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温琼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只能机械化的进行抬起-落下这个循环动作的时候,前面传来了一句:“到了。”

    温琼使劲的抬头向上看,千丈绝壁上挂着一条恰似细白缎的瀑布,高高的流泻下来,水珠飘到脸上都化作水雾散开了,顺着瀑布往下看,隐藏在千畦竹林深处的便是眼前的这座小木屋了。

    小木屋共分上下两层,二层还伸出一个露天的阳台,屋顶自上流下来的紫藤萝花串飘飘荡荡,细细嗅去,似乎还能闻到清新的味道。小木屋旁种了一棵粗壮的参天楠木,木屋前青竹搭成的遮蔽之处晾晒着大大小小不同的…草?应该是草,从小的经验让温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温琼,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认我做师父了,现在先来行拜师礼吧。”

    悔清端坐在屋前的青石桌旁,对她说:“你年龄尚小,其余的礼数都免了,磕一个头唤我声师父就可以。”

    温琼倒也听话,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巨响的头,喊出那声师父的时候不禁疑惑道:“师父,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悔清感觉自己有些后悔,可能收的这个徒弟有点傻。

    行礼过后,温琼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晃了晃头,勉强找回了一丝平衡感。

    “你刚刚到底是磕头拜师还是准备讹诈我?”悔清看着她晕晕乎乎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拉着她进了屋子。

    “温琼,从今日开始你住在二楼,师父我住一楼,你先上去收拾一下,我一会儿带你到处熟悉一下。”

    太棒了,温琼心中欢喜,她刚刚就看中那个飘满紫藤萝的阳台了!哒哒哒哒的跑上楼,楼梯似乎都一样高兴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悔清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兔子一样的窜上了楼,心里觉得她刚刚一定是在抗议拜师要磕头。

    温琼上了楼,推开阳台的门,看着外面的绿色层层叠叠,红色星星点点,白色若有若无,风一吹过,惊动了群山的飞鸟,叽叽啾啾的,振翅而去。

    回到屋里,温琼从包袱里掏出来五个小泥娃娃,妥帖的摆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对着它们笑了笑就欢快的跑了下去。

    刚开始的两年悔清只是带着温琼在山里到处逛逛,看看花识识草,拔草药这种任务全权交给温琼,日子过的悠闲极了。

    若是在山里逛的时间太久了,天色太晚的时候,悔清总能找到合适的避风之所安置,升起火堆,顺便将需要烤制或焖蒸的药材都进行一下处理。

    反正在温琼眼里,把生附子埋进土里,架上火堆变熟附子的过程就叫焖,毕竟上面一层还会烤烤土豆和红薯,真的很香。

    平时悔清还会带着温琼继续读书识字,开始学习医经,虽然温琼两年才看完了一本《千金方》。

    温琼就这样一边玩一边拔,慢慢认识了近千种的草药。

    慢慢的,悔清就开始让温琼一边拔一边识背药性了,虽然温琼每次都会在闻错药味或者背错药性时挨上一记爆栗,但是晚上悔清就会相应加一道用这味药做成的药膳。

    久而久之,温琼为了吃药膳故意背错的事情就被悔清发现了,悔清也只是每次默默的加了一味番泻叶而已。

    温琼终于在一次拉的不成人形的时候默默的推开了师父的屋门:“师父,你绝对是故意的…”

    悔清起身拍了拍衣袍,阴险的笑笑,“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小丫头,跟我斗!

    山中岁月容易过,温琼就这么一日日的草药医经认穴位,诊脉针灸断症状过来了。

    温琼经常看见师父对着屋前的楠木望着出神,她好像印象中也听说过谁很喜欢楠木,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最开始的时候,温琼不止一次的问过悔清,为什么当初要收她为徒,治疗寒症似乎只是个借口。

    悔清听见这句话总会望向楠木:“我觉得与你甚是有缘。”

    温琼想了想,还是不要再继续深究了。

    其实温琼想的是,万一惹了师父不高兴,随手给我下个大黄,又得窜个好几天。

    温琼扶额开始回想起自己被师父坑惨了的日常。

    例如,去年学习辨认极易辨认错误的中药。“温琼,你可以随便闻,随便摸,吃也行,告诉我它们每一个的名字和功效,错了的话今天晚上就只能吃白萝卜汤。”

    看着面前一组一组长的跟孪生子一样的药材,温琼开始怀疑人生了。

    亲眼看见师父早上自己偷偷吃掉了最后两个鲜花饼,熬了一大锅白萝卜汤,他就是不想做饭!

