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一出屋子,就听到一阵咯咯的鸡叫声,走出大门,看到翠娘正在院子杀鸡,两个小孩在帮她抓着鸡。大的是女儿,大概八岁左右,小的是儿子,和崽崽差不多大的年纪。
翠娘见兰姑换了她的衣裳,不由笑了笑,然后催促两个小孩叫姨,两小孩平日里没见过生人,看到兰姑,他们有些害羞,翠娘催了几遍,他们才小声地叫了声姨,兰姑笑着应了。帮完了忙,那大的立刻牵着小的回屋里玩去了。
翠娘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兰姑说道:“我这两孩子就怕生。”翠娘一边利落地给鸡拔毛,一边又笑着说道:“妹子,这饭还得等一会儿才好,你要不再回屋休息一下,饭好了我叫你们去。”
兰姑见翠娘还要杀鸡款待他们,内心有些过意不去,留下来要帮翠娘的忙,翠娘诚惶诚恐,连忙推拒:“妹子,你歇息去,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兰姑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个,我在家也常常干活,我帮你也能快一些。”
翠娘闻言内心有些诧异,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禁问道:“我看你家男人穿着很是气派,他应该是富贵人家吧,你家没有仆人么?怎么还要自己干活?”翠娘又想到兰姑那朴实的打扮,内心不禁有些怀疑她男人是不是亏待她了。
面对翠娘古怪的眼神,兰姑心中有些窘迫,她和霍钰光看着就不像是一对夫妻,也难怪他们夫妻两人都心存各种疑惑。
兰姑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男人的确是富贵人家,但我是乡下来的,虽然嫁给了他,但我一直过不惯呼奴使婢的生活,我总觉得,凡事还是自己动手让人感觉踏实一些。”
翠娘点点头,内心深以为然,又忍不住好奇道:“那你男人不会心生不满么?”
兰姑想到和霍钰在牛头村一起度过的日子,脸上不觉浮起抹温婉的笑容,“我家那位有时候也会随我到乡下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翠娘不由笑道:“看来你们夫妻还很恩爱。”
兰姑听闻‘恩爱’两字,不由微愣了下,而后莫名地感到有些羞赧,正准备说些什么,厨房里忽然传来她男人的声音:“翠娘,酱油快没了,明日记得去买。”
翠娘转头应了声,“知道了。”回头又与兰姑笑道:“我做菜不好吃,平时都是他做的。”说这话时,她眼睛几乎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兰姑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幸福,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他们夫妻才是真的恩爱吧,她和霍钰只是一对假的夫妻,有什么恩爱可言?兰姑内心没由来地感到有些失落。
翠娘是个善谈的人,兰姑和她待了片刻,便得知了很多事情。他们这里是个小山村,以前有几十户人家,后来嫌这地方偏僻,就搬走了,现在村里连十户人都不到,村里的猎户就他们一家。先前兰姑和霍钰看到的那几间无人的茅舍是一对老夫妻的,但就在前几个月他们双双去世了,他们无儿无女也无亲戚,两人的丧事还是他们家帮办的。那间屋子如今空了下来,也没人去住。
兰姑听说那间屋子没人住的时候,心思微动了下。
虽然这次她能够死里逃生,但谁能保证这样的事情没有下一次?就算她和霍钰真的断得彻彻底底,牧云音只怕也不会相信吧?只要她还继续留在京城里,危险就随时存在。这么可怕的遭遇兰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次遭遇的危险是她,万一下一次是崽崽呢?
一想到崽崽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兰姑心中就惶恐不安起来,愈发觉得京城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兰姑正想着离开京城的事情,霍钰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听到脚步声,兰姑看过去,霍钰换下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了翠娘男人的衣服,尽管穿着粗布衣服,他气概依旧不减先前,但又多了几分粗犷的感觉。
兰姑心中有些纠结起来,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也许不告诉他最好吧?这样才是真正的了断。
霍钰看到兰姑站在院中,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心口不由一阵抽紧,也愣了神。
这时翠娘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两人一个站在廊下,一个站在院中,相互对望,却又一句话也不说。翠娘停下脚步,看了看兰姑,又看看霍钰,她内心总觉得两人对视时的眼神颇有些奇怪,那眼神里似乎透着些许不舍与深情,夫妻之间应该不会露出这般神情吧?又不是恋得正炽热的情侣。
翠娘摇了摇头,甩开那莫名其妙的想法,忍不住开口说道:
“妹子,你们怎么都光杵在那里?”
翠娘一开口,兰姑瞬间回过神来,见翠娘疑惑地看着她,内心不禁有些尴尬,往霍钰那里瞟了一眼,见他神色从容自若,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霍钰问了翠娘她男人在何处,就去了厨房。翠娘看着霍钰进厨房后,才走到兰姑身边,忍不住小声问:“你家男人一向这么话少又严肃么?”
