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比较俗套的故事。

    故事的前半段,是才貌双全的小丫鬟同散修两情相悦,即使是散修,仙家地位的崇高也让这户人家难以拒绝他的要求,何况他的护卫工作的确做得不错,可见有一定的实力傍身。

    那就更是得罪不得的大人物。

    “他走遍了整片大陆,除了东边妖族之地,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我知道的这么多故事,也全是他一一告诉我的,直到后来……”张雁翎的声线一点一点地归于平淡,好像一潭冷寂的死水,“他说他想去中部与妖族的边界看看,我也一起去了。”

    陌璇微微拧眉。

    中部大陆地势崎岖,作为一道天堑将东西分隔,不是修者难以在这其中行走,又是盛产灵脉之地,长久之下修者在此聚集不足为奇。

    但陌璇见到过不止一个凡人,有法宝傍身或是有旁的什么助力,也一样敢于在此间行走。

    但寻访妖族,这件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就陌璇所知,总会有修者试图去到那边,跨越边界线,想要见到逐渐沦为传说的妖,可每次一接近那边,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身上没有足够强悍的防御法宝,整个人便会被一道紫色雷电击穿,立时毙命。

    是以,每个门派总是会对自己的弟子三令五申,勒令他们不许靠近那里,讳莫如深到连选择试炼之地也不愿意选择接近那边的任何一个地点。

    “不,他没想进去的,不过是想沿着边界走走,还带着我,他不可能想冒险,然后、然后。”张雁翎看出她的顾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去回忆那天的场景,“出现了一只身体畸形的怪物,他是金丹后期修为,却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拼死拖着那只怪物,叫我快逃。”

    即使生活在西部的她,也曾听闻中部与东部的这道不知何时形成的天堑,自然知道其中凶险。

    可那里特殊的环境会生成一种极为稀有的药草,炼制成丹药后有渡劫之能,威力无穷。

    他的修为已到了将要用到的时候,而她刚好也在关键的突破期,这草药虽稀有,但也主要是因为其特殊的生长环境和无法人工培养的特性,有无数冒着危险前去、但最终平安回还的前者。

    只是,在已经出了事的前提下,再说什么充足的准备,不仅没有意义反倒显得可笑了。

    我知道自己留在那里也只能是个累赘,逃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后,找到一家客栈,四处求人带我再过去看上一眼,结果,没有人在听了我的描述后愿意帮她,只有一个女修站了出来。”

    二人折返时,张雁翎还有些找不到路,那女修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很快确定了方向。

    “等我们赶到时,那里只剩下了一堆碎骨和几块衣料。”她说,“我无法接受,到现在也无法接受,当时只是强撑着冷静,把他掩埋了后,我甚至想跟着他一起走了算了,连……我也准备好了。”

    一道灵气击落她手中的瓷瓶。

    “你怀孕了。”女修陈述道,她看着这个可怜的妇人,“有这个凡人和修者结合而成的胎儿在,你不仅死不掉,随着尝试次数的增加,只会加剧你的折磨。”

    “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啊……”今天一天之内突然遭遇这么多变故,一时之间大脑能想象到的不适全部向她扑袭而来,将每一根神经撕扯得粉碎。

    张雁翎已经想不到之后该做什么,也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了。

    “我可以帮你去死。”女修转而说了这么一句,面上挂着和缓而轻柔的微笑,她说道,“反正债多不压身,我欠了这么多东西,也不介意多一笔,有时候人死了反而是个痛快,能选择去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这话对一个要自尽的人来说着实不合适,甚至会有刺激到他们的嫌疑,但奇妙的,张雁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情绪也不像方才那么激动。

    “做出决定了吗?”女修凑近问了一句。

    “您,是不是认识那种怪物,知道我的夫君是怎么死的?”张雁翎抛出一个出乎女修意料的问题,她先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挤了个笑出来:“很敏锐嘛,不过那种怪物,就是我也没办法应付,你的话还是别想了。”

    下界的仙凡之别,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没法为自己的丈夫亲手报仇,甚至寿数摆在眼前,无法看到那怪物死去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的话,那其他人也无法做到,嗯,说不定将来会有人能做到,但是和你和我没有关系。”女修劝慰着一些根本没有实际作用的话,“和我说说你的事吧。”

    ……

    “有了,你说你以前是在大户人家给大小姐当得力丫鬟的对吧,那内宅里一部分阴私你也该知道的一清二楚,每年是不是你们府里都有了莫名其妙被发卖了或是出了意外死了的仆人?他们中大部分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你的丈夫就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

    这是女修听完她简短的一生后给的唯一评价。

    这样的比喻太过形象,形象到张雁翎脑内立时便有了答案——知道了主子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或是暗中犯了什么不好宣扬出去、会有损主人家名声的错处。

    夫君什么也没做过,显然他是前者,可他们不过是路过那里而已,刚到没多久,那怪物便跑出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前者这样的理由,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尤为不讲道理。

    “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我们、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张雁翎禁不住问,直到一只手捏着巾帕轻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珠。

    “什么也没有,但踩死一只路边的蚂蚁从来不需要理由。”女修答道,眼底是难得的漠然神色。

    ……

    “后来,我就回了西墨皇城定居,一直过到现在。”张雁翎说,将茶杯放到面前的石桌上,“我尽了生养之责,从来没教过我的孩子什么,十几年来,只是把自己的情绪寄托在他身上而已。”

    “若是姑娘打算帮我的忙,就让他知道关于他爹的这段往事吧,至于其他,我可能帮不了姑娘什么,身为凡人,我的人生太过短暂了,而姑娘风华正茂,往后还有大好时日,也不必在世间的情与爱上纠结太久才是。”

    “真的……”陌璇看着她,疑问,“会爱一个人到愿意去死吗?”

