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幼真原本的职业理想是去高校中文系教汉语言文学专业课。
现在凡本科院校都要求博士学历。
她经历了考博被替,最终才进了江南大专。
江南大专是理工科类的,没有正儿八经的中文专业。
以前设有文秘专业,后来因为招生就业都不好就撤了。
因此整个学校只有一个人文部,就是马哲、人文类合并的,上一些公共课。
今年大专院校招生大热。
而人文部又只有三位老师,人文课上不过来,这才请幼真去兼课。
既然教师不足,应当把幼真调过去,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名正言顺。
幼真提出过这个要求,人文部的院长也希望接收。
然而却被一个人挡住了,这个人是大专人文课的教研室主任,名叫季虹,长得略像中老年潘虹。
人文课由三名老师负责,季虹,彬哥和雪姐。
雪姐怀孕七八个月还在以一周二十五节的强度上课。可见人手多么匮乏。
后来雪姐回家生产,她的任务就由季虹和彬哥平摊。
一开始季虹强烈要求庾幼真来兼课。但后来院长提出把幼真调过去季虹却不同意。
原因是原先她们摊分了雪姐的课,两个人能拿不少兼课金。
假使调新人过去,他们的兼课金就没了。
所以季虹要求幼真兼课,却反对把幼真吃进去。
分担工作量却不分钱,可谓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上课前季虹拿了本教材给幼真,未做什么指导,只说了许多彬哥的坏话。
说彬哥这人很难沟通,不听她指挥云云。
很快到了上课的日子。幼真万万没想到第二次上课就会被督导听课。
据说每个教师每年会被督导听一次课。
上课之前幼真刚被王荣找了麻烦,抑郁满怀的进了教室。
一抬头瞅见人文部的院长和学校督导在教室最后一排坐着。暗自大呼:
“莫非天要亡我吗?”强自镇定打开电脑和投影仪,院长上来向庾幼真要教学工作记录本。
幼真又吃了一惊:什么记录本?她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季虹根本没通知自己。
只好硬着头皮说:“季老师没通知我要带记录本,只有教案和讲稿。”
院长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了。说:
“记录本督导要检查的呀,怎么能不带呢?”
说完就下去,跟督导一说,督导脸上也阴云密布。
庾幼真心里发慌,心想这下完了,督导一定要打低分了。院长也对我印象不好了吧。
只好安慰自己说:“不要紧,大不了讲完这节课就不叫我上了,反倒清闲。
不上课王荣也不会再搞我了。”
这样心理建设一番后,反倒豁出去了,就当讲最后一课吧。
起初幼真确实特别紧张,每句话的尾音像不受控似的,掌握不好。但她讲了十分钟之后,院长脸上紧张严肃的表情放松了,竟然笑吟吟的望着她。
督导则转头跟院长议论些什么。
幼真想院长在微笑总不是什么坏事,心下也渐渐放松了,声音逐渐舒展,讲起《大学之道》也愈发自得。完全脱离了讲稿,侃侃而谈。
课间,院长上来说:“小庾你讲得不错,我要去通知上下一课的老师,改天单独跟你谈。现在督导要跟你说几句。”
幼真憋着的一口大气松了半口,心下忐忑的走到教室后门。
督导名叫严一山,相传一叔非常挑剔,教师们常被他批的狗血淋头。
庾幼真想既然院长说讲的不错,雷霆风暴应该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但也没准,心里仍是打鼓不停。
一叔说:“小庾你呢没带教学记录本,本来我要批评的。但是你的课呢说实话上得确实好。
这个课本来可以打95分的,因为没有记录本,就只能打89分了。
关于你的课呢我就主要说两点:
一是看的出你的专业基础非常扎实,积累很深。
二是看得出课前准备的特别认真充分,内容丰富,材料串讲得很精彩。自己对所讲的内容高度熟悉。”
幼真听了这一通褒扬,心渐渐的不抖了,胆气也壮了些,说:“我不是人文部的人,然后也没人通知我要带记录本以备检查。以前我上夜间选修课是没人检查的,所以我不知道这事。”
一叔说:“原来如此。可能你在图书馆,她们把你忽略了,我跟院长说一说,以后要通知到位啊。”
于是督导听课总算是对付过去了。下午院长专门找庾幼真聊天。
院长说:“后来督导跟我直夸你课讲得好,说小庾比我们很多专业课老师都讲得好。比你们那两个老的(指季虹和彬哥)也讲的好。这课听得多舒服啊。告诉你,后来我们去听第五课(幼真是第四课),刚好碰上一个政治老师全程都在照着教材念。跟在你后面形成鲜明对比。督导一下课就把这人训了一通,说:‘你不要讲了,下来请个学生上去念,照着书学生也会念。’”
说到这里院长哈哈大笑:“看得出你准备的材料很充分,最难得的是还能把古文材料巧妙的串联起来。严老跟我说,那些老的讲了那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讲的。”
幼真说:“可是院长我没有准备教学工作记录本。现在我拿来了你看一下。”
院长翻了翻说:“这是季虹老师的问题。她怎么好不通知你呢。她做事就是这样不认真。
她的教学大纲太简单,我说了好几次了,她还是没改。我要批评她。”
其后督导和院长批评了季虹。下一周被打脸的季虹迫不及待的就来打庾幼真的脸了。
说是来听幼真的课,全程脸色诡异阴阳怪调,下课后鸡蛋里挑骨头的提了一堆意见。
说任真讲这么多学生是消化不了的。跟大专生不用讲多少的。只要把课堂维持下来就可以。
季虹批幼真批到五点半,幼真回图书馆时大老远就看到王荣在门口等着了。
大约她把夜班时间从六点改到五点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王荣一见庾幼真就说:“小庾我说吧,你不该去上课,不然夜班要迟到啊。你是兼顾不来的。”
幼真装作没听见进去了。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腹背受敌、四面楚歌吧。
可怜自己还没吃晚饭呢。只能叫外卖了。
于是幼真也去听季虹的课。想来她这样批自己的课,自己必然是讲得很好了。
结果发现,季虹上课自己就讲十分钟,然后就开始放视频,视频放四十分多钟,再随便扯扯两节课就过去了。几乎不讲什么干货。
课上幼真一直在想:这视频怎么还没完还没完
一般课上即便插播视频也就两三分钟,而且是和授课内容紧密结合的。
没见过这样像季虹这样放个没完没了的。
季虹等上个五六年就要退休,自然无心认真备课。况且讲好讲差对自己工资奖金并无直接影响。
季虹只盼望人人都似自己这般敷衍,也就显不出自己的敷衍来。偏偏碰上庾幼真备课备的认真细致,自然心里老大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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