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首辅府。
宁夫人同往常一样侍弄修剪着着花草,但满地抽出嫩芽的枝叶暴露了她的心绪不宁,枯枝依旧立着,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内里空空、朽烂不堪,便如同她的母家陈国公府一般。
派去抢夺芙蓉令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点消息也无,连日来的忐忑不安愈发深入骨髓,若是那几个人被抓……即便嘴再严,严刑拷打之下开口只是时间问题,那么自己掩在李澹身后多年的谋划必定是暴露了。
胞弟宁通真是个蠢货,不该如此信任他的,可此刻已是悔之不及,只好另觅他法了。
这时,心腹刘嬷嬷步履匆匆地进来,头上那三支金钗闪得她心烦意乱,宁夫人烦躁更甚,没好气道:“何事如此慌张?”
“禀夫人,庄子上的管事宁福来报,赵掌柜昨夜被劫走了!”
“什么?!”
宁夫人一把放下了花剪,心逐渐下沉。
刘嬷嬷瞧着开始在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的宁夫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去岁那文氏可是说过李沐尧在偷偷制什么东西?”宁夫人猛地顿住脚步,问道。
“是,是这么说过,好似是在什么月食堡的山里……神神秘秘地,做一捆一捆的大包袱,也不知是何物……”刘嬷嬷记性极好,几乎将文氏说过的话都复述了出来。
“好,不论她在做什么,都是好借口,老爷可在府里?”
“今日休沐,老爷约了同僚去吃酒了。”
“去传个话,便说有要紧的事,让老爷得空早些回来。”宁夫人按捺着起伏的心绪,吩咐道。
“夫人可是要……”刘嬷嬷似有所悟,又有些不敢确定。
宁夫人对刘嬷嬷极为信任,便也不藏着掖着,“就是你想的,赵掌柜被救走必定是那世子夫妇的手笔,我们不能再耽搁了,不论他们背地里制造了什么,一口咬死是谋反用的杀器,这罪名便是坐实了!”
“老爷那里……”刘嬷嬷还是有些不安。
“左右不过是按照与老爷谋划的原计划进行,一会儿说严重些,老爷必定要向皇上禀报的,到时皇上自会去解决世子,我们保下那贱人生的女儿,依旧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如此芙蓉令便到老爷手里了……”
“等到手了,再想他法吧……你去门口候着老爷。”
“是。”
……
皇宫。
太监王有德借上茶的机会瞄了一眼皇帝,见皇帝面色沉郁,识相地退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似入定般一动不动。
这位皇帝多疑却优柔寡断,此时的样子便是两种性格在打架,他可不想触霉头。
前几日有邺国的探子来报,年底邺国与邕州的边界有座山塌了,邺国的洛河水流向了常年干旱的邕州,此事在邺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说是天变的,也有说是人为的,但不论如何,邺国和邕州都是受益的,邺国缓解了水患,而邕州多了万亩良田。
那时皇帝心情已很是不好了。
而昨日李首辅来报,说是有消息传来,世子在与邺国边界处的山脉秘密制造大杀器。
这两件事串起来,就很不一般了,皇帝从昨日到现在枯坐良久,一言不发。
正当王有德再次轻手轻脚去换凉了的茶时,皇帝突然开了口,“给马良驹传个口谕,让他探探世子虚实。”
“是。”
……
阳春三月,正是踏春好时节,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动物们也在荒野山林间露了头,狩猎正当时。
云城北面有一块狩猎场,是贵人们开辟出来以供玩乐用的,林荫山道古木森森,鹿、兔子之类的动物居多,为使狩猎活动更惊险刺激一些,常会人为运进一些飞禽走兽供人猎杀。
云城府尹马良驹接到的密旨是探查世子身边的势力,是否真如世子所展现出来的纨绔颓废、耽于玩乐、不思进取。为此,马良驹与夫人钱氏筹谋了良久。
狩猎那日一早,钱夫人有些紧张地伺候夫君更衣,“这几日总有些不安,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马良驹柔声安慰着夫人,同时也是安自己的心,“那些个豹子看似野性得很,实则都是经过驯养的,十分听话。”
“毕竟是猛兽……万一制不住呢?”钱夫人下意识地揪住了夫君的衣襟。
马良驹握住了夫人冰凉的双手,“驯兽人备了毒针,危急时刻可制服那些猛兽,若再有个万一……”
马良驹看向窗外,目光晦涩,“若再有个万一……死便死了,找个谋逆的由头安上,只要操作得当,我们还能立一大功!”
