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待女人上,谢弥的确没有任何经验,他只能把沈夷光视为猎物,拿出狩猎的本事,想法诱她入瓮。

    谢弥就这么含嗔带怨地看着她,狭长眼眸就如生了钩子一般,一下又一下,轻抓人的心尖:“太子对主人,不足主人对太子的万一,你又何苦为他守着?我都替你不值当。”

    他姿容丰冶,专注看人的时候,让人很难不动容。

    沈夷光本来想推开他的,听他提到太子,一时心绪烦乱,动作也停了。

    他见她不动,唇角得意地翘了翘,循循善诱:“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啊。”

    沈夷光彻底没声了,脑袋也耷拉下来,看似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

    谢弥心脏快跳了几拍,试探着靠近她耳边,沸腾的气流洋洋洒在她耳畔,他轻唤:“主人”

    沈夷光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重重搡了一把,谢弥一时不防,竟被她推出了几步。

    她理了理裙摆,抬着下巴,声音里噙着一线小骄傲:“就因为太子对我不上心,为了报复他,我便要随便寻个男人作耍?你是太高看太子了,还是太轻看我了?”

    这几日谢弥瞧着倒似对她含情,处处帮她护她,行事举止也颇多暧昧,实际上他眼底除了戏谑,连半分波澜都没有,说的话也是转进如风半真半假的,可见并无半分真心,别以为她瞧不出来!

    因为在感情上摔过一个大跟头,沈夷光的警惕性便格外强,女人的直觉也翻了数倍,绝对不会像其他小女孩似的,被人狠狠撩拨几次,再送个药,挡个灾,就能春心荡漾了。

    再说,这可是谢弥啊!那个在梦里不守诺言,欺男霸女,把各样羞辱花样都对她用遍了的谢弥啊!她就算真要找情郎,此人也是她的第一个要被她排除在外的。

    为了让谢弥别再烦她,她故意倨傲道:“就算我要寻情郎,也不见得哪个男人都够格,至少得满腹经纶,诗词曲赋样样精通,你能吗?”

    文化程度仅限于通读兵书,看见诗词歌赋就头疼的谢弥:“”

    她学着谢弥那讨人厌的样儿,抱臂哼了声:“就算做不到学富五车,至少也得在我跟前低头服小,事事以我为先,你又能吗?”

    谢弥:“”

    他默片刻,忽的笑了,慢慢重复:“低头服小”

    不论顺境还是逆境,他自小便是一副老子最大的霸王脾气。

    面对沈夷光傲气的拒绝,一股陌生的,充满新奇的,刺激的情绪在他胸口叫嚣冲撞,就像他每次一征战沙场的前夕,血液都因此沸腾起来。

    这话,是对他的挑战。

    他掀起眼皮盯她,头一次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侵略性,似笑非笑:“那咱们就走着瞧了。”

    那目光好似要把人拆吃入腹,沈夷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由轻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却见他主动和她拉开了距离,仿佛一个再合格不过的部曲,他还冲着她微微一笑。

    他伸手递过刚编好的络子:“络子主人不要了吗?”

    沈夷光还以为他偃旗息鼓了,略有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接过绦子施施然走了。

    谢弥正要关门,沈夷光突然又‘蹬蹬蹬’折返回来,不等他开口询问,她面色严肃地道:“你发个誓。”

    谢弥瞧她神色严肃至极,倒似有什么要事,扬了下眉:“发什么誓?”

    她沉声道:“不准把今天偷摸帮我打络子的事儿说出去。”不然她十全十美的淑女颜面往哪搁?

    谢弥:“”

    她见谢弥不动,主动竖起两指,用两国誓血为盟的郑重姿态,比了个起誓的动作:“我说一句你跟一句,若今日之事有半句泄出,我定”

    谢弥差点气笑,随口打发她:“主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你说的这种誓我不会发,我平时也不是这么发誓的。”

    沈夷光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平时怎么发誓的?”

    谢弥用两根小指勾了下,用毫不掩饰地哄小孩的态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准变。”

    沈夷光瞧出他的敷衍,哼道:“你哄谁呢?”

