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晚个两三天,  羊把角上的绳子给磨断了,蜜娘还真不能发现她的羊被换了。她那时候忙着给羊剪毛,又怕经常去看羊再被发现了,就一天去瞅个两眼,  看着数量没错就走了。

    蜜娘坐在石头上看绑了红头绳的牛羊低头吃草,  眼睛时不时溜到那只耳朵最长的白毛羊身上。她倒要看看,  她要是不问,巴虎会不会主动说。

    应该是不会提及的,  巴虎这男人的心思跟常人有些不一样。蜜娘琢磨了一下,  小羊生病的时候,她跟巴虎一没互通心意,二没相许终身,更谈不上有故旧,他就像个冤大头一样熬夜给她的羊治病,羊死了还周到的给她换了只健康强壮的。

    最绝的是,事了拂衣去,再想起巴虎想方设法地给她送奶送肉,找上门逼问都不肯表明心意。蜜娘忍不住捶地,  这是多怕她黏上他啊。

    从小为了保护娘敢挥拳打老子的高大男人,在男女之事上倒是胆小如鼠。

    “一个人傻笑啥呢?嘴都要笑歪了。”盼娣跟木香抽空找过来,喊了几声蜜娘都没反应,她们还以为她是生气了故意装没听见不搭理,  谁知走近了就看她一脸甜腻腻的笑,  不问也知道是在想谁。

    “想起了件有意思的事,  你俩怎么这时候来了?”蜜娘敛下脸上的笑。

    “来跟你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打毛毡,我们想明天就着手铺羊毛,你可要跟我们一起?”盼娣垂下眼皮,  按说兰娘的举动跟她们其他人无关,但兰娘要死要活的不肯搬出去住,如今还是住在一起。这让她在跟蜜娘说话的时候有些理亏,有种背叛了蜜娘的感觉。

    羊毛已经买了,不打毛毡搁着也是占地方,蜜娘点头说明早过去找她们。

    “那个,兰娘还跟我们住一起。”木香撇开眼,有些不敢看蜜娘,“到了漠北之后我们一直是同吃同住,挖菜放羊也都是一起,兰娘跟其他人也不熟,打毛毡这事我们要是不带她一起,她一个人也做不成。”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跟兰娘有矛盾不来往,但不影响你们跟她来往,毕竟你们跟兰娘没冤没仇。”蜜娘想的开,她们这些人本就是半路遇见的陌生人,要是强求盼娣她们因为她不跟兰娘来往,那显得她霸道不讲理。

    “只要你们不和稀泥拉偏架,我不会因为兰娘也跟你们断绝往来。”从大康逃难来漠北,这一路见过彼此狼狈挣扎的模样,之后又同吃同睡两个多月,这份感情不浅。蜜娘不打算因为嫁人就放弃维护这份交情。巴虎亲缘浅薄,她更是父母手足俱亡,要是再没个玩得好的姐妹,以后有难事都没人搭把手。

    听到蜜娘这样说,盼娣笑了,拉住蜜娘的手说:“就是拉偏架肯定也是偏向你啊,我们都知道兰娘做了错事,但她哭哭惨惨的,一个劲地说被骗了,我们也不能狠心把她赶出去,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不起责。”

    “不必解释,我理解。”

    蜜娘次日一早就搬了羊毛过去,盼娣她们借来的篾卷帘铺在地上,上面摊了薄薄的一层羊毛,她扯了莺娘起来,接了大弓坐过去弹羊毛。

    “你舀碗水过来洒水,弹羊毛的活儿我们来干。”大弓是用白桦木做的,弓身不轻,对一个七岁小丫头来说,上下翻飞半个时辰胳膊都要肿了。

    “莺娘也就听你的话,之前我们不让她干,她非说也要学,犟丫头。”盼娣招手让小丫头过来,“喂阿姐口水,我渴了。”

    “那我给你们端茶倒水,谁要喝水吱个声。”莺娘看蜜娘回来了,她乐滋滋地恢复了精神,像个小蜜蜂似的绕来绕去,但就是躲着兰娘。

    “蜜娘……”兰娘耸眉拉眼地喊了声,看蜜娘不理她,其他人也都闷不吭声的不说和,又欲言又止地低下头。

    巴虎每年冬天迁回古川的时候都会来两个舅舅家坐一坐,两个舅舅虽说恨毒了他爹,但对这个敢打老子的外甥还是肯给个好脸的。

    “要成亲了?”巴虎大舅听说想托他去帮忙提亲,老头皱了下眉头,他是懒得再看见昂沁,那就是个无赖,只是听到名字就糟心。

    “愿意成家是好事,大舅送你十头母羊做聘礼,以后好好该过日子。”绝口不提去提亲的事。

    “大舅,我不缺牛羊,你也岁数大了,我哪能还向你讨东西。”巴虎也没打弯,就直话直说:“你也知道我爹是啥德行,我想请你跟我小舅帮我镇个场面,免得他闹事。”巴虎说了老东西把满都拉图两口子关起来的事,这是满都拉图入赘了,要是娶新妇,被这么下脸子,哪个姑娘会嫁给他啊,漠北又不缺男人。

    “个老不死的,喝酒怎么就没掉河里淹死他。”巴虎大舅当着他的面就咒骂,巴虎脸色变都没变。

    “你大哥呢?”

