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黑衣人身份不明,虽然不是海寇,但个个来势凶猛,绝非善类。

    人数七八,武艺不差,她们这头只有两人与之对战,好在东宫卫皆是同食同眠多年的生死兄弟,默契尤且胜了一筹,丝毫不落下风。

    乍见缠斗搏杀,妇人孩子们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地啊啊乱喊,鼓噪起来。

    忍冬看过情势,到这时敌手暴露,比起未知,反而冷静下来,安抚过妇人孩子,让怀柔和崔妈妈前后领着队伍继续行进,务必要快,山中树木繁盛,适合隐蔽。

    事态紧迫,由她断后。

    怀柔倒是肯听她的话,咬了咬唇,扭身到队伍前头,让妇人们捂住孩子的眼睛,加快撤离步伐。

    风声呼啸,山林间飘起了雪沫。

    几点细如砂砾的雪落过,雪势渐渐大了起来。

    东宫卫抽剑搏杀,受了几刀轻伤,总算将黑衣人除去大半,本想捉个个活口,却不想那人舌下藏着毒物,眼看刺杀失败,立即吞了药,转瞬就死。

    两人撩袍蹲在扒了面罩的尸首面前,眉头紧皱。

    其中一个擦着方才探入尸首舌下的手指,警惕道:“行事有法,身上干净,宁死不透风,看来是一些被豢养的死士,打一开始就奔着死的。这批人,怕不止这些。”

    “总之你我护好太子妃殿下。”

    两人对看一眼,起身擦剑准备速撤,一转头,竟然看见忍冬站在几步外。

    心上慌乱,两人不忘温琅吩咐,当即并到一处,只怕血腥场面吓着她。紧要关头,忍冬倒也忘了怕,点了其中一个,让他追到前头去,护送妇人孩子进密道,务必要小心。

    余下一人则和她一道,将山道上的车轮脚步扫除干净。

    两人不敢有异,躬身应喏。

    山里冷风刺骨,这场雪,来的真是及时。

    忍冬抬头望了眼漫天柳絮似的雪花,想到温琅,心里一阵阵发紧,有些想他,担心他的安危。即便如此,脚步不敢放慢,山林里变数实在太多。

    方才东宫卫的对话她也听见了,不明来历的死士究竟还有多少人,尚且未知,总之要尽快断后,与怀柔她们汇合。

    山林里簌簌莎莎,邪风狂卷,雪花咆哮。

    东宫卫想解下外袍给她御雪,见他胳膊上的两道刀伤,忍冬急忙按住,“多谢你,你身上有伤还是穿着吧,别脱,邪风入侵是要病的。”

    素来刀山剑林里闯惯了的护卫不觉红了脸,不敢放肆,只得点头。

    太子妃向来说话和气,不说话时,目光含笑,和太子一样,从不将他们视为武夫下人,能为这样的主子效力,也是他们的运道。

    大雪纷纷,盖住了马车行进的痕迹。

    忍冬跟断了路,但这不失为好事一桩,大雪抹去车痕,也就没人能随着车辙找到她们,有熟知山路的崔妈妈在,想必怀柔与村民们很快就能藏身进去。

    她没有接着探寻密道所在,反而与护卫商议着,先找一个山洞躲避,等这场疾风疾雪过去,在想办法和她们汇合。

    护卫深以为然,于是观察过山行地势,靠着方向感与多年奔走的经验去寻就近山洞。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积雪行走在深山老林间,耳边只有窸窸窣窣的踩雪声。

    呼吸之间,吐出的热气白滚滚的,忍冬见身前人猝然停住,以为是找到了山洞,不想下一刻,一痕比雪更亮的兵刃掠过眼前,她被晃了眼,等到视线恢复才看清阻拦在前头的数十黑衣人,无声无息逼近,亦或者原本就守在这里。

    不由得瞳孔猛地一缩。

    嘚嘚两声马蹄,人墙由中间分开,高头大马之上,露出一张对于东宫卫而已不算陌生的面孔。来人不戴面具,只看着忍冬,没有下马,只在马上微微颔首:“太子妃殿下金安。”

    忍冬心如擂鼓,强自镇定下来,脑中迅速思索,仍找不到关于这张脸的半点记忆。

    可对方知道她的身份,毕竟不是小可。

    护卫抽出长剑,登时杀意蓬勃。

    “宫里都道早年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东宫饭桶是把人当猴耍,个个拎出来,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来人望了望天,砸了声嘴,“不知道比起锦衣卫来,又如何?我替二殿下试一试吧。”

    语带讥诮,对藏在袖里的手总算肯伸出一只手来,招猫逗狗似的往前挥了挥。

    横在马前的黑衣人如同泄放的恶犬,瞬间朝着忍冬所在扑了过去,护卫攥住剑柄,临空劈下,硬生生接过几人长刀,震出数人,左右接招不让他们上前,口中怒喝:“张守,你放肆!”