    谢弥背过身整理床铺,闲闲地道:“不信便罢了,主人自便。”

    在他当沈夷光走了的时候,小指忽的一轻,她一根细长的小指软软地缠了上来,套住了他的小指。

    谢弥怔忪。

    沈夷光勾住他的小指,边晃边一本正经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弥低头看她努力端着的小脸,心头不觉漾了下。

    她正要把手抽走,谢弥却突然微微施力,紧紧勾住了她的小指。

    他缠住她的小指把她再次拉近,又把拇指跟她的紧紧贴着,首尾相连。

    他道:“主人既然发了誓,我可要当真了。”

    沈皇后在国寺住了小五日,等江谈来接,她也差不多要走了,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略收拾了一番,又用过早膳,正要出发,谁料来了个内侍通传:“娘娘,圣人到了。”

    沈皇后一讶,忙和江谈出国寺正殿相迎,众人也随她出去了,在她身后行大礼迎接。

    昭德帝很快走到沈皇后身畔,亲手扶她,沈皇后就势起身,笑问:“大家(皇帝的称呼)怎么来了?”

    昭德帝先打发其他人下去,他眼下有圈淡淡青黛,闻言一笑:“昨夜突然梦到故人,心有不安,特来祭拜。”

    沈皇后似有不安,勉强一扯唇:“这么多年,难为大家还记得。”

    昭德帝一叹:“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事过去多少年了?十八?十九?还是二十?”他摇了摇头:“她若要有孩子,当与太子一般大了吧。”

    沈皇后身子一震,昭德帝才意识到自己突生的一句感慨惊到她了,忙安抚:“朕没有旁的意思,皇后随朕进去祭拜吧。”

    沈皇后沉了沉心,颔首应了,只是心下到底不安,总想唤个亲近之人来陪着:“让潺潺来抄往生经吧,她亦是精通佛理的,待抄好之后,我和大家把经书和纸钱一并烧了,也算是咱们的心意。”

    这不过须末小事,昭德帝笑着应了。

    帝后方才已把其余人打发走了,身畔服侍的皆是积年心腹,并不担心这次谈话会外传。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昭德帝方才进来的时候,站在沈夷光身后的谢弥匿在阴影里,目光如出鞘的刀锋,将他自上而下扫了一遍,又一寸一寸地收回视线,回刀入鞘。

    沈夷光听昭德帝和沈皇后唤她去抄经,不免心生诧异,帝后祭拜的到底是何人?居然这般重视。

    不过她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正要前去大殿,忽然就见谢弥走过来:“主人。”

    他步伐虽急,眼神倒是挺悠闲:“方才忙乱的时候,太子殿下身边的内侍绣春在四处找我”

    他自己倒不是不能处理,不过江谈自己犯蠢,有现成的卖惨机会,他还替江谈藏着掖着不成?

    沈夷光眉头一皱。

    江谈记恨着谢弥当众顶撞他,所以要趁她忙碌的时候,把谢弥叫去惩戒,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谢弥也不是个好的,不过和江谈一对比,还是谢弥顺眼点,沈夷光当即解了自己的牙牌给他,哼了声:“你先去我的马车上躲着,谅绣春也不敢在我车上拿人。”

    谢弥唇角一勾:“多谢主人。”

    沈夷光这经书,一抄就是两个时辰,都快把谢弥的事儿忘了。

    等她钻进自己的马车,见到有个大活人躺着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谢弥似乎是等的太久,此时正斜靠在马车上小憩,他把佩刀放到一边,外衣也解开了,前襟敞开一截,凤翎一般的长睫低垂着,他姿容丰艳妖冶,酣睡时倒透着一股纯然无害,那是跟往常截然相反的风情。

    不过沈夷光半点欣赏睡美人的心思都没有,谢弥这个死人,脱衣裳睡她的马车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盖她最心爱的小猫扑蝶的毯子啊啊啊!!!

