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多的准备,崔家和萧家定于万岁通天元年九月十六举行昏礼。

    以玄英和二位新人的交情,她是必然得去的,可她又担心自己女冠的身份会有些不便,或者引起宾客的不满,犹豫了许久还是下定决心不去。

    “你去了,代我问候一声。”玄英见裴崇道也收到了喜帖,便想拜托他。

    “可是你真的不想见证他们这个重要的时刻吗?十八娘和萧小兄弟一定非常希望你能到场,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裴崇道心疼起玄英,为了不加剧圣人的猜疑,玄英几乎很少在外露面,也不似以往那样高调,而这次昏礼,圣人即使不去也会派天使传达祝福和贺礼,甚至崔家的嫁妆中有十几箱是圣人的添妆。

    “我怕我去了反而给他们添堵,圣人那里会不会以为我借着婚宴继续干老本行?”玄英闭上眼叹气,被走过来的裴崇道揽进怀里。

    “他们既然送了喜帖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到场,甚至还很有可能花了力气说服家中,你若是不去,不就辜负了他们的好意。”裴崇道摸了摸玄英的发,安慰着。

    “容我再考虑几日吧。”

    昏礼当日,玄英并没有作寻常小娘子的妆扮,反而换了身神气的胡服,穿着翘头短靴和裴崇道一齐去观礼。

    婚姻大事极为重要,两位新人又是名门贵族之后,加上近两年来越发紧张的局势,让人们难得能寻找到一个合理的放松的机会,是以当崔、萧两家要结亲的喜讯传出,全洛阳的人都翘首以盼。

    礼仪各物几近完美,不少织物都是御用贡品,昏服更是请了最好的绣娘来准备,就连撒的豆子都是萧家着人一一检查,无不饱满。

    玄英也就是趁着撒谷豆的时候悄悄地跑到了前头,她先前在队伍后头盯着确保没有任何人会来捣乱,又令“魅”的人在宅院各处把控,才令自己得以喘息。

    看着绮儿倾身而拜、成周行跪礼的模样,玄英泪盈于睫。团扇遮住了绮儿清丽如月宫仙的容颜,这一身青绿色昏服更显得她气质出尘又不失庄重,若非凤冠上的金、银、珍珠、各色宝石饰品等过于耀目,只怕真会让人误会是九天玄女。

    除了拜过萧成周的耶娘和族中尊长,时人昏礼时也需要拜过观礼的宾客。玄英在众宾客前面,便毫不掩饰笑意,甚至还冲二人偷偷眨眼,成周一见她就习惯性想喊,被绮儿偷偷拽了下牵巾才意识到不对,见他面色尴尬却还要故作镇定,玄英直接笑出了声,就连绮儿也没有很给成周面子,躲在扇子后面笑得眯起了眼。

    待进了青庐,又要对拜、盥手、结发、合卺,一套流程下来只觉得新人就像是对皮影人,任由着表演者牵丝线摆弄,一步都不可以出错。

    玄英作为一个观礼者都已经累得不行,更何况绮儿要早早的就起来准备,只觉得换做自己,是宁可不停歇地处理各种情报、事务,也不能承受这成亲之痛。

    而裴崇道见她笑得开心,还以为是羡慕了这数年难得一遇的盛大昏礼,哪想竟看到她面露庆幸,又趁着无人在意他们,伸出了小指勾了勾裴崇道的掌心。

    “别胡闹了,咱们站在前面,太显眼。”

    玄英捂着嘴乐,又瞥他几眼,心中腹诽他明明就很受用却还装的什么样儿,实在是口是心非。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接下来我也可以放心,省得总有人说什么阿绮年纪大了还不嫁人的浑话,还拿她先前被李家退婚之事来编排,明明是崔家娇养着她,许她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想嫁给谁就嫁给谁,虽然后来有些变故,但是也轮不到外人置喙。”玄英的性子怪,常有些非等闲人的想法,和她玩得好的崔绮儿也是如此。

    今天是博陵崔氏和兰陵萧氏的主场,又有许多高官坐镇,圣人的天使加上金吾卫,还有难得在外神色缓和些的裴二郎和肆意风流的陆女冠,旁人光是就着这些都很能下饭了,倒是没人没眼色地提起二位新人这早就能当人耶娘的年纪。

    况且,这儿还有位年过而立却未曾婚配的裴二郎在,很是能帮绮儿他们吸引一波火力了。

    “裴二郎这相貌,瞧着和十年前也没有什么分别,倒还更成熟可靠些呢!”一旁有几个小娘子在讨论,也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可不是嘛,岁月就是优待美人,不光是裴崇道,他身边儿那个就是他的情人陆玄英。陆女冠如今也二十好几了吧,看着比十来岁的小娘子还要貌美多情。”

    “不婚不育的,又多情又多金,二十几还是这个模样也不奇怪。”

    “二十几,不像吧,她这模样可不比卢尚书家二郎那媳妇儿年轻?好像前几年卢二郎还追求陆女冠来着,结果后来突然成了亲,真是没眼光。”

    “你懂什么,那陆玄英可是女冠,出家人,哪能随便成亲。再说,她那么风流,勾搭了那么多郎君,卢二郎也不能要别人的破鞋呀!”