    大家闺秀身边即使是丫鬟放到普通人堆里也一样姿容出众,张雁翎更是这一案例的典型,说来她与柳娴气质上有几分肖似,这份即视感在,陌璇很难从她的描述中找到那个在得知爱人死讯后伤心欲绝的姑娘。

    “……仙家当时让我选的时候我犹豫了,我想亲眼看看仇家伏诛的模样,可一等这么多年过去,连个消息也没听说过一条。”张雁翎轻声敲了两下桌面,“最可笑的是,我们的孩子,居然和他的母亲做出了一样的决定。”

    “如果我的死能换他回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死,可我找了这么多年的牵挂,终究还是没有一样成真,所以……不重要了,活着死着,吃穿住行怎么样,喜怒哀乐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不论如何,果然我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张雁翎说的每一个字搭在一起陌璇都能听懂,内里更深的意思,她知道,但并不认可,“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人好好活着的样子。”

    张雁翎一听她这有些稚气的发言,唇角微微弯了弯:“闲暇时,他教过我如何分辨外出时遇到修者的实际年龄,听着不靠谱,但我想姑娘年岁应当同我差不了太多。”

    这个年纪能被宗门、被家族放出来历练的,或多或少有那么些真本事在。

    言行举止间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积极、正面、活泼,像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光与热的太阳。

    “我本来坚决反对他自裁,是因为想到了当年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我自己,可……现在我想开了,那位仙家尊重了我的选择,让我平白多虚度了十来年时光,我也该尊重他的选择。”

    张雁翎指了指柴房,从袖间摸出一把钥匙:“如今他不会再听我的话,稍后请姑娘传达关于他父亲的事,听完之后,若是他还是坚持原本的选择,我不拦着他。”

    “我会做到,以及……当年您遇到的女修,应当是家师。”陌璇注视着她腰间挂着的玉佩,上边的刻纹是谢流风惯用的手笔,一向以此作为她的个人标识。

    方才同张雁翎对话时,光凭几句描述她还不敢确认,现在既看到这物件了,那也就能肯定了。

    这里头同样封入了谢流风的灵力,这些灵力对张雁翎而言能消耗的实在是太少,哪怕只装满了这么一个还没巴掌大的玉佩,也足够持续不断地蕴养她十几年还有余力。

    所以,即使只是凡人,在年近半百的时候,张雁翎的面容瞧着不过快要三十而已,根本不显老态。

    所以,方才她开口的第一句,便是在借助谢流风的灵力传音,满华给她下的封印自然是压不住,让陌璇下意识跟着一块儿用上了传音交流。

    好在规矩是不能对不知她身份以及不知仙家之事的凡人这么做,张雁翎不符合后者的条件,如此也不算她破了什么戒。

    “我知道,你身上这身衣裙的料子,还是我和那位仙家提到的。”张雁翎在见到陌璇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不得不感叹仙术的手段通天之处。

    ……

    “给你,好好在西墨安家落户吧,收着这个,至少能保你三十年没有身体方面的忧虑。”谢流风垂眸打量着玉佩,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仙家高姓大名?我回去之后定然日日供奉香火……”张雁翎信誓旦旦地说道。

    骤然得了这么多好处,她不做点什么到底良心难安。

    “我的姓名?没有必要知晓。”谢流风摇摇头,视线投向西边,“你若是想做些什么报答于我,在西墨皇城定居三十年,最早十五年后,有一个和我有关系的人会出现在你面前,她会需要你的这段故事修炼。”

    只可惜,这次的观测进行得不知道为什么并不顺利,她只能知道这个人对于陌璇来说足够有用,不然的话,二人的交集应该止步于陪她建好她丈夫的坟墓。

    “可是,这样的人出现的时候,我该怎么分辨呢?”张雁翎问,“不然,先前我和仙家你说的那种衣料,你拿来给那人裁一身新衣吧?”

    本来他们的下一站目的地就该是去那里的,他说过要为她取回来足够做好几身衣裳的料子,可到底天不遂人愿,既然如此,张雁翎希望比她的夫君更强的谢流风能达成这个愿望。

    “信物可能遗失,衣物可以仿制,不必心急,等到了时候,你见到她的第一眼,应当就能确定我指的是谁。”拿到的信息太少,谢流风不敢提前把一切敲定得死死的,这样反而会扼杀已经萌发的可能性。

    但不论如何,她相信身为大气运之人的陌璇,又是年轻一辈首屈一指的修士,站在人群里总会是最最扎眼的那一个。

    不过,张雁翎提的话,她也没有全然当作耳旁风,正好她在愁之后该送给陌璇什么样的礼物过生辰,这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参考方案,而且谢流风也曾听说过它的名声。

    说是什么穿着就贵气漂亮,是个相当俗气的说法,但陌璇在审美上无疑是个相当务实的人。

    要不是她自己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入得了她当年的眼,不然这人能不能这么顺利地拐过来还真不好说,少不得要用上一番威逼利诱的手段。

    “哦对了,和我相识以来发生的一切,其他任何你都可以如实向她托出,这段不行。”谢流风勒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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