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玄英就在病中度过,她虽然醒了,可是身体损耗极大,哪怕用了特制的药也没能很快就好。
但是没有人闲着,坊间的说书人早早就准备起来,过节期间也开始流传出关于“武承嗣强娶逼死窈娘,乔知之深情问斩全家”的传闻。
一时之间,武承嗣的风评极差,加上李昭德等人暗搓搓地拱火,圣人也几次垂问、警告。
“鹧鸪,你最近回去后有没有探得什么情报,没被发现吧,陆玄英怎么样了?”武承嗣阴沉着脸,语气也略阴森。
“回主人,暂时没有什么动静,应该是没有发现,否则她们的态度不会和以前一样。别人不提,绿缨那个急性子绝对藏不住,”鹧鸪仔细回想,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至于陆玄英,她暂无大碍,只是伤得太重还没有完全恢复,需要属下偷偷下手吗?”
武承嗣瞥了她一眼道:“你不必故作姿态,想要以此自证,本王知道你多年来与她相处,感情自然厚重,只要你记住你的真实身份,在必要时相助本王,其余的不需要你做什么,省得暴露了。留着她,还有用处。”
“是,属下遵命,属下对主人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绝无二心,若是陆玄英有一日威胁到主人,属下必定除之而后快。”鹧鸪跪下来,言辞诚恳,在帷帽下的眼里满是炽热。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你先下去吧。”武承嗣挥挥手让她离开,疲惫地撑住了额头。
若是窈娘还在,那她一定会给自己揉肩捶腿,软语蜜言,可惜了。
但那是未撕开伪装的窈娘,真实的她在生活中是怎么样的?她扮演了那么多年别人,还记得自己最初的样子吗?
她和陆玄英好像,他似乎拿这种女人最没有办法,如果她在,会是下一个陆玄英吗?
双面人,人前人后两个样,扮演着不同的身份,在黑夜和白日中切换自如。
她们会累吗?
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安排,陆玄英已经折损,就算她能完全恢复,也要等到近乎年底的时候,这一年的时间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将又一坊收拢,把她踩在脚下。
就像多年前她对他做的那样。
玉清观中。
“你说外头上门来拜访的人是谁?”玄英以为自己受伤了连耳朵都不好使,竟然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魏王,武承嗣。”绿绣的回话里夹杂着明显的磨牙声,到底年纪还不大,虽然头脑清晰、逻辑能力也不错,可是面对这种人还是欠了火候。
玄英没有看绿绣,而是用余光看向今日负责轮值的另一人,绿绋。
先前玄英受伤昏迷时,绿绋都在外面出任务,也是年底才从安西四镇那里回来。
当然,绿绋确实带回了不少情报,而这些情报也将对武周今后与突厥等的作战有深远影响,这方面她得记一功。
但是不代表能功过相抵,至于要如何处置,也得看她的表现。
而今日武承嗣突然造访,显然她并不知情。即使只有一瞬,在玄英刻意的关注下,也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自然。
“绿绋,你去请魏王到前厅喝茶,绿绣,你帮我整理一下。”说完,玄英就偷偷捏了捏绿绣的手。
“坊主放心,有绿绕姊姊在,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蠢到在观里交谈什么重要信息,得不偿失。”绿绣一本正经地分析,这小模样让玄英笑了起来。
“你呀,别想那么多,小小年纪的,绿绕都把你教坏了。”
“没有,绿绕姊姊待我极好,什么都教我,说了让我好好为坊主做事,而且我不小了,下个月就要及笄了。”绿绣想皱眉,可想到绿绕告诫她不要太过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免得被有心人猜透心思,便忍住了。
“好好好,这么在意年龄,还说不是小孩子,我的绿绣长大了,也能帮我做事了。那你就帮我好好打扮打扮吧!”玄英说话还有些中气不足,可过会儿就要面对武承嗣,哪怕知道绿绋极有可能透露自己的情况,也还是想妆点一二,不露怯。
很快,经绿绣的巧手妆扮,玄英的美貌被发挥了十成十。
因为病容并不能完全遮掩,过多的掩盖也是装腔作势,反而会让武承嗣以为自己怕了他,所以绿绣为她做了最基础的,只是修改了眉形和口脂颜色,气质就截然不同。
由妩媚风流变成了西子捧心。
加上眼间那两点红色,更显得她柔弱可怜。
虽然不一定所有男人都吃这一套,可是武承嗣这样的自大狂和大男子主义者,必然逃不过。
果不其然,当玄英被绿绣搀扶着出来时,坐在那儿的武承嗣立刻就起身迎来,眼里的疼惜与爱怜都快溢出来了,躲在暗室观察的绿缨看见绿绋眼中闪过的嫉妒,差点没笑出声。
装柔弱并不代表露怯,相反只要合理运用,一样可以把男人拿捏得死死的。
“小道病重,让大王久等,实在是……”不仅外表柔弱,连说话声音都透着一股子软糯与不胜力。
