓缓划过她眼梢,轻声说:“应该有个人来渡你。”

    他眼神烫地发亮,秦尤下意识想躲避,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四肢百骸都是僵硬的。

    就在这无比暗流涌动的暧昧间,耳边忽然吱嘎一声,侧眸望去,那男人竟不知何时溜出来跳窗逃走了!

    秦尤心惊,尚未反应便忽感面前一阵旋风刮过,贺峥当机立断地追了上去。

    她赶忙冲到窗前,两个男人后脚赶前脚地在灌木丛中激烈追逐着,二层楼高度,当然不可能跟他俩一样直接跳下去。

    她预备走楼梯下去之前又扫了圈那安全室,原来是她刚才那一下门没关紧,电子锁压根没锁上!

    秦尤万分懊恼,暗骂自己道:什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让你马虎大意,栽跟头了吧!

    她快步冲下去,老黑不知道溜哪去了,大喊了几声才现身。

    秦尤劈头盖脸地质问:“你跑哪儿去了?”

    老黑:“上厕所,出什么事了?”

    “人跑了,赶紧把你那什么什么工具拿出来!”

    还好留了一手——当初在处理那男人腰部伤口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缝了个微型定位仪进去,要不然出了这档子意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老黑嘴角抽搐了一下:“指定接受经纬度的服务器是我的电脑。”

    秦尤:“然后?”

    老黑:“电脑在车上。”

    而他们开的是直升机。

    秦尤简直晕倒。

    看来有时候太有钱也不是好事。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拿啊!”

    老黑二话不说跳上直升机,俩人轰隆隆地飞越过半边灌木丛生的沙滩,瞧见地面上只剩下贺峥的身影了,那男人竟很神奇地不知所踪。

    怪不了他,别墅不远处就是千岛湾港口,渔船商船游轮什么的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霸占一方水域,而渔民往来如织人流纷杂,要混进去实在是很轻而易举。

    老黑用眼神向她询问,她翻了个白眼,很心不甘情不愿地哼了声。

    于是直升机在贺峥前方的小块平地上低空盘旋,贺峥见状,也没跟她客气,攀住门框就跃了上去。

    三人快马加鞭赶回上东,拿上电脑又换了车,一路狼奔豕突朝着电脑屏幕上正在闪烁着的红点前进。

    而这追逐的间隙,两位百年不和的冤家又唇枪舌战地吵了起来。

    “都怪你!碰上你就准没好事!非要来,你不来能搞出这幺蛾子?”

    “要不是你把人藏着,这案子早就结束了!你还怪我?”

    “不怪你怪谁?等着法院宣判不行吗!扯什么因果循环,这就是宿命!”

    “是,遇到你我倒霉!”

    还吵,老黑听得简直头疼。

    贺峥缓了一会儿说:“你盘问过他了?”

    秦尤撇撇嘴不吭声,他又试探性道:“他什么都不肯说?”

    她很没好气道:“他承认了是自己杀的乔乔,但他不承认是受沈宁指使,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比狗还忠诚,你抓到了也撬不开他的嘴!”

    贺峥哼一声:“那是你没能耐。”

    秦尤:“……”

    贺峥又问:“录音了?”

    “有用吗?法庭不会支持任何强迫性和诱导性证据。”

    “起码能给乔乔一个交代,她也就不算死得不明不白。”

    秦尤奇了怪了:“你怎么就那么关心一陌生女人啊?她和你有关系吗?啊?地球上七十亿人口,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得不明不白,阿富汗索马里金/三角,你关心过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你关心过那些活生生被饿死的儿童、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平民吗?说近点的,南区最近死了那么多流氓混混,怎么不见你一马当先?老抓住一个死了的乔乔不放,她阴魂不散缠着你了?”

    贺峥瞥她:“那你呢?既然知道沈宁即便定罪也不会伏法,还这么鞍前马后干嘛?干脆放任自之不是一样的结果吗?”

    秦尤诧异地看他:“你这不是白痴问题,赚钱啊,你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啊,沈宁委托我就是来听个结果的?”

    贺峥:“……”

    贺峥无言以对。

    新泽市地形不算太复杂,城建分四区,正中央的上东、海边水利的千岛、原住民居多的西塘以及犯罪天堂的南区。

    上东被三个区包围在中间,与每个区都交界,但可能是目前出了这等乱子有家也不敢回,屏幕上闪烁着的红点直往南区里蹿。

    天幕将暗,百鬼夜行。

    “卧槽!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走路都不知道看着点儿路吗!”一名猝不及防被撞了下的瘾君子骂骂咧咧。

    “不好意思。”男人还算客气地道完歉,迅速拐进一条黑布隆冬的小巷子,一边掏出扒来的手机拨打电话,一边拉下墙面挂着的逃生梯,三下五除二翻了上去。

    讯息一路辗转,到了阿云那,阿云听完直皱眉,正想快步上楼,又记起得来的吩咐,遂再度将讯息传至别处。

    办公室门推开,交谈声戛然而止,西装青年附耳说了点什么,许博涵不耐烦地推了推金丝眼镜:“烦死了,赶紧把这件事处理掉,斩草除根。”

    小杰点头要走,许博涵又叫住他:“谁都别声张,特别是夫人。”

    “是。”

    箭头图标定在一幢集中式公寓就不动弹了,公寓分一号楼二号楼,贺峥吩咐老黑说:“你去一号楼找,有消息通知我们。”

    “谁跟你我们?”秦尤甩开他的手要跟上自家老黑,又被他拽了回来,他笑道:“宝贝,你还是呆在我身边安全点。”

    听见宝贝二字,老黑的扑克脸抽了抽。

    这没有情感处理系统的机器人愈发对愚蠢的人类行为感到迷惑了,明明在十几分钟前俩人还互掐地难舍难分,恨不能一举把对方送上西天,这一转眼又打情骂俏起来了。

    着实令人费解。

    老黑在自己为数不多的词库里扒拉了两下,勉强扒拉出个“爱恨交织”来形容目前的状态。

    公寓一楼是挑高的商户,“菲菲公寓”四个红灯区似的花里胡哨的招牌挂在3楼,也就意味着3楼以上才是居住区,没有电梯,贺峥便拉着仿佛被拐/卖的良家妇女似的秦尤跨步上楼。

    飞奔至三楼,左右是两条低矮幽深的长廊,墙壁走水发黄,一股子令人难以忍受的霉味,房间门排排列开,从307到327,有那么一两扇门敞开着,几名孩童奔跑嬉笑瞎闹着玩。

    这么多套房间,他会藏在哪里?

    贺峥走到楼梯口旁边的那面信报箱上,粗略扫几眼便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一个箱口:“319。”

    说完马不停蹄地拉着她往右边走。

    他走得快,步子又迈得大,像秦尤这种蹬着高跟鞋走t台似的猫步,几乎是得踉踉跄跄地才能与他持平,她问:“你怎么就知道?”

    “只有319箱口外面一层灰,说明业主不是旅游就是出差去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绝佳的藏身之所。灰尘上面又有片凌乱的痕迹,说明原来塞满了报纸,但被他进去之前抽走了。他就在319。”

    秦尤挑了下眉,阴阳怪气道:“贺队好机智呢。”

    贺峥斜眼笑看她:“怎么,你要嫁给我啊。”

    秦尤:“……”

    秦尤:“想太多小心伤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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