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周献宝一般捧出两张请帖,是卢尚书家二郎请众人打马球,就在半个月之后。
这种邀请平日里很常见,玄英和绮儿都能收到手软,可京中爱打马球的不多,常常组不到两支队伍,偏她们俩爱极了马上运动,对马球尤为热衷。是以萧成周一听说,就揽下这送帖子的活计。
“你也去?”玄英斜睨成周一眼。
他猛点头,又把自己的帖子拿出来显摆。
“你又不擅长这个,去凑什么热闹?”玄英故意刁难他,看着他急得上火的模样,觉得什么伤都不疼了。
“玄英姐,好姐姐,我这不是得给你和绮儿助阵呐喊吗?这种场合哪能少得了我呀!”他上蹿下跳,又是给玄英捶腿,又是倒茶,好不殷勤。
这副样子逗笑了旁边的崔绮儿:“看你这死样,没个正形,怎么只给你玄英姐姐端茶倒水,不给你绮儿姐姐捏肩捶腿?”
这话一出,萧成周立马笑得眯了眼睛,凑在绮儿身边忙东忙西。
趁他忙着无暇分心,玄英状似无意问:“若是我和阿绮不在一队,你给谁助威?”
“当然是阿绮了,”见玄英憋着笑瞪自己,他很快找补了一句,“我和阿绮从小到大的交情,怎么能给别人叫好呢!”
这话说的好悬没让玄英把白眼翻上天:“真是有事玄英姐,无事别人家呐,我可是白疼你了。”
三人笑闹了好一会儿,绮儿见成周不走也不方便和玄英讲私房话,索性拉着他离开,好让玄英修养。
“萧公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高兴。”绿绕进屋收拾,想着刚才萧成周出去时的模样,忍不住提了一嘴,见绿缨和玄英都一脸不解看自己,也没了与人分享的乐趣,扭头就走了。
今夜,是俏罗刹和裴崇道约好的日子。
可在天街南门后的酒肆里等了许久,玄英也没有看到裴崇道的身影。
已经宵禁,坊间不会再有人走动。她有些恼火,明明是他好奇,昨夜也是他又提起今日之约,偏偏到头来玩失踪的还是他。
想到自己推了多少任务,玄英心里就很不痛快,她最恨失约之人。可还没等她准备回去,就收到线人传来的消息:裴少卿与韦元明等人在春花楼饮酒。
这下可是捅了她肺管子,自己在这儿吹冷风等人,他裴少卿倒是和韦家人勾搭起来,又是去春花楼喝花酒,难怪忘了自己,这是有佳人在怀,乐不思蜀。
虽然已经出了城门,可玄英仗着自己熟知城内各处人马调动,功夫又俊,竟直接奔着春花楼所在的方向去了,她倒是想看看这里的胡姬花魁和江月楼相比,有何过人之处。
距离虽然不近,可巧赶上了守卫换岗的时候,玄英没有一会儿就摸到了他们的包厢外。
听里面的声音,似乎是在劝酒。
“感谢裴少卿此次助我韦家,否则圣人怪罪下来,我和娘子难逃一劫,裴兄,喝一杯。”这是韦元明,因为今日结案,没有牵涉到韦家和李家,他便请裴崇道来此喝酒。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能将公私分明的裴少卿弄到这里。
“韦郎君,恕裴某以茶代酒,某还有公务在身,实难从命。”还不等裴崇道说完,就听到韦元明让歌舞伎献酒,半是威逼半是劝解。
“你若不自己喝,那只能让月娘以口代之,美人在侧,岂不妙事?”虽是玩笑话,可姓韦的语气中也隐隐有逼迫之意。
“哎,怕不是这十个月娘都比不上陆女冠的头发丝儿,裴兄看不上也正常。”几人起哄,让裴崇道无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心中悔于答应与同僚同行。
玄英本不想再掺和,反正她瞧着裴崇道虽不乐意,也没有危险,可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又跟着几句污言秽语,愤懑难忍。
“陆女冠高才,当以礼相待,怎可出言污蔑!”说这话时,裴崇道的声音已经有些飘了,别人听不出来,可玄英与他夜夜相对,怎么听不出呢?且他自身难保还愿意给自己说话,倒是难得。
……
突然,整个春花楼陷入了黑暗中,惊叫声四起,待众人重新点灯,已不见了满面红晕的裴少卿。
是陆玄英趁着众人陷入黑暗中将裴崇道带走了。
一路上,喝了酒的裴少卿面部呈现一种奇异的酡红,比玄英见过的任何一种胭脂都更加艳丽,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扩散,连耳朵都染上了薄薄的一层。他迷迷糊糊的,似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春花楼,嘴里仍然念念有词,都是拒绝之语。
