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在看着牧云音,  牧云音也在看着兰姑。从她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恐惧,牧云音唇角勾起一意味不明的浅笑,这浅笑瞬间让兰姑回忆起当初被她劫持,  险些丢命的事情,  内心瞬间感到惊悚起来。

    兰姑绷着身子,  放在一旁的手紧紧攥着,忽然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  却是被霍钰的手紧紧握住,  沉稳可靠的感觉从他的手掌心传来,让兰姑内心的恐惧莫名地平复下来,然后猛然间想起来牧云音还在,不安地瞟了一眼,对上她捉摸不透的眼神,连忙抽回手,  但抽不回,气得她暗暗瞪了霍钰一眼,霍钰却恍若未觉。

    几个月没见,  摸到兰姑手的那一刻,  霍钰内心顿时感到些许满足,梦中的虚幻哪里比得过真实的触感。

    崽崽在兰姑的怀里坐不住,  他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霍钰,里面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星子。几个月不见,  崽崽和他已经有些生疏,想要亲近他,却又不敢靠过去,直到霍钰看向他,  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微笑:“几个月没见,崽崽好像长高了。”

    崽崽立刻兴高采烈地爬到了霍钰的怀中,要他抱,兰姑本想捞住他,不想被霍钰抢先一步抱了过去。

    霍钰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让兰姑气得牙痒。

    崽崽坐在霍钰的怀中,然后有些好奇地看向牧云音,他不知道她与他娘的仇隙,突然开口说道:“叔叔,这姐姐真好看。”

    此话一出,车内的其他三人都怔住了。

    霍钰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兰姑一眼,虽说童言无忌,但霍钰担心兰姑不高兴,便捏了捏崽崽肉肉的小脸,“小孩子懂什么是好看,还是你娘好看。”霍钰看着兰姑说道,语气不自觉地透着些许讨好之意。

    这男人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兰姑无动于衷地瞥了他一眼,他根本没必要这么说,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也不会感到不高兴。要说不高兴也因为他这番话,本来崽崽只是说牧云音好看,他非要做个对此,这不让她自惭形愧么?

    霍钰看到兰姑脸上隐隐透着愠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地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兰姑不明白他怎么能当前情人说这种不害臊的话,他不觉得尴尬么?兰姑现在是又害怕又尴尬,担心这牧云音被他这番话弄得心有不快,再和她过不去,就皱着眉头,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可不是什么情人。”

    霍钰本来怕兰姑多想,却没想到她根本没多想,而是拼了命地和他撇清关系,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感想。

    牧云音静静地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在两人停下对话后,忽然开口说道:“你们还真像是一家三口。”

    兰姑惊讶地看向牧云音,因为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兰姑便觉得这话听得像是讽刺似的,心中更是忐忑,连忙转头和霍钰说道:

    “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要回去了。”

    霍钰看出兰姑的紧张与忐忑,握着她的手腕,温声道:“我送你们回去。”

    兰姑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和牧姑娘要去何处就去何处,不用管我和崽崽。”

    从她的脸上霍钰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不悦,不止如此,她还让他和牧云音单独待在一起?她是否太过大方了一些,霍有些不由感到有些颓败。

    牧云音很少看着霍钰这般愁眉苦脸,仿佛受到了巨大挫折的模样,在她印象中,他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少年将军,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已经变了。她微笑了笑,“看来将军还未抱得美人归啊。”

    霍钰一怔,然后不悦地睇了牧云音一眼,“不劳你费心。”霍钰看向兰姑,解释道:“我只是送她出城,宣王安排的。”霍钰目光淡淡地扫了牧云音一眼,“她现在是‘已死’的人,翻不起多大的浪。”

    牧云音闻言只是微扬了下眉,随后闭上眼,做假寐状。

    兰姑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心里还是想要下车,“我骑了驴子过来呢,我坐马车走了,驴该怎么办?”

    霍钰微笑,“放心,有林卫在,他会帮你把驴完好无损地送回家的。”看兰姑脸上还有着不甘愿之色,霍钰几不可察地叹了声,“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兰姑对上他那有些失望的眼神,突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继续争执下去似乎也没用,霍钰估计不会放她下去,想到牧云音现在的处境,兰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为好,于是一声不吭地坐了回去,心里却也有些怨言。

    这男人说要见她,结果半个月都不出现,和别的女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还被她撞见,现在还要她信他,他是不是太蛮不讲理了?

