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反应敏捷,速度极快。
待苏循章,袁洛白等人追下大堂,温琅与忍冬均已上马。
队伍中几名副将,先锋跟随苏循章守卫海防多年,自认军纪整肃,然而见到刘五等人带刀布衣飞身上马,动作整齐划一,不亚于身经百战的急行军,不期然吃了一惊。
不等他们再多惊叹,忍冬一夹马腹,轻策一声,身下的战马立即发出激震的低鸣,刨雪的前蹄瞬间奔张,溅起点点雪沫,一骑绝尘向城门方向驰去。
温琅只道了句:“老师,洪州城还需您坐镇。”便勒马扬鞭,追了上去。
雪沫飞扬,漾起一线薄白。
两人骑术精湛,马蹄踏雪声转瞬远去,苏循章皱眉,亦知温琅说得不错,抹了一把脸,挥手命手下参军带兵追上去,务必护卫。
参军高喝答应,带队领命疾驰而去。
“子礼老弟,这位大人也是你的学生?”
酷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苏循章望着檐上被阵阵马蹄震下的雪团,视线扫过地上杂乱马蹄印,沉声道:“何来一‘也字’,我这一生,只有殿下一名学生。”
他声量渐弱,袁洛白离得近,更没老到耳力昏聩,此话既出,几瞬后,像是想到什么,将他始终拎在手里扇灶火的蒲扇惊落在雪地上。
铅云低垂,冷风呼号。
洪州的风既湿又冷,裹挟着海水腥气扑面而来,越是靠近沿海村落,这股腥臭潮气愈发沉重起来,攫住每张口鼻。
疾驰间,耳边心生的碎发扯住了耳坠子,迎面的冷风刮得人眼皮疼。
忍冬顾不得理会这些小事,和身边始终快她半个马头的温琅对了个眼神,二人继续追在两名带路先锋后头,不落分毫。
身后是雷声般追随小队。
她的骑术是阿琅手把手教会的,关外那几年,风沙星辰。每每他指挥布阵,巡视榷场,她就会骑马出城迎接他。
本以为回京之后必然手生,没有机会再疾驰快马,好在时日不远,不算抛光技艺。身下的这匹战马又是母马,性格温顺,与她还算契合。
开路先锋驰过一座石碑边的城隍小庙,掉头转入羊肠小径。
这周遭偏陬,广植树木,到了冬日仍旧老苍,翠冠遮蔽。
空气里的腥臭气息渐浓,银浪翻涌击打案礁石的响动也几乎清晰可闻,熟悉这条道路的兵士甚至能从苍翠树冠之间,寻摸到海边村落茅舍的一角。
离村子不算远了。
听得苏六娘有难,独臂难支,中了海寇埋伏,军中敬佩苏家父子为人的士卒无不愤懑,都想着尽快见到自家公子,驰援杀贼。
两名先锋也不例外。
且人难免本能,心急则乱,要是进入到自己熟悉的地界,多少会因为熟悉地势而放松警惕。
也就忘了从宽道走到小道,如同进入倒转的葫芦,想从大肚里出去,非得过这个狭小的葫芦口,再没别的出路,这样的地型在兵家看来最最适合设伏。何况马蹄声震天响,敌暗我明。
刘五等人对过眼神,扬鞭催马上,从侧方掠过,分成左右两队,变化出了护翼似的队形。
身后参军与几名副将渐渐领会,驰骋途中正想名手下兵士戒备,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马嘶哀鸣,接着便是轰然闷响。
巨响过后,无数双眼睛见到了前方惨景
——雪沫被鲜血打湿,没等高高扬起就被染红了,沉闷地打圈落下,一片瑰丽血色瞧着绚烂,看似浓烈鲜艳,然而混杂着人与马的浓重血腥顷刻间弥漫,像在众人眼里生生撕出一道血口。
绊马绳细如纤丝,不同以往战场上常见的粗细,难以分辨材质。
但混在林间,几乎无法辨别。
先锋快马撞上,人与马顷刻间被同时隔断喉咙,鲜血泼扬数丈高,粘腻的血液洒到了绊马绳上,点点血珠将落未落,宛如垂露,这才使得众人看清,这些埋伏所用的长线究竟有多细,有多坚韧。
着了道的死者顷刻被夺去性命,像一颗被拦腰斩断的树,从马上直直跌落,落地时激烈地痉挛了两下,再没生机,脖子上的致命伤惨重得叫人不忍直视,只剩一点薄皮支撑,否则只会人头率先落地。
变故就在一瞬。
另一名先锋反应及时,调转马头,然而早早埋伏在这里的敌手没有给他太多回旋的余地,这名先锋被一刀贯穿胸膛,从马上跌落,长刀钉入地里,同时也将他钉在了地上。
