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韦后果然召宰相们入宫商议,又令韦家人掌控了各府兵马。为制衡以韦后为首的韦氏、武氏两族一派,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拟诏立李重茂为皇太子再即位,韦香儿以太后之尊临朝称制,李旦辅佐政务。

    可未过两日,就有人秘密与韦香儿商议,请她效仿则天皇后旧事,此举虽正中韦氏下怀,却担心李旦和太平搅局,便意图夺其实权,行架空之举。

    其实又一坊在长安行事会更便宜些,可早有玄英嘱托莫九留意坊中之物,恐再有当年古卷被窃取之事发生,为了看守和转移小瀛洲水下密室中各色物品而不得不调派人手,便减少了对韦氏一族的监视。“魅”的人也大多由绿绣代管,除了玄英身边的两个,其余都被派去往返于三十六坊之间。

    此消彼长,如此一来青儿和其身后的势力便逐步扎根于长安,连仙实楼也开了过来,洛阳那里的虽未改名,可名气却渐渐不如长安城内的。

    作为名义上韦家之人,甚至曾为韦家立下了不少功勋,加上有韦元明和韦香儿兄长韦温的保举,青儿所能接触的情报自然非常人可比。

    她想到与玄英上次会面时所言,便有意卖个人情给如今的相王。

    然而等她戴着帷帽、递上拜帖得以进入时,接见她的并不是李旦,而是一个二十六七的郎君。

    此人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身披甲胄,腰悬兵刃,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意味,却并没有吓退青儿。

    “你是谁,当相王府就是这么好进的?谁把你放进来的?”这郎君上下扫视了青儿两眼,就转头问旁边的侍从。

    青儿轻笑,又从怀中取出了拜帖呈上道:“李三郎,你可瞧仔细了。”

    那是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明明保养得宜却在指腹处有薄茧,看着像幼时留下的痕迹,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拜帖上的标记却是韦家人,这让李隆基格外在意,他观此女身形与相王书房中那张画像上的一模一样,遥想当年对玄英的惊鸿一瞥似乎也是这般,不由猜测此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姑姑。

    夏风微热,轻拂美人巾。

    柳叶眉,狐媚眼,眼尾比玄英要更上挑勾人,除了鼻子都高挺些外,两人的相貌并无相似之处,何况年纪也差了许多。

    “你是韦家派来的,他们又打算做些什么?”就算面前的女郎风姿绰约,气韵如姑射神人,也难消他戒备之心。

    “三郎何必如此,我虽年长于你,可按理来说,你却是我长辈,我今来拜访相王,你于情于理都该请我入内才是。”

    她声线柔媚,吐字却不矫揉造作,总算让李隆基的脸色稍霁,才把她请进厅内。

    “说吧,到底又有些什么事,我也从未见过韦家有你这么一号人。”

    “我本就算不得正经韦家人,不过是个私生女,看人眼色过活,如今他们韦家仗着皇太后之威,更是不把我与阿娘放在眼中,我只能来求相王,”青儿说着就流下两行清泪,倒是减去几分媚态,显得楚楚动人,“为表诚意,特献上投诚之物。”

    她取下腰带,在李隆基诧异的目光中呈上。只见腰封内里是裁剪缝合的,上面有奇怪的图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诅咒之物,还有这个。”说完,她又卸下帷帽,从发髻间拨出一块极薄的玉片,上面的纹样倒是寻常。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若一个不受宠的女子,如何能得到?莫不是要欺骗我,或者伙同韦氏一族做局诬陷于我!”李隆基并不相信青儿所言,韦家虽少有聪明绝顶之辈,可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随便放,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要么,这些东西就是你伪造来利用我对韦家出气,届时你便功成身退。”

    “三郎为何总把人往坏处想,我对韦家的恨与你们确实不同,毕竟你们为权势,而我只单纯想要韦家所有人的命,如果能带上一些武家人那就更好不过了。”青儿冷着的脸倒是比笑时更惹人爱怜,偏李隆基不识风情。

    他轻哼道:“你怎么证明你说的话就是真的?”

    “他们商议事情时我就在门口侍奉,况且这个诅咒之法还是他们自又一坊盗取的,先帝是怎么死的您不会不清楚吧,那病症来得奇怪,连太医都不敢直言,梓宫如今还在殿中摆着,您不如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青儿起身突然靠近了李隆基,他没想到她的速度这么快,一时来不及拔刀,只能任由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覆在自己面颊上,耳旁呵气如兰:

    “三郎还是和相王还有公主尽早做打算,宗相国可是想再用此法诅咒害死如今帝位上那个,再由韦家人拥立太后做女皇帝,韦温和安乐已经迫不及待地找理由处理掉你们了。”

    她还未说完就被李隆基攥紧了手腕狠狠逼问:“此话当真,你休想哄我,只要我把你提了去韦家,一切自然见分晓。”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他甚至可以看见她眼中的讥讽和不屑,甚至还有点疯狂:“你不会去的,李三郎,我知道你需要一个动手的理由,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你都可以此来向韦太后出兵,更何况这是真的,你就不怕他们再来诅咒你阿耶和姑姑吗?”

