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在苏晓星自己的时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只要记得吃饺子就是胜利”的普通工作日或周末;但在这个以农为本的时代,这样一个关系着节气时令的重要日子,自然是充满了繁文缛节的。

    只不过,皇帝亲自前去祭天这样的“大事”,和住在这一座小院落里的苏晓星她们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她们有自己的“大事”要做。

    “姐姐果然善书,这字写得真好看!”

    念儿如今已经有些显怀了,但也不能终日坐着躺着——所以现在,她正在屋里一边走动,一边看着苏晓星伏案忙碌。

    苏晓星正忙着绘制两幅图画。

    两幅画有同一个古老又雅致的名字:九九消寒图。

    其中一幅以诗为纪,需要用双钩笔法写出“故城秋荒屏栏树枯荣”这九个九画的字,之后每天填上一笔,待到所有字都被墨色填满后,这一年的“数九”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用双钩笔法描九个字,对苏晓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搞得她这一阵焦头烂额的,其实是另一幅图——

    “我们这里没有会画梅花的,白公公请回吧。”一刻钟前,苏晓星好声好气地对胤祥身边这位姓白的公公推辞道。

    谁知人家早有准备,不管苏晓星怎样送客都笑得一脸殷勤:

    “不妨事的……格格您瞧,这一叠云母熟宣都是咱们爷吩咐了,务必要在午前送过来的。爷还让奴才带一句话过来,您看……”

    “请说吧。”苏晓星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有气无力。

    “爷特地吩咐了,大过节的浪费几张纸也不打紧,画成什么样,挂在屋子里旁人也看不见;若是讨得二位格格欢喜一笑,那就最好不过了。”

    都过去了半个时辰,苏晓星还在对着雪白的宣纸碎碎念:

    “欢喜个锤子……你这分明是在为难我胖虎……”

    还说什么“由着性子浪费几张也不打紧”!浪费可耻啊啊啊——

    念儿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姐姐不喜欢?我可是欢喜得很呢……”

    苏晓星“愁眉苦脸”地望着她:“你要是喜欢,那,你来画?”

    她这副神情自然是为了逗念儿开心,而收到的反馈则是,念儿也希望她能开心:“姐姐让我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无论这一幅画的好不好,姐姐都必须在你的屋子里挂一整个‘九九’,行不行?”

    “好啊!”苏晓星立马放下了手中迟迟未动的笔:“你敢画我就敢挂!来!”

    随后,苏晓星就亲眼见证了大佬的诞生——

    “你画的这么好看!你告诉我你不会画画!你连我都骗呜呜呜呜……”

    石佳念儿笑眯眯地看着上蹿下跳的苏晓星。

    她如何不知道,姐姐这些日子是为了让她开心些,才在她面前露出这般活泼莽撞又憨呼呼的模样。

    至于她平时的样子嘛……

    石佳念儿曾在今年春天的某一日,远远地望见从前院而来的胤祥和苏晓星。

    二人似乎是在某件事上起了争执,一路走还一路说个不停——自然,这说个不停的人是十三爷。

    姐姐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眼见着都要走到后院的亭子附近,十三爷的话总算告一段落了,她才抬起头仰起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张口说了句什么。

    一句话,就把身边男子积聚许久的气势削掉大半截。

    在女人堆里温和贴心,对着自己的夫君却不假辞色……难怪那些不了解姐姐的人,都说她是个怪人。

    “再添一笔吧,在这里……好了!”

    念儿收回心思,将完整的图画展开给苏晓星看:“姐姐不要这样看着我呀……我只是小时候和娘亲学过几笔,瞎涂罢了,若是旁人,我也是断不会让他知道这些的。”

    看着苏晓星依旧委屈巴巴的表情,她只能笑着补上一句:“况且这是要挂在姐姐屋子里的,我要是没点把握,怎么肯脏了姐姐的屋子?”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苏晓星这才“不情不愿”地恢复笑容:

    “等这一张图用胭脂染尽了,也就到了数着日子等我儿出生的时候——”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九九消寒图”:

    图中绘有一株寒梅,花开九朵,每朵九瓣,从冬至开始每日染一瓣——士人多用朱砂,而女子多用胭脂;待到九朵红梅盛放在墨枝雪纸间时,也就意味着新一年春天的到来。

    于是在冬至之后,苏晓星描的诗句挂在念儿的妆台边,念儿画的梅花则挂在了苏晓星的窗棂下。

    梅花开了三四朵的时候,眼瞧着就是年关了。

    而在腊月二十四这一天,里里外外都忙着准备过年的时候,难得不在念儿身边而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凝绿一起边聊天边整理妆台的苏晓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静仪?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弟弟今天没跟着你?”