    因为心有不满,兰姑所以一路都没有和霍钰说话。有旁人在,霍钰也不好意思说好听的话去哄她。

    马车顺畅无阻地出了城,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里,霍钰和牧云音下了马车。兰姑掀开帘子,看向不远处树下的两人,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兰姑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有些烦躁,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外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应该去感谢宣王,是他留了你一条命。”霍钰面无表情地说道,目光下意识地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见兰姑正在看着他们,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兰姑见霍钰看来,担心被他误会自己想要偷听他们说话,立刻放下了车窗帘。但霍钰却以为兰姑这是生气的表现,表情变得有些僵。

    察觉霍钰的心不在焉,牧云音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伤感,她帮宣王除去了晋王这枚眼中钉才换来这条命,她没必要去感激他。“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和那个女人的命,先前劫持那女人引你出现不过是为了得到晋王的信任,只不过我没想到晋王并没有完全信任我,会派其他人过来。”

    霍钰剑眉微皱,“过去的事就别在提了。”她有她的无奈,但霍钰不会因为她的无奈便去谅解她。霍钰对她早已没了情意,还能够站在这与她好好说话,已经是他看在她说有重要东西要交给他的份上。

    牧云音听了霍钰的话后沉默下来。他曾说过,等她为了那些战士们而死的那一刻才会原谅她,当时毒药发作的她的确是一心赴死的,可当她在癞大夫那里得知他可以帮她解去身上的毒药后,她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曾经她为了活着,她可以做任何事情,什么是好,什么是恶,她不懂,在她的人生里一向是弱肉强食,为了活着,所有人都不择手段,哪怕杀掉最要好的同伴。她只是想活着,至于为什么而活,牧云音不知道,她只知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如今摆脱了细作的身份,牧云音仍旧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接下来的旅程她要去寻找这个答案。

    不知为何,虽然她自由了,可她的心依旧感到很沉重,像是背负着沉重的枷锁,那枷锁是什么,或许也要她在旅程中寻找到答案吧。

    “把你所说的东西交出来吧。”霍钰不再与她多言,霍钰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对自己是十分重要的,只是见她说得太肯定,才半信半疑地选择送她出城。

    牧云音并没有立刻把东西交到霍钰手中,“我记得你以前一直不相信你爹当年会输了那一场战……”

    霍钰目光一凝,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事,难不成……霍钰心中刚浮起某个念头,便见牧云音从袖中拿出一封密札,递到他面前,“这是从晋王那里找到的,字迹是他的手笔,这密札不能当做证据,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霍钰还没打开那密札,心口已然往下一沉,他犹豫了下,还是打开了密札,里面记载着,他爹因功高震主,兵权在握,被当今皇帝忌惮,又有奸佞之臣挑拨离间,皇帝便真以为他爹有谋逆之心。

    后来皇帝知道有奸臣想要谋害他爹,勾结他人故意泄露军情,皇帝却没有阻止,反而想出了一个借刀杀人的法子,要借那奸臣之手剥夺他的兵权。这一招最后成功了,霍父不止兵败,最终还战死在了沙场上。紧接着皇帝为了掩盖此事,找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处死了那名奸臣。

    或许霍钰的父亲在死的那一刻都在觉得自己愧对皇帝的信任,愧对千万百姓吧?牧云音神色清冷地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是你要守的社稷江山。不知道皇帝当初若是知道你父亲会战死,会不会后悔?或者感到庆幸?”皇帝以为这个秘密会被带进棺材里,却不想会被晋王发现,晋王之所以查这事,也许是为了将来能够以此事逼迫皇帝退位?不论是否是这个原因,他都没有机会再这么做了。

    “闭嘴。”霍钰冷声说道,手攥紧了那封密札,眼底浮动着戾气,“就凭这封密札,你觉得我会信么?”

    “我说过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牧云音原本不打算把这密札给他的,因为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最终还是觉得这事他应当知晓。

    “你与你父亲纵然是征战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但终究和我没什么两样,只是皇族的一枚棋子。”

    牧云音其实并不希望他再继续查此事,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洗刷,扳倒了晋王又如何?他能凭借一己之力扳倒那固若金汤的皇朝么?

    牧云音知道自己无法劝他任何事情,他们两人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最后,牧云音只是说道:“如今的皇帝不值得你为他卖命,你想一想,你如今最在乎的是什么吧。”牧云音目光看向马车的方向,不论如何,她希望他好好活着。

    牧云音走后,霍钰仍站在原地,手紧捏着那封密札,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她临走前的那句话,他最在乎的是什么?霍钰不觉转头看向马车内的方向,脸色渐渐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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