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萧承曦辗转反侧,江晨曦一夜好眠。

    翌日,江晨曦独自用完早膳后,便令门房备车,领着映雪兰英去京郊的御苑,大哥江晨宴近日在御苑当值。

    江晨宴任职于礼部主客清吏司,六品主事,专门负责招待外邦使节。

    三月下旬乃是大周天地祭祀,每年祭祀前夕,番邦使节皆趁此机会进京,美其名曰进行礼仪习俗交流,实则不乏缔结秦晋之好意图。

    上辈子,江晨宴被人陷害,扣了一顶通敌叛国的罪名帽子,萧承翊借此要挟她,令她乖乖配合被休,她还不能向太后求情。

    她削发入了尼姑庵,父亲江如海大概觉得她丢尽了江家的脸面,从未去庵堂探望她,江晨宴被发配至甘州,也没法来帮她。

    继母小曹氏压根不顾她的死活,以至于她被卢柳划花了脸,在尼姑庵里自生自灭。

    忆起前尘往事,江晨曦心思沉沉,映雪聪慧机灵,摁着几度想开口的兰英,一起绣帕子。

    期间,她们在城门口遇见一行人打马游街。

    南城门人流如织,喧闹不停。

    江晨曦回过神来,无意间眺望窗外,瞧见打头的男子效仿文人墨客,宽袍加身,脚踩木屐,手里折扇一摇一晃,笑声狂放不羁,一派风流。

    天气刚回暖,古语有云过了端午,才把寒衣送,此人迫不及待换上夏日着装,够拼。

    江晨曦蹙眉,怎瞧着那人面相越瞧越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兰英见状,循着江晨曦的视线瞥过去,脸色顿时一僵,没好气道:“卢家宗族子弟整日打马游街、游手好闲,前些日子还抢了好几户良家女子——”

    兰英是包打听,一旦开口便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卢家?哪个卢家?”

    平京官宦人家众多,朝廷里卢姓的官员不少,江晨曦一时半会儿没把人往工部侍郎那方面想。

    映雪也认识此人,帮忙解释,“小姐,此人叫卢春山,工部侍郎卢大人是他的二叔,他在平京经营好几家船坊,平日里专门结交攀附权贵,奴婢和兰英之所以知道如此详细,盖因卢春山抢了庄子里王妈妈的闺女,后又将人始乱终弃。”

    映雪口中的庄子是她继母小曹氏的陪嫁。

    “王妈妈告到继夫人那里,据说继夫人没帮忙,拿十两银子便把人打发走了。”

    江晨曦挑眉,卢侍郎的侄子?

    平京竟然如此小,竟被她偶遇卢柳的堂哥。

    十两银子堵口,呵,太平盛世下掩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一个时辰后,京郊御苑近在眼前。

    江晨宴得到消息,早已恭候在御苑大门口,见到太子府的马车,忙言笑晏晏迎上来。

    “微臣叩见太子妃娘娘——”

    江晨宴为人憨厚老实,对待家里几个庶妹也一视同仁,对自己亲妹更是疼如珠宝。

    “大哥快请起,一家人不必多礼。”江晨曦今日特地穿了骑射装,不用映雪搀扶,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她重生回来那日,便已于江晨宴见过面,遂才知晓江晨宴近日在御苑当值。

    兰英映雪纷纷朝江晨宴行礼,兰英活泼,笑言:“大公子,我们主子担心你在御苑吃不好,特地令我们打包许多美食过来!”

    “谢谢娘娘一番好意——”御苑有驻军把守,外人面前,江晨宴不敢放松,始终与主仆三人保持一定距离。

    兄妹二人近七八日未见,难免有许多话要聊,江晨宴笑着把主仆三人向里引,他近日常驻御苑,在此有专门的值房。

    映雪兰英与江晨宴身边的仆从马六在门房外候着。

    值房里,兄妹俩从家长里短聊到江蕙兰的婚事,话题一转,又说到江晨宴下旬与人相亲一事,事无巨细。

    江晨曦太子妃身份摆在那,平京官媒踏破江家门槛,想要给江晨宴做媒,妄图与当今太子沾上关系。

    “妹妹不要取笑哥哥,崔太傅家的千金,大哥不敢高攀。”

    倒不是江晨宴妄自菲薄,崔太傅历任三代帝师,德高望重,崔家小姐崔琳琅才貌双全,有平京第一人美人之称,配皇孙贵族也是不屈的。

    江晨宴偶然助人为乐,恰巧被助之人乃是崔府后宅女眷,崔太傅下旬生辰,江晨宴受邀在列。

    “大哥无需妄自菲薄,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上辈子,江晨宴与崔琳琅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有人从中作梗,江家未能顺利与崔家结亲,江晨宴被流放,崔琳琅远嫁外地,据传对方是崔太傅的得意门生。

