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霍钰从宣王那边归来,一进将军府的大门,门卫统领便迎上来,神色略显慌张。
“何事?”霍钰眉头微皱,问。
“李姑娘带着她儿子离去了,卑职等人怎么拦都拦不住。”门卫统领后背渐渐泛起冷汗,如今府中上下几乎都知晓他们将军和那位李姑娘关系匪浅,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使用蛮力阻止兰姑离去。
霍钰闻言沉默下来。脸色阴沉得让人心生惧意,周围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只听霍钰淡淡地说道:“随她吧。”说这话时,他神色透着说不出的疲惫,随后迈进门槛,大步而去。
霍钰是打算这次回京之后彻底和兰姑做个了断的,只是没想到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连好好和他道个别都不愿意,她真的这么害怕和他再扯上一点关系么?霍钰心中不禁升起失落的情绪。
霍钰其实心有不甘,但他无可奈何。
这些年来霍钰虽为朝廷鞠躬尽瘁,但他知道皇帝一直都忌惮着他,皇帝怕他危及到江山社稷,一直在他身边安插不少眼线,所以霍钰从来不去结交文臣,也不和宣王走得太近,他明白自己的手一旦伸进朝堂,便等于犯了皇帝的忌讳。不过霍钰也无狼子野心,他只是想继承先人遗志,守卫这片江山社稷罢了,但怎料最终还是被迫卷入进他们皇族内斗之中。
没了兵权的他就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雄鹰,还被困在京城这座华丽的牢笼里,他没办法将重视的东西护于羽翼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开手。
兰姑回到杨柳巷的时候,看到大门外的柳树下停着一顶红色的暖轿,一年轻女子缓缓从轿子里袅袅行出来,只见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模样生得美艳动人,就是看着不像是良家妇女。
兰姑原本不打算理会,却见她停在了她租赁的小院门前,脚步不由一顿,那美人身边的丫鬟敲了门,兰姑有些惊讶,不禁拉着崽崽的手躲到一旁的树下。
没过一会儿,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兰姑看到王文清斯斯文文地对那年轻女子作了一揖,随后请那女子入内。
兰姑牵着崽崽的手从树后走出来,有些恍惚地看着那紧闭的院门,那女人是谁?
“娘,我们不回去么?”崽崽扬起小脸,疑惑地看向兰姑。
兰姑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别进去为好,于是拉着崽崽的手,去敲开了春娘家的门。
春娘一打开门,见是兰姑,脸上顿时浮起高兴之色,“兰姑,你终于回来了,我听你兄弟说你去朋友家住几日。”
听到春娘的话,兰姑不禁笑了笑,这下倒是省得她解释了,“是啊,我今日才回来。”
春娘看到她手上的包袱,有些奇怪,随后又瞥见她那院门口的柳树下停着一辆暖轿,瞬间明白过来,“兰姑,先进屋里坐坐吧。”
“你认不认识来找你兄弟的那个女人?”
兰姑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后,春娘神秘兮兮地问她。
兰姑摇了摇头,兰姑先前根本没见过那个女人,也不知道王文清什么时候结识了那样一个女人。兰姑觉得良家妇女应该不会随意出入男人的家里,除非她是……兰姑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王文清怎么会是那样轻浮的人?
从春娘的口中,兰姑得知她失踪的这几日,那个女人来找过王文清两次,但春娘并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份。
兰姑是等那个女人离开后,才带着崽崽回去的。王文清打开门看到她那一刻,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愣了片刻之后,王文清才回过神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会儿,才问:“兰姑,你没受伤吧?”
他语气中透着关切,若是不知道这几日他一直和女人来往,兰姑会认为他是真心担心她的,但现在兰姑总觉得他这关心透着虚伪的感觉,尽管兰姑一直告诉自己,就算和女人来往也不阻碍他担心她,可她就是禁不住这么想。
“没有。”兰姑内心叹了口气,道。
王文清隐隐感觉到兰姑的疏离,却不明白为什么。两人进屋后,兰姑也没有告诉他这几日她发生的事情,王文清想询问,但兰姑说自己有些累想休息,王文清就放弃了询问的念头。
这几日王文清是真的担心兰姑,但他也不可能光担心她什么事情都不做。来找他的那个女人是花月楼的花魁娘子,前些日子他受好友邀请去花月楼喝酒,与花魁娘子因诗结缘,那花魁娘子是个有才情的女子,这几日偶尔会过来向他讨教诗文,但他们两人还未发生什么。她认识不少达官贵人,王文清认为与她来往并无坏处。
在翠娘那里的时候,兰姑就有了离开京城的打算,只是她觉得有些对不住王文清。今日见到那个女人后,兰姑内心的愧疚突然间消失无踪了,或许她离开正合王文清的心意吧,于是第二天兰姑就和王文清说了自己的打算。
王文清听闻兰姑要带着崽崽离开京城,内心十分惊愕,“你是打算带着崽崽回牛头村?”