    “逃回大康了。”当着两个舅舅的面,巴虎也没泄一点口风。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我跟你走一趟。”巴虎小舅吐掉嘴里的茶叶,问:“女方那边是什么情况?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她是中原女子,父母俱亡,孤身一人来的大康,婚事都是我俩自己商量着来的。等冬天的时候,我带她来舅舅家认个门。”

    “噢,逃难过来的。”小舅搓了下手指,掀起眼皮说:“反正两方都没爹娘,干脆喜事简办,提了亲隔两日就迎亲,我带你两个兄弟走一趟凑个热闹,免得我们还要跑两趟。这天气要凉了,可就越来越忙了。”

    两方都没爹娘?巴虎嘴角抽了一下。

    “我是巴不得越快越好,但我要回去问问蜜娘,她要是不介意,我准备好牛羊了就来请你们。”

    “成,跟她好好说说,漠北人不讲究繁琐的礼数,往前推二三十年,那抢婚的当晚就睡一起了……”

    “别胡咧咧,你也说二三十年前了,现在哪还有抢婚的?”巴虎大舅瞪了一眼,哪有点长辈样子。

    “我跟你二舅离临山远,走一趟也麻烦,你看你可有缺的,或是有不懂的,你去跟问问你舅娘。时日定了就来说一声,我让你大表哥代我走一趟。”巴虎大舅不打算去,当年为了阿妹,他跟昂沁那老酒鬼打成了仇人,只差拎刀互砍了。好不容易把阿妹给弄回来了,她又死不改调地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决定不管那边的事,人打死了他都不问一句。

    “多谢大舅小舅,那我去给大舅娘问个好。”巴虎出了毡包,他舅娘在小院里打酥油,看到他过来把木槌交他手里,和蔼地问:“要成家了?”

    “是啊舅娘,你去不去吃我喜酒?”

    老妇人冲毡包里撇去个眼风,“你大舅越老脾气越扭巴,他不乐意我去。等冬天的时候你带那姑娘来舅娘家,舅娘给你们炖羊腿吃。”

    “好。”奶桶里出了酥油渣,巴虎低头看一眼,加大力气继续捣,还分了一份心思出来问迎娶新妇要注意哪些,要准备哪些东西。

    “旁的都好说,就是你要娶的是中原姑娘,头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漠北的姑娘从出生落地,家里人就开始为她攒头面,蜜蜡、珊瑚珠子、银饰,等姑娘长大了就找银匠给打几副精美的头饰,出嫁的时候戴在头上嫁到夫家去。

    “我手里有银子,去年收了两颗绿松石,我再去买些珊瑚珠,让银匠加急给我打套额箍,绿松石做成项坠子,可行吧?”

    “你个单身汉子攒绿松石做甚?”老妇人眯眼打趣。

    巴虎不接腔,他也是鬼迷心窍买下的,想着成色好,错过可惜了。就是没想到给闺女准备的用在了新妇身上。

    “东街有家老银匠,他跟他儿子手艺都不错,也兼卖珊瑚珠,你过去看看,要是排单多,你也可以买他们摆出来的成品。”年轻人就是力道猛,不多一会儿酥油都沥出来了。老妇人拿了水瓢出来把酥油都刮在水瓢里,她给摔打出残留的奶水,递给巴虎说:“带回去给新妇,就说老舅娘给的。”

    “那可好,她知道老舅娘给的可比收到我给的更高兴。”巴虎连瓢接下,又帮老舅娘打了桶酥油才牵马去东街,问了价格选了款式就急急忙忙交了定金,随便在大街上买了包肉饼又快马往回赶。

    另一边,蜜娘也在跟朝鲁学打酥油,之前巴虎给她烙了酥油饼,香喷喷得勾人鼻子,她也想学着做做。

    一匹黑马顺着河流来到下游最末的毡包前,马上的妇人听到小院里有女人的说话声忍不住笑了,下了马径直往里走,眼睛逡巡着四周,“我儿呢,可在家?”

    “我去看看。”朝鲁听这声就猜到来人是谁,他快步走出去,“夫人来了,东家不在家。”

    “巴虎不在?”这可就奇怪了,妇人绕过朝鲁往里走,看到一个撸起袖子捣油酥的俏丽姑娘。

    “可是蜜娘?”只打了个照面,妇人就猜出来了,笑盈盈地说:“我是巴虎阿娘,这孩子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也没带回去给我见见。”

    蜜娘看了眼朝鲁,眼睛又回到妇人身上,妇人眉眼大气却气质柔弱,眉梢含着郁气,眼神却是和善的。

    “婶子好,我是蜜娘,巴虎不在家,我来跟朝鲁大叔学着打油酥。”蜜娘行了个礼。

    “巴虎哪去了?”

    “去他舅家了。”蜜娘没隐瞒,话刚说完就见妇人瞬间就没了精神,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之后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坐了一会儿又匆匆走了。

    “你娘这是怎么了?听到自己亲兄弟反倒打蔫了。”巴虎回来后,蜜娘跟他说了他娘来过的事。

    “心虚,理亏,没脸见人。”可见他请他舅舅来是请对了。

    “不说她了,你对成亲怎么想的?要不我提亲后紧跟着就赶着彩车来娶你?”巴虎说了他舅家的情况,亲妹都当是死了,他这个外甥也就只有个薄面,要是时间冲突了人家很可能就不来了。

    “可。”蜜娘点头,如今两人频频见面,经常一起吃饭,也就只差睡一个毡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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