    “可是裴二郎不就,还为了等她还俗一直没有成家。”

    “可不嘛,他们都在一起多久了,河东裴氏竟然能容许族人被个狐妖缠住,也真是怪事。”

    “你们小声点吧,也不怕人家听见。”一个小女郎嘟囔着,神色不耐,似乎根本不想与他们在一处。

    “说说怎么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敢做不敢当,还怕人说吗?”说这话的是一个小郎君,也是刚才参与讨论的人之一。

    玄英和裴崇道离他们虽然有些距离,可二人耳朵实在好使,这七嘴八舌的就顺着风灌进耳中,想不听都不行。但在场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说的话也没有特别粗俗的,起码比那些不知轻重的百姓好多了,所以二人也不在意。

    众人讨论仍不停,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有人认出是武轮,刚说了一句“皇太子”就被旁边人拦住。

    “什么皇太子,不过就是个皇嗣而已,圣人可没有封太子。”说这话的似乎是个亲武派,也不知道是怎么混在这众多李唐宗室的支持者里的。

    玄英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恰逢武轮转头望向这边。二人对视一眼,武轮先回避了她。

    “怎么了?”裴崇道见玄英往那边看,以为是她听不下去生了气。

    “没什么,看见个故人,礼既然成了,咱们便回去吧,后面也没什么意思了。”玄英很自然地避开话题,拉着裴崇道就往外头走去。

    她没看到,自她转头和裴崇道说话后,武轮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一直目送到他们离府。

    一路上,玄英很是抱怨一通为什么自己换了身不常穿的胡服还会有人认出来,明明她不仅加重了眉毛,脸上的粉没涂,一应首饰都无。

    裴崇道笑笑,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倒顺着话夸道:“见过俏俏的人哪个能忘记,便是你涂满了香灰,也挡不住。”

    “你这才不叫夸,这叫说实话,刚才怎么没学着点?”

    虽然那些人的言语大多不实,可对她美貌的夸赞还是让玄英满意。绮儿长她一岁,如今二十又八,可二人都擅长保养,又没有生育之苦,光看脸并不觉得年长,比起那些十七八的小娘子也不输什么。

    裴崇道失笑,倒也真的细细观察起玄英来,仔细回想六年前初见她的模样,似乎真是没什么分别,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加重了她的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别看了,你笑什么,我说别看了。”玄英被他认真地盯着竟有些害羞,一会儿觉得马车里太闷,一会儿又觉得车夫赶车太慢、路太长。

    即使没有了又一坊,圣人也能通过其他手段获取洛阳城内的最新动向,只是确实没有玄英来得妥帖周到、详略有序,但好在有个上官婉儿给她分忧过滤,便没那么费时间。

    而崔、萧两家的联姻更是圣人盯梢的重点,她之所以送了那么多礼和添妆,自然是有深意。除了是因为确实喜欢绮儿,对这个遗憾没能进自家门的小娘子有些偏宠外,她还想拉拢这两家,即使她的许多政策在打压门阀世家,可是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做到,索性从内部瓦解更加方便。再一个,她想利用这次机会探探朝中众人的虚实,看看是否与平日表现的一样,说不得还能抓住几个私下联系的。

    她派去的天使们只是明面上的人,暗中还不知道有几多,甚至还专门派了两个人盯着玄英,确保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眼皮子底下。

    若非玄英二十几年来经验丰富,换了旁人肯定无知无觉。

    但她并没有刻意躲避,该怎么就怎么,只要不让圣人的人发现“魅”的存在,那么其他事情稍微出格点也无所谓。

    这些包括但不限于逗薛六娘、耍柳五郎,又或者和崔十郎侃天侃地,为崔绮儿的出嫁而兴奋得抹泪。

    即使圣人还是有很多疑虑,可是面对如此“正常”的玄英,她暂时也不能如何。但她莫名地不想采纳那些来俊臣曾提供的伪证,莫说那些证据大半都是她授意让玄英做的,用这些来处理玄英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更希望能证明玄英真的有罪,证明是玄英先辜负了她,而不是因为她多疑的性格去猜忌这个为了她,为了她的江山而献出一切的忠臣。

    武则天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正当理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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