刺破的内脏无处发泄汹涌而来的血,大多从他口里喷射出来,唇齿满是鲜血,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在一起,却还不忘扭过头,朝着队伍的发现发出一声轻微的:“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众人从斜刺里拖着长长的尖刀,不断从暗处涌出来,前前后后,转瞬成乌泱泱之是,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刘五等人本能地一眼望去,先见敌手兵器,兵刃上往往有些蛛丝马迹。
这些两面刃,一丈长的陌刀刮擦过雪地,发出啁哳难闻的锐响。
对方来势汹汹,绝非良善,本就灰蒙蒙的天色霎时间伴随着威压盖顶而下。刘五等在外圈的人立即翻身下马,抽刀在手,唰唰数响,林间掠过几丝轻薄,刺目的雪光。
眼前人作海户打扮,一概穿着青布夹袄,身量不算高大。
洪州巡防兵士多年与他们交手,哪怕烧成灰也认得。
这里离海边村子很近,海寇出现在这里,横阻住他们的去路,身后为救妇人小儿而受阻的苏六娘等人只怕不好。
这些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也不拖延时间,见猎物入网,为首者高举长刀,高呵了一声,四下乌泱立即冲杀上来。
这长刃是斩马的利器,洪州多少英魂都在它手下吃过亏,参军急呼抽刀下马,两方人马便在这逼仄山林里浴血厮杀开了,刀光剑影,人呵马嘶,刀剑刺入血肉,隔断筋脉的轻响不绝于耳,难以忽视。
刘五等人武艺高强,几番交手,贼寇难以近身。
另一边,数十兵士身负重伤,砍杀声里死者不绝。
见边防参军都以温琅,忍冬二人为中心,极力保护他二人,海寇瞧出端倪,收束了人手,一边厮杀一边聚拢身法高强者涌过去,目的也很明显,想借此机会,斩杀援军队伍的头领。
敌手是异族,彼此言语不通,但离得近了,见到立在马上的忍冬,忽然似是亢奋了起来。
砍杀中,此前挥倒指挥的贼寇首领更将刀尖指向忍冬,不知说了句什么,贼匪队伍立即发出欢呼声。她是女子,海寇手法残暴,毫无人性,不仅屠戮男丁,这些年海边村落多少妇人遭难,想想也知道,刚才说的绝不是好话。
敌方人数众多,洪州城内将领士兵连日疲累,辎重匮乏,枵腹难支,彼此交手起来,渐渐露出下成光景。参军与两名手下分别吃了敌人一刀,接连负伤。
刘五命弟兄掩护,决意亲自上前与贼首交手,不想一只莹然大手扣住肩头。
他回头,见是温琅下马,手里提着一柄染血长剑。他追随温琅多年,彼此之间早有默契,一眼便知千岁这是决意亲自将羞辱太子妃殿下的贼人头颅割下。
遂抹了把脸上血水,眼神示意手下回护太子妃,自己则拼死搏杀开路。
温琅面容雍容,青衣白襟,俨然如一文士,海寇见惯了大魏男子的柔弱无用,认定只有身形魁梧,五大三粗的才算是猛士,眼前提刀的只一文臣,厮杀之中,不忘讽刺,用一口古怪强调,说了一句不大标准的官话,“大魏男人只能用笔,不懂刀剑,这位大人别割破了手哭……”
一句话还说完,先是脑袋一懵。
仿佛有钝器砸下。
他眼中的文臣已手起剑落,长剑贯穿了他两名手下身躯,刺的都是要害,对方热血泼洒在他雪夜青松似的衣袍上,眼也不眨,严肃的神色里透着两分令人发憷的阴狠,清俊挺拔却气若千钧。
他双眸冰冷,步步逼近,一身的寒气,不断有人冲上前企图阻拦,却只能接连倒在血泊里。
很快,挡在彼此间隔之间的海寇尽数死去,只余寥寥几人。
见势头不对,敌首与搏杀中的温琅对了一眼,竟浑身难受,由笑转惧,惧而又怒,心底跌宕了几番,嘴角抽搐地爆发出一声怒吼,挥开面前手下,持刀上前,兵刃一触,迸发出星火铮鸣。
忍冬被护在包围圈里,下了马,拉住笼头,稳定受到惊吓的战马,同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后左右,皆是砍杀声,浴血厮斗声。
山林间仍旧有装成平民打扮的海寇赶来围杀他们,血腥气充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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