    沈夷光上前去抢夺自己心爱的小毯子,一边压低声音唤道:“你快起来。”

    谢弥不知道是不是睡的太死,连眼皮子也没动一下,被她吵的烦了,猝然伸臂一勾。

    沈夷光腰肢被他勒紧,身子像一截软缎似的,也被他拽进那毯子里,因她踉跄了下,鬓发上的珠钗都乱了,如墨云一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马车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同躺在一张毯子底下,一个衣衫不整,一个鬓发蓬乱,宛如偷情一般的场景,若是让人瞧见了,她就是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沈夷光咬了咬牙,伸手去够桌上的一盏凉茶,预备着泼醒他,谁料就在这要命的时候,马车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江谈明显放缓的声音传了进来:“潺潺。”

    沈夷光整个人僵住。

    他在外喟叹一声:“我能上来吗?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萧霁月回萧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崔宁。

    崔宁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全靠参汤和重药续命,萧霁月一踏进西院,便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汤药气味,令她呼吸不畅。

    榻上崔宁更是形如槁木,干瘦犹如骷髅一般,见她进来,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又颤抖着整理衣饰,断续问:“阿月妹妹来了?近来可还安好?”

    他父母双亡,家中族人尽数丧命,若说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便只有这个似妹似妻的未婚妻了。

    他望向萧霁月明媚娇憨的眉眼,不觉再起几丝生机,但低头瞧了眼自己枯瘦双手,他苦笑了下。

    他内伤极重,近来越是服药,病体就越是支离,想来真是气数已尽,唯一让他苟延残喘片刻的,便是萧家阿妹了。

    萧霁月见他形容可怖,简直不似活人,便没能掩藏得好表情,一时面露惊惧。

    崔宁灵透聪颖,见她这般神色,苦笑了下:“吓着阿月妹妹了。”

    萧霁月听他嗓音嘶哑,面貌枯槁,不觉拿他和风华正茂,青松长月一般的太子比对,心下更是又怕又厌,最后一丝不忍也散在满屋的药味里。

    她真是不甘心啊,她煞费苦心得来的一枚东珠,沈夷光却能凑成一只手串,随意挂在腕子上,她煞费苦心地伏低做小,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江谈的喜好,对他殷勤逢迎,可沈夷光什么都不做,就能勾的他为她冒雨奔往。

    明明她容貌聪慧都不逊于那些世家女,明明她才是太子的嫡亲表妹,可她第一次进宫时,那些公主贵女看着她的那种奚落鄙薄,那种看不起,就好像她平时看着沿街乞讨的贱民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将她好不容易进宫的荣耀和自尊击了个粉碎,也让她见识到了世家和寒门之间隔着的天堑。

    她见到了,但她绝不认命。

    她垂眸沉默片刻,狠了狠心,终于笃定了心意,抬手打发崔宁房里的婢女:“你们先下去。”

    这些都是萧家下人,不等崔宁同意,便径直下去了。

    萧霁月眸光骤然锐利起来,再不复在江谈面前那般娇憨活泼的样子,她很快又是一敛,轻轻道:“义兄,你觉着,我们这般拖着,还有意思吗?”

    她在‘义兄’二字上加了重音。

    崔宁一怔。

    萧霁月知道崔宁没几日了,可是太子眼看着在沈夷光身上越陷越深,她忍不了,她也等不起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攥住崔宁双手,美目含了层薄泪,言辞恳切:“我虽和义兄有婚约在身,可你我二人一道长大,情同兄妹,我也一向只拿你当兄长看待,如今义兄这般,我实在是”

    她抽噎了下:“咱们的婚事,不如便算了吧。”

    兄长这自然只是托词,想到之前他一直不信的,有关萧霁月和太子的流言。

    崔宁自嘲地笑了下。

    他就如被斩断了所有生机一般,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慢慢地倒在了床榻上。

    萧霁月心头猛地一沉,尖叫了声:“义兄!”

    短暂的失神过后,她的心里立刻被巨大的轻松和狂喜填满,又有萧德妃的帮衬,挡在她入东宫最大的阻碍已经没了。

    自此,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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