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虽住在崖下,可也常上去收取情报、探探风声。她算着日子,想到李显如今也该回来了,甚至动了要回城与太平见面的念头。
若不是裴崇道正巧出来,用衣服兜着洗净的果子,玄英也不会打消这个想法。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今日是要与‘魅’联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小心,尤其是李显他们估计这会儿已经进城了,如果再不能快点解决,恐怕这里也呆不久。”玄英接过他递来的果子啃了起来,汁水溅出,嘴唇上也红红的,很是好看。
“你才是要万分注意,别往城里去,离大路也远些。”裴崇道点破玄英的小心思,耳提面命不让她轻举妄动。
玄英有些尴尬,状似无意地转身离去,连脸上的汁水印记都没有擦,只听身后裴崇道的轻笑,又加快了步伐。
等她与“魅”的人碰面,得知了李显近日的动向,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多嘴问了两句:“李显已经进宫了没?武承嗣和武三思最近是否有异动?”
来人也算是玄英一手栽培,自然不会让她操心,与这相关的所有情报都一一道来,连二张的都没有放过。
也是因为这,玄英连回去坐下后都在想事情,把裴崇道都晾在一旁。
“怎么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意外不成?”他在玄英身边坐下,把切好的水果一块一块喂进玄英嘴里。
她摇摇头,伸头凑过去吃,不想咬到了他的手指,却半点没察觉,自顾自说:“李显入了宫,而狄国老今日被圣人留了下来,不知密谈些什么,是不是圣人特意安排的呢?武承嗣竟然带着武三思去找了张昌宗,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两人甚至没有一道回去。你说,是不是姓张的提前透了底?”
裴崇道看了眼自己的手指,便继续喂食,见玄英吃得差不多了,又用帕子给她擦嘴,忙完一切才道:“你这性子一点没改,什么都要探个究竟,我看圣人不叫你管又一坊也是好事,如今少了那么多事务,还忙个不停,可见从前更是了不得。”
“哎呀,你就帮我分析分析嘛,减轻我的负担不好吗?我的敬之才智过人,不好好用用也怪浪费的。”玄英那狐狸眼一抬,就把人的魂都勾了去,哪怕裴崇道已经免疫了,也经不住加上搂腰撒娇。
“好好好,只怕我说的还不如你想的多,你那连环计一环扣一环,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见玄英冲自己瞪眼,才正经道,“圣人是否特意安排其实不重要,只是朝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庐陵王回来,未必会认可他的身份,如果武承嗣以此入手,还真会出问题。不过他现在未必会有心思全力对付庐陵王他们,且不说韦氏会出手,而张易之他们把消息提前说出来,虽然破坏了你最后一环,可是未必不是好事。”
玄英一听这分析和自己想的八九不离十,更是高兴极了,捧着裴崇道的脸就吻了上去。
出逃的这些日子,他虽然已经习惯了玄英时不时的亲近之举,可每次都还是会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失神片刻。
心跳得很快,嘴里的味道很甜。
他们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一切按照原计划那样,虽然有一些偏差,却可忽略不计。
李显那次出宫后便去了龙门,武曌将他安顿在那里,命人层层保护,又叫按照礼节将他迎回,朝野上下,宫内宫外,无人不喜,都称颂圣人之英明,庐陵王之贤德。
也是自那日起,皇嗣武轮接连称病不出,连朝都无法上,圣人派去探望的天使将一切如实禀报,还说“皇嗣重孝悌,连番请求圣人将储位还于庐陵王”等等。
如此一来,满朝自是人人称颂,韦香儿得知后虽然不满,背着人同李显好一番说道这个弟弟贯会装腔作势,可李显并不在意,更是频频去看望自家弟弟,兄友弟恭,一时传为佳话。
太平公主府。
“喜鹊,你手上拿着什么?可是‘那边’来的好消息?”太平刚下了宴会,便见喜鹊在一旁等候,手里更是托着信件。
“是,娘子果然神算,晨起刚说什么‘喜鹊临门叫,夜半福气到’,这不,还没到晚上便来了消息。”喜鹊近来颇得宠,也是赶巧遇上好几回玄英那边送来了情报,让她沾了光。
太平抬眼看看这小丫头,笑骂道:“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话,就是说了,也必定是说你这叽叽喳喳的小喜鹊。”边说,边拿着小刀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大致读完,脸上便爬满了笑意。
“你这丫头真是不愧这名字,赏,重赏,下去吧。”太平摸了摸喜鹊的脑袋,又随手褪下只金镯子给她。
回了房中,她不免又把信拿出来细细看了,瞧见最后的几行,就忙不迭让人来更衣,才不舍地将信烧掉。