钱夫人看着夫君眼光从晦涩转为狠戾,心突突跳个不停,“还是小心为上……”
“放心。”
……
狩猎场。
这次狩猎分了五个队伍,其中世子段云时和府尹马良驹各领一对,每队十五人,以猎到猛兽数量定胜负,五队人马各自领了队伍标志和颜色的旗子,在世子的一声令下,各队齐齐上马,开始了狩猎活动。
森林外围一般都是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小动物,对于时常出来狩猎之人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他们很快纵马直奔前方,往密林深处挺进。
进入密林后,几队人围杀了几只野猪和鹿之后,便听到好几个方向都有阵阵野兽的嚎叫声,各队逐渐散开,各自往更深处的地段摸索过去。
段云时选择了北方,绕过一处小湖,径直往北。
“嗷呜……嗷呜……”
为首的段云时扬手示意,众人急急勒马停了下来。
“世子,很像是云豹的声音,应是在那边。”穆南朝一西北面指去。
不等段云时说话,就看到不远处有两队的旗帜向穆南手指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段云时唇角微勾,声音渐冷,“圈套既已设好,我等便会他一会。”
他朝身后众人扬声道:“今日猎到云豹者,赏黄金百两!”
言罢便策马狂奔而去,身后众人深受鼓舞,纷纷纵马跟上。
世子队伍赶到云豹所在的一片树木粗壮的林子时,有一支队伍已然到了,他们放出了一只受伤的小羊,引诱云豹前来啃食。
“嗷呜……”
段云时寻声望去,一只体型娇小的豹子栖在一棵大树的枝干上,警惕地看着四周,别看它体型不大,但那凶悍的眼神,以及闪着寒光的犬齿看着格外锋利,令人莫名地胆寒,正是以彪悍敏捷著称的云豹。
小羊受了伤,血汩汩往外流,有人补上了一箭,并不致命,但那伤口足以让小羊在密林中吃痛狂奔乱撞。
云豹并未上当,而是安静地隐在树干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小羊,伺机而动。
直到小羊跑到云豹所栖的树干下约摸一丈外,云豹突然动了起来,它并未直接扑向小羊,而是在密林树干之间来回穿梭,直到远离猎人的射程范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小羊背上一扑,长长的犬齿咬进羊的肉里,死死咬住羊脊椎,三两个甩动下,便将脊椎掰断,一把将羊拖入密林中不见了踪影。
有人看呆了去,而段云时在云豹咬断羊脊椎时,已经动了起来,他朝身后的穆南使了个颜色,纵马朝云豹隐去的方向追去。
穆南假装也被方才的一幕看呆了去,并未跟上,但队伍末尾的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云豹吸干了羊血,撕下一条羊腿朝着西面窜去,段云时似是并未留意到身边没了人,一路直追着豹子深入。
四面八方开始传来喊声,“不好,世子有危险……速来救援……”
这是马良驹提前定好的计策,用云豹将世子引开,四处散播世子遇险的消息,看世子暗中的护卫有多少,去援救世子的都有谁。
此时的段云时终于追上了那只云豹,一人一兽陷入了对峙中。
段云时双眸紧盯面前的云豹,动作缓慢地弯弓搭箭,对准了云豹,此时的云豹已吃完了叼了一路的羊腿,虽对着段云时,但并没有方才捕猎小羊时的凶猛之相。
一声几不可查的虫鸣响起,云豹似是得令一般朝段云时扑去,张开了大口,锋利无比还带着血的犬齿张了开来。
“嗖嗖~”
“嗖嗖~”
两声箭矢的声音,云豹与段云时应声倒下。
豹子身上那支正中要害的箭是段云时射出的,而段云时左胸被一支暗箭所伤,从马上跌落在地。
马良驹的人喊了半晌,却发现被他的人掌控的整片密林并无任何异动,这时,一人骑马向他狂奔而来,他凝神一看,脸色微变。
那人在他面前急急勒停了马,因翻身下马得急,整个人是从马上滚下来的。
“你怎出现在此?”马良驹压低了声音,低吼道。
此人是驯豹人,此时他应该引着那只云豹诱走世子的,他是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此地,他的面前的。
“禀……禀府尹……世子……世子他中箭了!”
“什么?!”
马良驹脸色大变,“人呢?不是让你往深处引吗?哪来的箭?”
“小的……小的不知,左胸中箭,怕是……怕是……”
马良驹偷鸡不成蚀把米,设局诱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来,世子反倒生死不知,一股莫名的恐慌袭来,“快,还不带路,去看看世子!”
他一鞭子抽在驯兽人面前的地上,吼道。
当众人赶到世子中箭之处时,那里除了倒地的云豹和世子,依旧没有人,马良驹正准备下马查看世子的伤情,耳边“嗖”的一声,他瞳孔骤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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