“看不出来,你还挺沉。”已经处于醉酒状态却还没有昏死过去,这样的人最是难伺候,饶是玄英力气还算大,也因为他的不配合而上身被汗水浸湿了。
好不容易把裴崇道带到了江月楼的地下二层,玄英找了间空屋子把他丢了进去。正要叫人给他做碗醒酒汤,就被拉住了手。
他的手很热,指尖有薄茧,是常年练字留下的痕迹,指甲修剪得很圆润,即使是抓着手的力道很大也没有伤到玄英。
那手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要知道玄英因从小习武的缘故,四肢和双手都长于同龄人,如今和他的比起来却略显娇小。
要不是确定他真的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就凭他用拇指肆意摩挲自己的掌心,玄英就该把他的手卸了。
“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差,这才喝了几杯,就变成这样,”玄英的声音很低,低到她自己都开始恍惚,“不过,这样的裴少卿还真是可爱,喝醉酒了连性情都不一样了,没有那么故作正经、一板一眼的。”
随意挣脱了裴崇道的手,玄英只觉得被握住的地方有些麻麻的。
看床榻上那张俊俏的脸,即使是醉酒也眉头紧皱,很是不安的样子。鬼使神差的,玄英将那只被握过的手附在了他的面庞上,温度有些高,皮肤也很滑嫩,让人忍不住想捏两下。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裴崇道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本来她也不在意,想着无非就是难受哼唧一下,可下一秒吐出的几个字却让她愣在原地。
“俏、俏俏……”
吐字算是清晰,让人想回避都不能,玄英有些无奈,又怀疑他是装得太好,连自己都被他骗了过去,就问道:“喂,醒醒,你知道你在叫谁吗?”
本以为不会有回答,他却再一次开口给了玄英肯定的答复:“俏俏,俏罗刹。”
明明屋内烛火很足,可那罗刹鬼假面还是隐在黑暗之下,似乎也从来没有直视过光明。
“来人。”
“坊主有何吩咐?”屋内很快出现一人,似乎等候多时。
“你亲自守在门口,等醒酒汤来了就给他喝,如果醒了……醒的话就去书房叫我。”玄英吩咐完一切,就准备回去处理堆积了几日的情报。
刚迈开步子,就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还不等她挣脱,那手就顺着衣角拽住了她的腰带。
“真是得寸进尺。”话虽是这么说,可她假面下的脸也并无怒色。只是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的手指,攥得很紧,不比刚才好挣脱。玄英不敢轻易去掰,怕自己掌控不好力道,而他又挣扎的话很容易就把指头弄折了。
为了不让明日醒来的裴少卿发现自己断了指头,玄英只能弯下腰凑近,将他扶起后,迅速用手刀砍向他脖颈,直接将人给敲晕过去。
“这样总算能安静片刻了,”玄英回头见那属下早就不知所踪,也有些头疼,只好给他盖上被子,“你可真是个祸害。”
被敲晕的裴崇道乖乖地躺在床榻上,皱着的眉头也因此松开,眉间那点朱砂痣更像是画上去的,与脸颊的红晕相映成趣,艳似牡丹,却只绽放给有缘人赏。
与面部的红润不同,他的嘴唇泛白,以玄英尚可的医术看来,是多日熬夜操劳、思虑过多而伤及脾胃,亏了气血。
这样想着,她便在去书房前又交代让人准备些补益气血的食物,这才放下心来。
一夜还算安好,属下并未前来汇报任何异常,可玄英还是掐着时间于卯时初刻来到他房中。许是被敲得力道不轻,或是他睡姿较好,玄英瞧着和自己走时没什么不同。
“醒醒,裴崇道,裴少卿!”她拍了拍裴崇道的脸,经过一夜已褪去酒晕,恢复了往日的白皙。见人没有动静,她又捏了捏鼻子,直到裴崇道皱着眉用嘴巴喘气才放过。
因她就坐在床头,是以裴崇道一开眼就看见一张罗刹假面。这假面和往日略有不同,颜色更加明亮些,也可能是室内光线充足的缘故。那双薄纱下的眼,也多了几分疲惫与安然。
“现在几时了?你可是守了我一夜?”他扶着头起来,不经意地打量起周围,“我的头为何如此痛?”
“你不问问这里是哪儿,就这么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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