兰姑摇了摇头,“不是回牛头村。”
王文清追问:“那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兰姑低头摆弄了下自己的衣服,轻叹一声,“这几日你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再待在京城,我担心不止是自己,连崽崽都会遇到不测。”
王文清闻言沉默下来,虽然王文清不知道是谁劫持她的,但他知道此事与霍钰有关,他思考了片刻,没有劝她留下来,只是问:“你要带着崽崽去哪里?”
兰姑目光落向门外,神色浮起几分惆怅,其实她是想带着崽崽回牛头村的,但是京城离牛头村太远了,他们孤儿寡母行路着实不安全,而且她怕回去又会被李天宝和赌场的人纠缠。所以她想去翠娘在的那小山村待一段时间。前天临走时,翠娘让她有空就去她那里玩一玩,兰姑答应了。
是夜,一阴暗的室内。
牧云音被一人带领至珠帘前,里面的榻上坐着一人,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而后室内陷入寂静之中。
牧云音面无表情地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一礼:“殿下。”尽管没有看那人,牧云音也能感知到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他很不高兴。
“你失败了,他还活着。”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声音不疾不徐,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牧云音目光冷如冰霜,亦没有显露任何的情绪,“若不是十五横插一脚,我也不会失败,是她向你告状说我故意放他走的?她恨不得我死,又怎会帮我的忙?”牧云音停了下,声音微微提高:“殿下,你根本不信任我。”
她前面的话一直都十分平和,直到最后一句,才让人听出悲愤的情绪。里面的男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开口:“你进来吧。”
牧云音伸手摸了摸腰间,才掀开珠帘走进去,目光看向榻上的男人。
男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华丽的锦袍,容貌生得很俊美,又透着些许阴柔与邪气,那双眼眸看着人时精光毕露。
他看着牧云音,看了许久,然后眼里忽然浮起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云音,你爱上他了吧。”他突然开口道,语气是陈述的口吻。
牧云音闻言冷笑一声,“我爱的是谁,殿下不早就知晓的么?”牧云音没有废话,一步步走上前,双膝跪在榻上,“我知道现在留着我对您有害无利,既然如此,殿下还是杀了我吧。”牧云音抽出腰间的匕首,在男人微惊的目光下,将匕首递到他的手上,握着他的手将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以为我不敢么?”男人握紧匕首,目光透着阴狠之色。
牧云音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说不出的冷,她的手向前一使力,匕首刺进胸口,鲜血渐渐渗出来,男人目光一凝,立刻抽出匕首,将匕首甩了出去。
“你就这么想死?”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愤怒。
牧云音赌对了,他其实根本不想她死。牧云音以前一直以为他对她根本没有情意,只有利用,直到那癞大夫告诉她,她之所以没有服用毒发身亡的药,有可能她的主子不希望她死,牧云音这才想起来除了她之外,别的死士若是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必会毒发身亡,但那时牧云音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她被晋王的人找到,晋王却没有把她交给官府,牧云音才渐渐明白,或许这个男人对自己并不是只有利用,于是她再次对他表明了忠心,让她出乎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给了她机会。
而这一次的试探彻底让牧云音明白,这男人的确舍不得杀她,牧云音心中并没有感到欢喜,有些事往往如此,越是想要的时候越是得不到,当你不再心怀期待的时候,东西却捧到你面前。
林卫来到寂园的时候,大夫正在给霍钰看伤,霍钰身强体壮,回来养了几日,这伤就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大夫仍旧提醒他要忌口,最好是别饮酒,霍钰漫不经心地答应着,眼角余光忽然瞟到林卫走进来,神色犹豫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霍钰打断了大夫的叮嘱,让他出去了。
“有什么事?”霍钰一边穿上衣服,一边问。
林卫禀报道:“李姑娘带着崽崽出了城。”
霍钰动作微滞,而后又无动于衷似的继续穿好衣服,因为担心兰姑的安危,霍钰担一直派人守在她那里以防万一,但霍钰并没有要他们向他汇报兰姑的行踪,霍钰这几日一直克制自己没有去想兰姑,结果这林卫倒好,偏偏要在他面前提兰姑,霍钰越想越生气,“她出了城,不是有人跟着她么?你跑来向我汇报做甚?”
林卫被霍钰训斥了一番,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事没有补充,“李姑娘是带着行李离开的。”
霍钰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皱了眉头,她这是要带着崽崽离开京城?“那王文清有跟着么?”
“没有。”林卫犹豫了下,又道:“爷,还有一事,王文清近来和花月楼的花魁娘子有往来,在你和李姑娘失踪那几日,花魁娘子就去过杨柳巷几次。”
兰姑失踪的时候,那王文清不是担心兰姑的安全,而是忙着和花魁娘子来往?霍钰脸色一沉,随后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难道兰姑是因为知道了此事才一气之下带着崽崽离开的?他们要回牛头村么?霍钰眉头渐渐拧紧。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