    这话确实说到李隆基的心坎上,他本就想先发制人借机捣毁韦氏的谋算,如今一切未能稳定尚可为,若是等韦家完全掌控了朝政大权,再想行事就会有诸多不便,成功的可能性也会相应减少。

    “妙,实在是妙,只是你到底是谁?我不信一个韦家没名没份的私生女能这样聪慧,还能有如此敏锐的政治眼光。”

    “这就不用多问了,你只消告诉公主或者相王诅咒的来源,他们就清楚。”青儿重新展露笑颜,看得李隆基心神一荡。

    “你和那个又一坊有什么关系,你是又一坊的人?”

    “不用猜了,我只是有位故人曾在坊内罢了。”青儿向后退了几步,可李隆基仍然紧握她的手腕不松开。

    见青儿看向自己的手,他这才回过神:“你叫什么名字?你既不想做韦家人,那我如何称呼你?”

    青儿挑眉,才觉得这李三郎竟如此有趣:“叫我青儿,告辞了。”

    “唉,我今后如何找到你呢?”李隆基三步就追了上去,可近在咫尺反而不敢造次。

    她回头笑道:“我这次本来也不是来找你的呀,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再见吧!”

    佳人远去,徒留李三郎在廊下久立。

    有了青儿所提供的线索和情报,李隆基便和太平公主及其儿子共同谋划,准备先发制人,夺取韦太后的权柄。

    只是当他提起又一坊与诅咒之事,太平的脸色微变,警告道:“这事就算是真的,也万万不可拿到明面上来说,我想你阿耶也不愿如此。”

    “那难道就白白放过一个好理由吗?”他皱眉,又不敢细问自己这个城府极深的姑姑。

    “这倒是提醒我了,要想师出有名,那便同将士们说是韦香儿和安乐把先帝毒死的吧!诅咒这事牵连甚广,若不查清恐怕难堵悠悠之口,如今不宜节外生枝。三郎,你还有的学呢。”太平轻飘飘几句就把李隆基打了回去。

    纵然他心中略有不服,可也知道太平姑姑说的是实话,自己就算再怎么想立功,还是得以大局为重,有她的人在宫中接应自然不会有错。

    只是他心中惋惜青儿不惜暴露也要送证据来的决心,暗自决定让手下人留意韦氏族中女子,切忌到时杀错了人。

    迟则生变,兵贵神速,韦香儿想效仿武周朝旧事,偏不能让她如愿。

    李隆基与太平等人瞒着李旦行事,以“韦后毒杀先帝,祸乱朝纲,当拥立相王称帝”为号,不仅策反了羽林军,更是引兵冲入神武门,率众诛杀韦氏一族。

    这注定是个残酷的夜晚,残酷到尸横遍野,不仅是韦太后、安乐、武延秀、宗楚客等妄图立韦代李之人,韦后一脉被诛尽,甚至连婴儿也没有放过。

    在三军的呼号声中,晨曦的第一缕光洒向了这个千古都城,李隆基被鲜血溅染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英武不凡,如浴血修罗,他回身看向这宫城内外,只觉得神清气爽,数年萦绕在眉头心间的阴霾都已散去。

    唯有李旦得知此事而垂泪不已,陪着李重茂于安福门抚慰昨夜受惊的百姓们。

    枭首曝尸以示众,方能大快人心。

    就在这个时候,李隆基还在寻找青儿的身影,一夜遍寻不得,他唯恐有人误杀了她。可惜再三询问将士们都说不曾见过,连李旦在宫中陪驾都略有耳闻。

    “报,宫外有一女子求见。”

    李隆基眼睛一亮,顾不上同李旦说些什么,即刻策马而去,只是到了宫门口却没有见到除守城将士外的任何身影,他有些落寞,又疑心是手下人看错,正待询问,就有人递上了一封字迹未干透的信笺。

    只是这封信中的内容却与他所想相去甚远。

    三郎亲启:

    奴亲见三郎诛叛逆之臣,既大仇已报,此生心愿亦了,只可惜未能亲自道喜,故于匆忙中留此书信,愿君珍重。

    青儿敬上。

    “留下信的娘子往哪个方向去了?”李隆基用兵刃挑起小兵的衣襟,面色难看。

    “往、往……”这人吓得腿软,只指了一个方向,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三郎扔下小兵,拍马前往,很快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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