    苏晓星看这丫头弄得一身的汗,连忙把凝绿叫过来,手上的活也从收拾物件变成了拾掇这位小祖宗——等到一阵忙乱后,静仪这才喝着温牛奶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北院里乱糟糟的,额娘忙得很,我就偷偷跑出来了……姨娘听我说完!”

    发现苏晓星听完前半句之后就起身准备把她送回去,静仪赶紧把她拦了下来:“我是来求姨娘帮个忙的,弘暾本来也要过来,然后出了点事情,他就没来成。”

    苏晓星默默地又坐下了,静仪松了口气,继续说:“弘暾被叫到前院去了,我听嬷嬷说,他要预备着今年入宫行礼……”

    她说到这里,似乎有几分不解:“姨娘你说,弘暾他会见到皇玛法吗?”

    “这个,大概是吧。”苏晓星话说得犹疑,心里却已经开始下意识地盘算:要是说弘暾这个嫡长子前几年还小,今年到了年纪可以入宫,也不是说不通;但她总觉着,这里面还有些别的缘故。

    苏晓星的回答对静仪来说是意料之中:“我还没见过皇玛法呢,大姐姐也没见过……不说这个了。”然后,苏晓星就震惊地看着她从笼着的袖筒里掏出两个盒子。

    一个盒子里全是麦芽糖,另一个盒子里,则是各式各样的蜜饯果脯。

    “这是我们前几天去外公家,大姨悄悄给我们的。”

    苏晓星大概能听懂是谁:兆佳丹若有六个姐姐一个弟弟,静仪说的应该就是兆佳氏的长女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大概也能猜出一二:“额娘不让你们吃这么多的糖,对不对?”

    “嗯。”静仪无限委屈的回答,好歹让苏晓星克制着没有原地笑出声——有些事情在她的时代是这样,在清代也是这样,大概回溯个几百几千年,这种事情还会这样发展。

    她忍住笑意问静仪:“所以,你就要把糖罐子藏在姨娘这里?”

    “姨娘帮帮我……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静仪到底是姓爱新觉罗的姑娘,这都八岁多了,还是浑身的小孩子脾气;要知道,这个时代就算是八旗或包衣家一样金尊玉贵养着的小姐,这个年纪都要跟着母亲学着为人处世了。

    苏晓星的语调就像在哄孩子:“‘见死不救’可不是这样用的……那,姨娘帮了静仪这个忙,静仪打算怎么谢谢姨娘呢?”

    静仪大概是之前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我,我不知道……姨娘说怎么办嘛。”

    果然,沾了朝政之后人总是会心黑一点的,就像苏晓星现在,已经可以微笑着敲小朋友的竹杠了:

    “这些糖,你和弘暾占一半;剩下的,姨娘以你的名义分给大姐姐大哥哥一些,再留一点给石姨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好不好?”

    “啊……”静仪明显有些舍不得,但在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想“姨娘不帮忙,我和弟弟连这一半也分不到”之后,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苏晓星笑得更开心了:“一言为定。”

    从小朋友那里坑蒙拐骗糖果的苏晓星,其实还真的没有骗静仪;这些糖,她是要按照自己的承诺那样分给别的孩子的。

    只可惜前脚送走了小祖宗,后脚她就栽在了“大祖宗”手里。

    念儿听说静仪到了西侧院,本来要准备过来看看的,却刚巧和她们错开——等到苏晓星亲自把孩子送回北院再回来时,只见装蜜饯的盒子就要少了一半。

    “这个甜得刚刚好呢,是江南送到姐姐这里的?”不知其中缘故的念儿正吃得开心,看见苏晓星回来了,随口一问。

    苏晓星只觉得眼前一黑:这叫什么事啊!

    最后呢,她自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顺水人情没有做成,反而倒贴了好一笔私房钱,托人去京城最好的那几家饽饽铺子里买了不少糖果蜜饯甜点心。

    这些甜食,有一半被苏晓星如约送给了孩子们,另一半,则全部进了念儿的肚子——差点都没撑到除夕。

    最后,在苏晓星不得不进行的严格管控下,她们除夕夜总算是有了一点守岁闲谈吃的零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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