兰姑听了翠娘的话,想到刚刚认识霍钰的时候,那时候她也以为霍钰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对刚开始认识的人都是这样的,熟悉了就健谈了。”兰姑顿了下,又补了句:“他年纪不大的,今年才刚及冠。”
翠娘脸上顿时浮起惊愕之色,“你男人这么年轻?我以为他有二十四五了,怎么端得一副稳重老成的模样。”
见翠娘如此吃惊,兰姑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果然,并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是啊,一开始我见到他,也以为他有二十四五了。”
翠娘在兰姑脸上打量了几眼,她以为兰姑有二十四五岁了,但如今她又不确定了,“妹子,那你今年几岁啊?”
兰姑明白翠娘为何这么问,她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我差不多大他三岁吧。”兰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怕翠娘觉得两人年纪差得有些大,就稍微说少了一点。
翠娘没料到兰姑竟然比她男人还大,愣了下后,笑道:“大三岁好啊。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这是你男人有福气。”
兰姑听了这话,脸不禁一红,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是笑了笑。翠娘见状当她是在害羞,暗暗一笑,怕她脸皮薄,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霍钰从厨房里出来后,与兰姑说会在这里留宿一夜,兰姑虽然恨不得立刻赶回去见崽崽,但是她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天渐渐暗了下来,屋内点起了油灯,兰姑独自一人呆在屋里,霍钰还在外头和翠娘男人喝酒畅聊,他身上有伤不宜饮酒,但霍钰只道无妨,兰姑和他毕竟不是真夫妻,也不好执意相劝。
兰姑坐在床上揉了揉吃撑的肚子,翠娘男人的厨艺不错,兰姑又好几日没吃到像样的食物,就忍不住多吃了一点,想到自己方才大快朵颐的模样,兰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兰姑看了眼床,床不大,但足够躺两个人,想到两人还要躺在一张床上,兰姑心中有些别扭,转头看向门口,外头隐隐传来霍钰和翠娘男人的说话声。
兰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霍钰归来,就自己先睡了。
躺在床上,兰姑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翠娘在哄孩子睡觉,心口忽然一紧,想念起崽崽,这几日她不在他身边,他肯定很害怕。
崽儿别害怕,娘很快就回去了,兰姑在心里默念道。
不知不觉地,兰姑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第二日清晨,醒来时霍钰并不在床上,兰姑这几日一直没睡过好觉,一沾床就睡得很沉,她不知道霍钰昨夜有没有和她睡在一起。
兰姑刚从床上坐起来,霍钰就推门进来了,他修整了仪容,精神看着比昨日好一些,兰姑看到他一句话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霍钰注意到她嗓子有些发哑,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拿过去递给她,然后才说:“我请赵兄帮我进城先递个消息,不出意外,我们今日就能回去。”
得知今日能回去,兰姑放心了,她刚好觉得口渴,就接过霍钰递过来的水,道了声谢,随后将水一饮而尽。
霍钰伸手示意兰去姑把杯子递给他,兰姑犹豫了下,才把杯子递过去。
“你昨夜有回来睡觉么?”兰姑忍不住问道。
霍钰拿着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滞了下,随后微微一笑,道:“我昨夜就躺在你身旁,你都不知道么?”她昨夜说了梦话,梦里一直喊着“崽崽别怕”、“娘会保护你”诸如此类的话,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总归是不好的梦。
兰姑摇了摇头,心中有些难为情,看来她昨夜真的睡得太死了,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傍晚时分,翠娘的男人终于骑着驴子归来,跟在他后头的还有一辆很华丽的马车。
马车停下来,一年轻儒雅的男人从马车走下来,兰姑并不认识他,从霍钰的口中兰姑得知他姓刘,霍钰叫他刘先生。
告别了翠娘,兰姑等着霍钰一起上了马车,那位刘先生已经在马车里等候,看到她,他脸上露出令人如沐春光的笑容,让人很快就卸下了心防,但毕竟是个陌生男人,兰姑有些拘谨,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霍钰身旁,一句话也不说。
那男人看了兰姑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一路上也没问霍钰关于她的事情,兰姑松了口气。
马车行驶了很久,还没到进城,外头已是黑漆漆的一团,月亮爬上了夜空,一想到崽崽,兰姑归心似箭。
霍钰一直在和那刘先生闲聊,聊什么兰姑也没注意,心里只想着赶紧回去。
兰姑和霍钰是深夜才回到将军府的。她们进城时,城门已经落锁,幸好有那刘先生在,不然她们估计得明日才能回来。
崽崽在寂园,兰姑看到他时,他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她的衣服,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可见他睡前还哭过。兰姑伸手抚着他的小脸,帮他擦去眼角的泪,心中发涩,眼泪不禁一滴一滴滑落下来,嘴里心疼地呢喃道:“崽儿,是娘对不住你,娘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霍钰无声地站在门口,视线落在兰姑身上,幽深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怜惜,站了片刻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守在一旁的林卫亦跟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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