“免礼免礼,陆女冠何必如此客气,我今日来原是想上门请教,顺便求几副仙丹,不想女冠身体不适,还是卧床休息为好。”看着这样的玄英,武承嗣说话的声音都柔了不少。
“无事,大王叫小道玄英即可,毕竟相识数载,以往是小道无礼,还望大王见谅。”玄英娇怯怯抬头看去,眼神欲拒还迎,好不勾人。
这事态发展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哪怕绿绣早有准备也被噎了个半死。也是玄英久病卧床实在无聊,武承嗣送上门来给她玩,岂有不应的道理。
“好说,英娘,过往的事儿也有我的不是。你如今这样,是何故?”武承嗣那眼珠子快要黏在玄英身上了,要不是坐的距离有些远,只怕能拉着不松手。
玄英蹙眉,泫然欲泣,就像当初面对索元礼那样对武承嗣道:“大王,妾实在不安,去岁遭遇不测,若非灵丹妙药与那道家玄法,只怕早就活不成了。却不知是谁在背后算计,要致妾于死地,惶恐不安,只能求一方庇佑。”
她并不在乎武承嗣信不信自己的说辞,就算他脑子不好使信了自己,可是绿绋和来俊臣应该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能挑拨离间最好,不能也可以恶心一下他们。对于算计了自己的人,玄英当然不会姑息,只是如今她确实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还得兼顾各方势力,如果只为逞勇斗狠,那么就给了其他人坐享其成的机会。
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
“英娘不必担忧,你愿意投靠我,我自然欢迎,只是如今你身体虚弱,具体事宜我们可以等你好些再继续。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眉毛微动,心里也有些诧异,看来武承嗣此次目的不仅仅是来确认自己的情况,他想要又一坊,甚至早有准备,不仅没有被自己迷惑,还想要掌握主动权。
“大王怜惜妾的身体,妾怎么会拒绝呢?为了表达妾的诚意,自然该奉上一件让大王满意的礼物,不知大王有什么想要的?”她捂着嘴咳嗽两声,又用那桃花眼看向武承嗣,满眼的深情与哀伤。
这眼神深深刺激到了武承嗣,她看到他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而绿绋的反应也落在暗室中的绿绕、绿缨眼中,她们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玄英这么做的目的。
“这,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武承嗣试探道,他不信玄英会这么好说话,他也时刻提醒自己,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美人是统领又一坊这个可怖情报组织的人。
她可以美丽风情,可以冷血残忍,可以利益至上,但绝对不会仅仅是柔弱可欺。
“那大王想要窈娘吗?”玄英低下了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是这样脆弱,一掌可握,稍稍用力就能碾碎的脆弱。
“你什么意思?”武承嗣的脸色变了又变,从先前的柔情蜜意变得冰冷,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玄英没有错过这样的变化,她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为什么武承嗣明明有可能将又一坊慢慢蚕食而不露声色,却偏偏要逼死窈娘,为什么窈娘的尸首一直没有被找到,可整个洛阳几乎都被翻遍了,如果不是武承嗣如她愿被窈娘蛊惑,那完全没有道理这样做。
那绿绋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不知大王可听说过‘往生花’?”玄英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飘忽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武承嗣在绿绋的帮助下了解了不少又一坊的绝密消息,可绿绋毕竟经常外出办事,很多内部的秘辛也一知半解,是以他并不知道这个往生花究竟是什么。哪怕名字这么直白,他也不敢轻易猜测,又一坊虽然对武则天负责,搜集天下情报,可谁也不知道它水面下究竟还有些什么。
以他们的调查看来,又一坊内有许多中原都没有见过的奇珍,很多来源指向了西域,那里未知太多,这也是他想要得到陆玄英,得到又一坊真正秘密的原因。
否则它如何在短短时间内成为盘旋在整个帝国顶上的乌云,遮天蔽日,不见黎明,也就是如今的坊主对圣人忠心不二,在此之前呢?
“此花开在往生河畔,三百年开一次花,以此花入药,可使死者生,使生者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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