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玄英陆续收到了京中的传信,为了不被人怀疑,只能暂且收了,每每与裴崇道眼神示意,那老者只当他们夫妻恩爱,也有意避讳着,但总归不太方便,好在他们很快就到了钱塘。

    三人商定于第二日登门拜访,将早已备下的拜帖递了过去,却被告知这位老先生已于昨日离开,去处未知,归期未定。

    “也许是凑巧吧?”裴崇道安抚着玄英,让她不要太过在意。

    “京中传信,李家似乎有所行动,如果凡事都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简单,本来我还不能确信这位就是段七的长辈,现在大抵证实了。”玄英从怀中掏出了“魅”传来的情报,上面写着“陇西李氏异动频频,李迥秀入控鹤府任职”。

    这李迥秀正是陇西李氏武阳房四郎,武思文曾于垂拱四年七月七日与其密会,私下有交易。而武思文之子武钦载早就被流放千里,他的堂兄弟李思安更是死在了流放途中。

    又一坊想做的事情,就鲜有不成的。

    “还记得当初那个账本上记载的内容吗?这武思文私下可是与你叔父裴炎有往来的。”玄英想起了当初去长安盘问武思文的情形,可惜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如此一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裴崇道叹气,他当然知道这世上没多少巧合,方才也不过是为了宽慰玄英而已。

    这件事确实不简单,若要搅合进去,说不得就是又一坊都无法善终。

    “陇西李氏,立场真不好说,他们看似支持李显坐上太子位,可是家族中也并非人人都是一条心,况且如果得不到足够的好处和安抚,能不能一直支持下去也不可知。”玄英盯着字条又看了几遍以确定真伪,她实在想不到以圣人如今这样明确的旨意,李家何必再把好好的一个凤阁舍人送进控鹤府呢?

    就算是圣人有意,但天下饱学之士无数,未必非他不可。

    两人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身在千里之外,虽常有情报来往,可到底失了先机,不能很好地判断。

    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段老先生身上,以韦青儿从武承嗣那里弄来的情报看,当年的一些秘事牵连甚广,又讳莫如深。

    甚至玄英有一种直觉,连又一坊内部高层都多有牵涉,否则前任坊主不至于突然离开中原,前往西域后不知所踪。

    “我已经让裴家的人暗中查访了,如今又一坊不归你调度,‘魅’主要负责的也不是江南这一块,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好。”裴崇道再怎么也是河东裴家的人,这些年更是培植了不少势力暗中调查,是以并非玄英一人费心费力。

    见玄英挑眉询问,他笑道:“他们虽然不及你的手下,可常年呆在这里,与当地人相熟,口音更是早就改了过来,更方便行事些。”

    玄英点头赞叹,不免夸道:“都说裴二郎冷面无情,我看实在是他们识人不清,我的敬之这样好,比天下所有人都要好一百倍,一千倍。也就是我慧眼识珠,挑中了你,你说对不对?”

    “你呀。”裴崇道无奈接住玄英,揽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可心里柔情满满,快要溢出来了。

    为了避免明日浪费时间,他们决定去那些聘用了段老先生的人家打听情况,最好能确定一下究竟是事出突然,还是早有预谋。

    在李迥秀进入控鹤府没多久,武曌就将张易之升为了府监,他如今的权势比以往更甚,与张昌宗分别掌管着内外宴会诸事,身边人巴结奉承,就连李显等人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为此,韦香儿颇有微词,甚至连她几个孩子都知道一二,更不必说同为韦家人的韦元明和李七娘。

    “你姑母又同你说了些什么,这几次从韦家回来,你总是神神秘秘的,连我也要瞒着吗?”七娘面色不善,她自然知道李家的举动会让其余人揣测,可没想到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这样避着自己。

    “七娘,我不是,我没有,唉,这叫我怎么说呢?”韦元明虽然疼爱七娘,可一想到韦香儿千叮咛万嘱咐,话到嘴边又落回肚子里去了。

    七娘看在眼里,自然明白他的为难。曾经李显被贬至房州,李旦被夺了姓,赐名“武轮”,武家人气焰颇盛,朝堂之上甚至隐隐压众人一头。那时他们同舟共济,一齐想办法让李显重归,让韦家重新被任用,可没想到事情成了,反而开始防备着她这个出谋划策的人。