暮色降临,太平纵马离开京城,在林中绕着走了许久,确保无人再盯梢后才停在一个山洞前。
四周密林丛生,看着有些阴森可怖,时不时能听到远处有野兽吼叫,这山洞洞口不大,只能容小儿直立行走,年长些的必须弯腰通过,可里面黑黢黢的,看着倒也不比外头安全。
太平有些犹豫,担心若自己进去而背后无人看守,到时候进退两难就不好办了。正想着,低头就见到脚边石头下压着一朵牡丹,是“桃花飞雪”,江月楼开业那日玄英送给她的也是这个。
她拾起花朵,心倒是定了下来,起码不担心是自己走错或者有人故意误导。只是望着幽深不知尽头的山洞,她还是不能下决心进入,以她公主之尊,何时委屈过自己,要不是这次外出会面需要保密,否则她定然是非要令人凿开个等身的洞口不可。
“算了算了,就当是为了今后大计,忍辱负重一下吧。”她闭上眼,摸索着洞口上方的石壁,正要蹲下身子就被个松果给砸了一下。
太平压下声音抬头喝问,却见玄英立在石壁下凹处看她,一脸不可置信。
“好你个陆玄英,你耍我!”太平眯眼看着玄英,上下打量一番,有些不悦。
“实在是冤枉,你可见那花儿的指向,为了怕你注意不到,连旁边压着的石头都指了方位,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你钻这山洞啊!”玄英跳了下来,指着脚边整齐排列的石头块。
地上的碎石不少,可是这一片被按照大小顺序排列成一条线,最小一粒石头子正朝着东南方向。而这里的杂草虽然被清理了不少,可从外处看过来并不会察觉,显然不会走漏消息,引人注意。
“好吧,是我错怪你了。但是你信里也不让人写写清楚,弄着七拐八绕的谜语,哪里就能猜得准呢!”太平自知理亏,可是从小她就没让过步,自然不会给玄英低头。
“所以,我见你迟迟不来,实在担心得紧,就立刻赶了过来,一点没有耽搁,甚至你若再不来,我就要去京里寻你了。”玄英让太平上马,然后才飞身坐在她身后,一抖缰绳便朝东南方向驶去。
到了终点,是一间立在半山腰的小木屋,里面陈设全无,看起来却有些年头。
“这里曾经是又一坊的地盘,后来圣人命解散,这儿便废弃了。”玄英随意解释一二,便随太平坐在案边。
“如今一切都如你所料,李旦那里更是为求真,狠狠饿了自己好几日,前两日我去瞧他,实在是瘦了一大圈。”太平看着玄英,见她不为所动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嗯,其实倒也不必如此自苦。不过李显和韦香儿那里似乎有些分歧,具体什么我不知道,实在是没法接近。韦香儿的手段太高明,身边铁桶一般,以往想插进去的人不是被发现就是被策反了。这还是通过李显旁敲侧击得来的。”玄英的指尖随意敲着,脑中不断思考对策。
以往太平并不会打扰她,可是她还得赶在天亮前回去,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先不提他,张昌宗私下找过我,虽然不懂为什么张易之没有一起,但想来是宫中有事绊住了。张昌宗的意思是,朝中对李显继位颇为推崇,他们兄弟二人也常被暗中问起这个。我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传达圣人还未定夺的意思出去。”
“这算是,真正的投诚吗?眼见武承嗣和武三思彻底靠不住了,就把剩下的一半宝都放回了这边,又犹豫不决是选哥哥还是弟弟,是这个意思吗?”玄英挑眉,她诧异于太平竟然为张昌宗的言语遮掩,以为他们还有旧。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知道他是我推给阿娘的,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会信,但是不是你所想的,也和薛绍没有半分关系,我与他早就过去了,”太平喃喃道,“过去了,都是上辈子的因果了。”
玄英不欲在这个时候提起前尘往事,更不想让太平生气,便点头道:“其实张氏兄弟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无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对大局造成特别多的影响。如果我们与他们牵扯太深,最后反而难办。”
“你的意思是……好,我懂了,日后再有什么都让他们自行去做,省得回头把罪名挂在我头上。”太平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玄英见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也放下心,如今的太平早就与当初那个逼着自己也要出家的不同了。
眼见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而李显和韦香儿,她本来就没有想怎么样,反正多的是人会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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