    “师父,若是我都认对了呢?”温琼怒由心中起,计从胆边生,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温琼在心里念叨了太多遍:“若是我都对了,今天我要下山吃烧鸡!”

    悔清勾了勾唇角:“可以,来吧。”

    温琼浑身干劲:“这是独活,这是羌活。羌活性温,味辛、苦,气浓而香烈,所以偏表,上行力大,善手发汗解表,治游风。常用于风寒、恶寒发热、头痛和肢体酸疼等症,对上肢骨节疼痛效果较好。常配防风、苍术等用于治风寒。通痹止痛常配姜黄、当归、黄芪等。独活性温,味辛、苦,气细而香,所以偏里,下行力大,发汗作用不及羌活,常用于下肢风寒湿邪,如两足湿痹、腰膝酸重疼痛等症。常配桑寄生、杜仲等补肝肾、强筋骨药物同用。”

    “继续。”

    “这是赤小豆,这是相思子。”“这是香加皮和五加皮。”

    温琼以为自己必胜无疑了,直到最后一组,温琼想也不想:“苏子,菟丝子。”

    正当温琼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悔清拦住她:“干嘛去?”“师父,你说的我可以下山吃鸡了。”

    “傻子,这是干了的黄豆。”悔清轻轻的抛下一句话,转身潇洒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温琼。

    “记得把那把黄豆扔汤里,稠点好吃。”门外传来悔清嚣张的笑声。

    温琼气的浑身发抖,她决心一定要反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温琼趁做饭的时候,偷偷拿下来放着巴豆的罐子,害怕被师父看见,一边瞟着屋外,一边看也不看的用纱布伸进罐子包了几颗,在手里使劲的捏碎,迅速的用纱布里渗出来的汁在师父用的碗里抹匀,团了团纱布就扔进了灶里,又使劲的把米饭压平,压平,再压平。

    温琼想象着师父来回穿梭于茅厕的样子,笑到被口水呛到。

    “你干嘛呢?”师父突然出现,温琼吓了一跳:“没什么呀师父,快吃饭吧。”温琼笑的一脸谄媚,端着饭菜就回了屋。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师父来来回回开关门的声音,脚步急促,温琼笑到拍床板。

    趴在床板上等了好久,又一下子跳起来,眼珠子一转:不如献个殷勤吧?

    温琼整理了一下表情,理了理衣衫,一步一步稳稳的下楼,一边下楼一边故作关切的说着:“师父怎么了吗?”

    却只看见悔清正手撑着门板,在原地不停的推拉着门板,一脸得意:“没什么啊,我在锻炼呢。”

    怎么会没事?温琼是亲眼看着师父吃下去了啊。一点没剩。“温琼啊,师父忘告诉你了,巴豆前段时间用完了,我把豌豆放进罐子里了。”

    什么?!温琼捧住自己的脸,好绝望。

    时间久了,温琼就放弃挣扎了,只是越来越努力的学习医术,从中草药到穴位针灸,从诊脉象到对症下药,从识字到熟读医书。温琼从一开始想要超越师父以便可以恶整他,到后来,温琼是真的想要在医术上超越师父,因为越学越发现知之甚少,就越来越想学。

    师父虽然平时看着随和,但是也有很可怕的时候。

    温琼想起了有一次自己在判断症状调配药材时,有一味药多加了一钱,悔清当即大发雷霆:“你知不知道药量不对有可能是能杀人的!”

    温琼记得很清楚,加的不过是无毒的土茯苓,可是因为多加了一钱,被罚抄了十遍所有草药的药性,那时候她觉得师父一定是疯了。

    正所谓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温琼转眼就已经十一岁了,五年时间内,悔清不遗余力的将自己的一身医术都倾囊相授,加之温琼确实颇有天分,医术虽说不能到枯骨生肉的境界,但也已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温琼的成长让悔清很是欣慰。

    刚开始的几年,每年温琼生辰,悔清都会送温琼回去共享天伦,再往后就推说自己要出外修行,让温琼自己回去了。

    看着温琼一年年的越来越神采奕奕,温老太爷与温二爷都分外感激悔清,总是赠予许多金帛,而师父悔清总是推说山中岁月无需此等黄白之物,都敬谢不敏了。

    天知道温琼有多觉得可惜,毕竟她都馋各种吃食许久了,说不定这些都能买多少包子烧鸡了。山里什么都好,就是师父只能做素斋很愁人啊。

    虽说师父后来几年确实做的挺好吃的,也挺像肉的,但是,不是肉啊…每年只有回家才能吃上,结果因为一年到头吃的太素,猛一吃荤腥,直接吐了。

    什么是悲伤,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就开始犯恶心的感觉,大概就是悲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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