    江晨曦察言观色,江晨宴显然是欣赏崔琳琅的,只是不知崔琳琅作何想法。

    崔琳琅不是她堂姐,她无法借势拿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她得想法子替江晨宴避开那场夺命的饭局。

    当然,她也知晓,饭局只是推波助澜,若能一劳永逸解决,待她离京后才能无后顾之忧。

    闲谈一番后,兄妹俩离开值房,去了马场,江晨宴亲自挑选,替江晨曦选了一匹棕红色的母马。

    “小妹怎的今日有闲暇来骑马?往日大哥约你,你几乎都托辞回绝。”

    江晨曦儿时在青州,外祖父家的几个表哥经常教她骑马,江晨宴自然知晓这些事。

    他作为兄长,不便常跑太子府邸,太子虽是他妹夫,但他们夫妻感情之事,他不好插手,只借着骑马邀约,好让小妹出来散心,不会郁结于胸。

    江晨曦围着母马打转,先让母马熟悉她的气味,胡诌道:“春暖花开季节,当适合踏青郊游。”

    平京到青州,坐船要月余,倘若一直乘坐马车也困乏,骑马有备无患,一旦遇到拦路匪患,她还能拆了缰绳骑马逃脱。

    近四年没骑马,在江晨宴的悉心教导下,江晨曦先溜达了几圈,慢慢找回感觉后,她独自奔驰在马场里。

    天高辽阔,白云舒卷,驰骋在马背上,没有世俗烦恼,偷得一线喘息,若是能去一趟草原彻底放马奔驰,那大抵必能酣畅淋漓。

    江晨宴守候了小半会儿,直到被同僚叫走,临走前留下马六在旁照应。

    萧询到场时,一眼瞧见前方马场里正纵马驰骋、飒爽英姿的女郎。

    女郎一身淡红色胡服,勒出纤细的腰身,人瞧着弱不禁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力量令人不能小觑。

    他定睛细瞧,忽而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不待他开口询问,身边跟着的大理寺少卿曾少云第一时间解惑,“太子妃娘娘骑术不输大公主,太子竟未曾说过此事。”

    姜德一非常有眼力见地上前,“皇上,可否需要老奴——”

    “不可——”萧询收回视线,摆袖离开,“先来后到,不要搅和了她的兴致,我们先去前边。”

    那日温泉山庄浴池苑匆匆一见,本以为是只受了惊的兔子,今日再见,哪还有那天受惊的模样?分明是一只翱翔天空的鹰。

    曾少云见状,也识趣地撇开视线,跟着萧询离开。

    江晨曦骑了几圈就乏了,好久不骑,有点力竭,她下马时腿肚子打颤,差点站不稳。

    “娘娘,您没事吧——”兰英映雪见状,第一时间冲上去搀扶她。

    江晨曦笑着摆手,“无妨,累了而已。”

    这三年,她平日里只待在后宅料理太子府邸内务,轻活、重活都有人干,养得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手无缚鸡之力。

    今日之后,她得把骑马提上日程,每日定时练习才对。

    去找江晨宴的途中,正巧遇到亭子里坐着俩人,当今圣上萧询和大理寺少卿曾少云。

    前者她不想见,后者她更加不想见。

    曾少云是萧承翊的舅舅,当年皇后选太子妃,她被选上,曾少云功不可没。

    江晨曦脚步一顿,还不知做出如何反应,身边的兰英映雪已经有眼力见地下跪行礼。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明知避不过,江晨曦硬着头皮上前,躬身问安,“臣妾参见皇上,曾大人安康。”

    萧询视线并未落在江晨曦身上,他在研究石桌上的棋谱,“平身。”

    “呵呵,少云今日一饱眼福!”曾少云笑着点了点头,“曦妃娘娘竟然会御马,太子殿下却瞒着我等,早知去岁赛马节上,曦妃娘娘也该受邀参加,说不定还能一举夺魁。”

    “曾大人折煞臣妾了。”江晨曦低眉顺眼,落落大方解释,“臣妾儿时曾在外祖父家住过一年,家里的叔伯哥哥们有空会教臣妾骑射。”

    “原来如此。”曾少云莞尔,打趣道,“哈哈,早知道该叫上太子殿下一块过来。”

    江晨曦配合地羞涩一笑,心里则翻了个白眼。

    萧询抬眸,眸光在江晨曦潮红的脸上一闪而过,“太子妃今日怎有空来御苑御马?”

    稀松平常的例行问话,令人听不出猫腻。

    江晨曦顶着萧询迫人的视线,恭敬回答,“回禀皇上,臣妾兄长在御苑当值,今日他轮休,臣妾特来找兄长闲话家常。”

    提及江晨宴,曾少云打开话匣子,“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江主事的御马功夫极好,待会儿曾某可要向他请教一二。”

    江晨曦笑而不语,之后简单问候几句,萧询就放她离开。

    待走至无人之地,江晨曦才敢大口喘气。

    伴君如伴虎,此话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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