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情况?
杜曼只几乎要喘不过气,在黎汀的手下拼命挣扎。
“老、老师……”
可惜,小孩的力气,怎么能敌过濒死的大人。彼此悬殊,如同菜刀与海鱼。
杜曼只不明白。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温声细语地辅导她作业的老师,怎么一转眼,就像斗兽场里围困的死士,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黎汀没有理她。
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阴影里,缓步走来的男人。
周纪淮信步闲庭。鞋底触碰地面,发出不徐不疾的声响。
逐渐,逐渐地迫近。
“你别过来!”
黎汀崩溃又绝望地收紧手里的力道。
“东西的位置已经告诉你了,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周纪淮,想想你的女儿,我死了,一定也会带着她——”
“——砰!”
黑暗里火舌寂静地吞吐一瞬,顿时,一团殷绯色的霞云,遮蔽杜曼只的视线。
大脑一片空白。
黎汀最后一口不可置信的呼吸,喷在杜曼只的耳根,打她一个剧烈的冷颤。
颈间的那一只手,失去力道。缓慢地,以一种流失的状态,垂下。
指骨与身体一齐摔在地面,闷响。
杜曼只想要说话,恐惧却接替扼住她的喉咙。嘴唇颤抖,茫然地跪坐。大理石地面的冰凉,凛冽的冷刺进骨里。
是一声口哨唤回了杜曼只浑噩的意识。
“小只,还跪地上干什么?”
蒋方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笑嘻嘻站在周纪淮身后,拿衬衫角擦着黑色的枪口。
“年都过了,没红包发。”
“这……”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撞见、求助、挟持——
到电光火石的结束。
杜曼只呆呆地仰头,声音凭靠肌肉记忆发出,缥缈得像客厅窗边被风吹动的白色窗帘。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蒋方行笑,“家里进了小偷,正当防卫而已。快回去睡觉吧,明天是不是还要上学?”
上学。
可是她的班主任正躺在不足十厘以外的地板上。
杜曼只抬头去看周纪淮。
他从刚才,一直都没有说话,沉默地伫立原地。那一双琥珀色的眼,藏在夜色里,比原野里蛰伏思量的狼还淡漠。
杜曼只顷刻反应过来——
先生在审度她的表现。
表情、举动、情绪。
从略微下压的眉头,沉郁的眼底,可以预想并不是多如他意。
不……
不要这样。
不要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担忧先生失望的恐惧,一霎,压过杜曼只对于这一桩事情的惊吓。
“先……生,”她鼓足勇气,“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话音刚落,杜曼只确信从先生眼里看见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讶——像是一剂强心针,给她更多信心。
客厅又寂了片刻。
周纪淮终于开口。还是温和的声线,掺一些硝烟凉却的冷质感,略微嘶哑。
“不害怕?”
“……害怕,”杜曼只小心地觑他,咽了咽喉咙,“但是先生,我想知道。”
周纪淮目光平静地注视还趴在地上的小姑娘。浑身都脏了,那一双兔子眼睛,惶恐又无助地仰望他——即便经历那样一场变故,对他,依旧是纯粹的信赖与懵懂。与脸庞暴戾杀性的红,形成极与极的比对。
周纪淮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但是,对于这只兔子——
周纪淮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走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好了,要听故事也先洗干净再听。”他往楼上走,轻轻抚她瘦削的背,“脏兮兮的,不难受吗?”
杜曼只摇了摇头。
周纪淮把她抱在盥洗池边,拿湿毛巾慢慢擦干净脸上、膝盖的污渍。又给她磕青的胳膊上了药,才塞回温暖的被窝里。
杜曼只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明明发生过那么惊心动魄的事,她却依旧困意上涌。
“先生……”
“先睡觉吧,”他低声,“明天告诉你。这么晚了,听了你也记不住,对不对?”
杜曼只小口打了个哈欠。
“好,”她小声,“先生,晚安。”
-
周纪淮走出房间。
郭姨已经在门外不安地等待,“先生,我的确把牛奶给她喝了……”
那杯牛奶里有安眠药。
剂量足够成年男性昏睡到天明,郭姨不知道杜曼只为什么会中途醒来。
差一点破坏了周纪淮的计划。
“有一些人生来抗药性就会比别人强,这事不怪你。去休息吧。”
周纪淮往楼下走,那里已经被打扫干净。
“先生,”郭姨有些犹豫,“那这件事,要怎么跟小只解释?”
“你只管答不知道。”
“……好。”
郭姨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多余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楼上重归于静,周纪淮坐在左面的单人沙发里。右手,轻轻地敲击木制扶手,发出规律的节奏。
“喂,”蒋方行从屋外回来,就看见周纪淮雕塑似的坐在一旁,“你在这干什么呢——东西到手了,黎汀交代的是真的。不来看看?”
“你检查吧,”周纪淮声音恹恹,“文件没错,就发出去。”
蒋方行看了他一眼。
“还在担心你女儿呢?要我说,小丫头个头不高,胆子倒大的很。不哭不闹的,还向你讨说法。嘿,要不干脆把她也招进来——”
一道凌厉森然的眼风切来,蒋方行识相地闭嘴。
“你当我胡说八道。”
他坐到了中间的沙发上,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极小的u盘,插进手机里。
检阅一排排的文件与内容。
“啧……这个于海药物科技真是够心黑的,每年义务派发的老年人保健品里都掺了半实验药剂,亏我还他妈以为是做大慈善呢——对了,我们是发给国安日报还是燕京城报?”
蒋方行很久都没听见回答。
正纳闷周纪淮在干什么,就听见他开口。语气里,少见的一点细微,隐蔽的焦躁。
“给我准备一份转学到隔壁市一中的手续书,”他轻拧起眉心,一道淡褶,“小只……还是不能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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