    马上的人蓦地笑了,瘦猴似的脸挤出数道褶子来,朝围斗人群里抬抬下巴,“死到临头,嘴可真硬,谁能割下他的舌头,我重重有赏。”

    余光游离到那张雪花玉貌的脸上,暗了句漂亮,不知道想到了谁,闷闷笑了一声。

    忍冬被他的笑牵扯出几分恶寒,虽然记不得这张脸,但锦衣卫草包指挥使“张守”这个名字,时常与平承帝的乳母奉圣夫人张氏联在一处,她听过几回,立时想起。

    眼前刀光剑影,着着便装的张守一点不急下命捉拿她。

    倒不是因为顾念她的身份,而是眼前局势,对两方来说悬殊实在太大,山林大雪,就算她多生出两条腿来,又能跑多快呢?

    看招式,这些黑衣人有可能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与之前在山道遇到的那群死士全然不是同个路子。

    对方自觉十拿九稳。

    但却没想到护卫以命相搏的气势竟如此彪悍,捂着被刀划破的胸口,铁器铿锵,先后将两名锦衣卫横扫出去,翻滚摔在雪地里,杀气涌动之间,抽剑扛肩,硬是抵住两把刀,脚下乌靴擦地将人弹飞了出去,更撞着张守所坐的黑马。

    剑刃收之不及,划破了马腿,马儿当即吃痛扬蹄,一向乖巧的好马慌乱间将马背上畏冷,始终把手藏在袖里的主子给拱落到了地上。

    噗通一声巨响,一屁股摔得当真瓷实。

    张守无措地从乱扬的马蹄下逃生,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等爬远了,才意识到自己跌了份儿,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手指发颤指出去,又因为没看清刚才伤了马的人,想骂也找不到对象。

    几次上前两步,又怕包围圈里的刀光剑影伤着自己,不敢靠近,撤了回去,脸是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

    忍冬在旁看着,如此滑稽的一幕映在她眼里。

    几个动作,当真和传闻中一样,人物畏缩,草包两个字,不算冤枉了他。

    “殿下!上马——!!”

    冲出围攻阵势的护卫左右支应,换来一线突围,牵引着冲进斗杀圈里的黑马,长剑拍在马臀上,受训有素的黑马立即奋啼冲了出去。

    听见东宫卫的高呵,气鼓鼓的张守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马被抢,哪里还有刚才在马上云淡风轻的闲适姿态,绷不住了,小人嘴脸暴露无遗,颐指气使地呼呵:“我的马!我的马!”

    “你们这么多个还料理不了一个东宫卫嘛!”

    “我的马,我的马,那可是御赐的马啊,去几个人,把我的马夺回来!”

    黑马斜斜地冲了出来,缰绳随之摇摆,没有太多时间可供忍冬犹豫,她快步跑起来,伸长手臂,努力去够扬起的缰绳,在握住的那一瞬间,脚下加快,干净利落地蹬鞍,飞身上马,连她也未曾料到,本能催促之下,自己竟真的能坐上马背!

    心跳如擂鼓,浑身血液上冲。

    与此同时,背后立即响起张守杀猪似的哀嚎:“捉住她,捉住她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忍冬咬牙,一夹马腹,催马急驰。

    张守气得跳脚,只管骂人,哪里知道东宫护卫有多难对付,满山林里都是他像哀嚎,又像怒吼的斥骂声。

    迎面狂风如刀,裹挟着六棱,割得忍冬睁不开眼睛,黑马前蹄挨过一剑,好在割得不算太深,尚算温驯是匹好马,背上换了主人却没把她颠下来。

    忍冬策马奔走在廖无人烟,千鸟飞绝的山林间,发髻已乱,衣袍猎猎作响。驰出数里,前方尘邓邓扬起雪沫,又是一队陌生的人马出现在她视线里,为首的男子银冠束发,面罩黑纱。

    不是阿琅。

    忍冬心上一凛,急忙扯紧缰绳,调转马头向斜侧方山林没入,身后的马蹄声不断,对方也看见她了,正快马追赶上来。她不再回头观望,耳里听见后方来者甩马鞭的声音,知道对方在逼近,于是提缰催马,情急中,闭了闭眼,果断拔下头上的银簪,攥在手心。

    为首男子马术精湛,甚至还未驰出二里地,男子便已经追到她身后,半马身的距离被他转瞬越过,两马很快并驱。

    对方带着满身寒意逼近,雪的冷肃顿时笼了过来,忍冬像被灌了一口冷雪似的,自喉咙向下,湃骨寒凉。并驱没几瞬,男子遽然展臂,锦衣底下精瘦的手臂肌肉鼓涨起来,牢牢把住她的腰肢,瞬间将挣扎的她抱起身前来。

    将她所乘的黑马踢开,绝了她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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