    实在是让人心碎肠断。

    “罢了,你不愿说,我也再不问就是了。”她摆了摆手准备回里间,心中凄凄,又佩服起玄英的先见来。

    七娘想起当初玄英曾劝自己的话,那时虽然心中就有了准备,可到底还是有所期待的,以为自己所托与旁人不同,如今才真是梦醒。

    韦元明看着七娘故作坚强的背影,心里也不好受,他的脚往前挪了两步,脑海里却不断忆起韦香儿严肃的模样,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挽留,也是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毕竟陇西李氏是她的娘家,甚至还牵扯到了些前朝旧事。

    曾经恩爱的夫妻如今同床异梦,对彼此而言都是一个折磨。

    虽说自成为府监后张易之兄弟便没多少时间去追查陆玄英和裴崇道的出逃,可他们并不死心,不光是为了在圣人那里交差讨赏,也是有意想威慑众人。

    平民百姓不了解实情,可世家大族哪里能发现不了裴崇道的消失,就算打听不到真实情况,可也防不住他们胡思乱想。再加上萧成周与崔绮儿自婚后少有出来活动,几乎已经在上层圈子里销声匿迹,这些都足以说明问题。

    也就又一坊有通天彻水的本事,哪怕萧府上下戒备森严,绿绣亦能将玄英的消息时不时传入,以安绮儿夫妇的心。

    “绿绣,实在是谢谢你,如今阿英不在京中,你该是最忙的,还叫你特地跑来。”崔绮儿快速将书信阅读完毕,当着绿绣的面烧了。

    “十八娘不必这样多礼,如今念叨她的也就你们了,坊内的事务另有人打理,并不需要婢子们多费神。”绿绣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没有多耽搁,她还要继续去调查魏王府和张易之那里的事情,不能多耽搁。

    离了萧府,绿绣并没有回去复命,一则莫九没有确定根据地,来往大理寺或是莫宅都会引人注意,二则如今的水路也不安全,未必没有张氏兄弟的人在暗中监视着。

    “如今京里的气氛越发紧张了,好在九娘他们早就离开,只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绿绣有些伤感,不免怀念起从前几人在玉清观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很快回过神来,挎着伪装的布包往张府走去,张易之今日没有入宫赴宴,因此她准备去盯着他,以掌握最新动向。

    正值春夏交接之日,府中繁花似锦,草木葱茏,虽然远比不上玉清观花园中的盛景,可在神都众园子里已经排得上头几号。当时二张将玄英观中的植物都搜刮了来,可惜不能成活,为了再现,张易之命匠人几番尝试,总算是有了大致的模样。

    可如今春夏还好,若是到了秋冬,恐怕他又要大发雷霆。

    绿绣敛息,借着花丛挡住身影,看向凉亭里的张易之。

    他正抚琴哼曲儿,没有穿时下男子流行的圆领袍衫,而是宽衣大袖,垂带层叠飘逸,未着冠、帽,仅以白巾束发,如画卷中的仙人。

    这曲子哪怕是久跟着玄英的绿绣也未曾听过,悠扬却凄婉,华丽不失情感,技巧不输太常寺教坊使与众博士,情感不输裴崇道与巧娘,恐怕也只有名震天下的江南白衣段家可胜过几分。

    绿绣纳罕,却也明白他为何能在圣人面前如此受宠,光有一副绝世的容颜还不足以让坐拥天下的武曌意动,即使不想承认也不行。

    张氏兄弟确有才气与灵气。

    哪怕时刻谨记着来张府的目的,可绿绣还是有一瞬间的晃神,这让她倍感耻辱,当即用小刀割破了手指,以疼痛刺激自己不再陷入这琴音之中。

    一曲过后,张易之悄然离去,她紧随其后来到了书房,正发愁要怎么避开左右近二十个侍从婢子,就听屋里传来一声“你们都退下吧”。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刚才还恭敬地立在书房门内外的众人都利索地离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让绿绣更加奇怪,也对张易之接下来的动作提起戒备之心。

    她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压下心中的怀疑后提气屏息从侧后方半掩着的窗户翻了进来,足尖轻点几下就跃上了房梁。她的身手远不及玄英和绿绋,但也是又一坊中的好手。

    等绿绣调整了一番姿势和角度,就听见清脆的鞋履声由远及近,正是向她所待的这间来。

    只见张易之拆了头巾,长发披肩,飘逸出尘,他手中拿着一幅卷轴,纸张保养得宜,反观系着的绳子却有些陈旧。

    她不敢过分注视,从前在武承嗣身上就差点失手,而以张易之的疑心病,更能注意到别人在暗中的盯梢。

    他将桌上的东西随意扔在一旁,近乎虔诚地展开画卷。

    而绿绣一看便直接愣住,若不是那房梁足够宽,恐怕她能被惊得翻下去。

    画中人虽然只有背影,可一瞧便知是陆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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