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安看着将士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时凝噎,“您,您先别说话了,保存体力为好。”

    “唔……这和体力有什么关系,俺力气足着呢。俺家的地呀,年年的收成都比……嘶……”

    周围的医员们呼喊奔走,而眼前的这位将士却已神情恍惚,裘德安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哎,真是可恨啊……好好守着自己的地盘不就是,偏偏要来闹……”眼前将士的瞳孔已经涣散。

    裘德安也是首次上战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急如焚的看着医员。

    “这场仗快点打完吧,打完了,俺得和俺儿一块儿回村,俺还要……回家抱大胖孙子去呢……”

    将士本已流失了太多血,伤口就算烫住也无济于事,再加上没有任何止痛药材止痛,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

    饶是如何骁勇善战,终抵不过人心柔软。少年将军慢慢收回手,听见身边医员的叹息,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从自己眼前流逝的无力。

    随军出征路上,将士们都是万里觅封侯,本以为回时彩灯佳话好不快意,对将要历经的险恶毫不知晓。

    一路上欢声笑语,裘德安也被这种轻松的气息感染,忽略了父亲与一众将领的低沉气压。

    裘德安这回知道了父亲让他镇守后方的意义,所谓真正功成名就的将军要做的不单单只有上阵杀敌斩下敌酋之首那么简单。战争的目的是为了驱逐敌人致使国泰民安,而身边的这些将士们哪一个又不是出自普普通通的黎民百姓呢。

    身旁小卒都守不住,何谈身后大昌?近旁战友都护不住,与谁勠力攻敌?

    裘德安定下心神,吩咐让人将这位将士衣着整齐后妥善安葬,转身确认其他几位将士的伤情暂无大碍后转身快步走出营帐。

    “齐铭,备马,我与你一同去!”裘德安沉声道。

    “是!”

    齐铭愣了愣,感觉少裘爷的眼神变了。

    裘肃勇身在前线联络迟缓,药材缺失实为燃眉之急,身边是否有歹人尚未可知。裘德安当机立断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以父亲的身份迅速寄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给当朝圣上,出营帐时与督监差点相撞相撞。

    “呦~裘小将军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儿呀?”督军一如往常,嘴角挂着微笑。

    裘德安对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督军好感颇佳,上前恭敬道“常督监,我正有要事寻你。”

    常督军是当朝圣上身边最得宠的老太监常如意的干儿子,此番派来做监军。

    朝廷派监军来,本意是监督将领将士,但一个文弱太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也就是个跟在后方占地打扇摇椅混个赏赐的闲职。

    大家心照不宣,监军一职大抵都是当前在圣上面前得宠的人物,所以平日里对常督监算是彬彬有礼,也算是卖皇上一个面子。

    常督军大袖雪衫身披在外,温温尔雅道:“小将军请说,常某必定倾力而为之。”

    不知为何,裘德安看到他这一身白衣颇有亲近之感,上前轻声与他耳语道,

    “方才随军医师来报药品有失,三日未到,我等需立刻带人马去后方熔城购药,最迟两个时辰,眼下伤亡将士烦请常督军帮我照看。”

    裘德安信得过常督军,这人在此之前终日深居裘中与外界无任何往来,又是圣上钦点来的人,早些告知与他对裘德安百利而无一害。

    常督军秀眉一蹙,深思片刻缓缓坚定道:“小将军莫要着急,此事尚有疑点。其一,那随军医师的话可否准确,这人是否可信我们尚未深究;其二,若药草当真来迟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你我也需细查,若是人为那此时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告知圣上。”

    常督军此番推敲并无错处,可是裘德安却依然坚持立刻起身去往熔城。

    “常督军所言极是,可将士们的伤不可再拖,我先去熔城购药,待我回后再与督军大人认真商酌此事。”

    “小将军听我一言,切不可贸然行事,还是先查明为好,若真有敌人那便是敌明我暗。你我身处后方,若是后方沦陷,那前线裘大将军便是孤立无援啊!”常督军急忙上前拦住裘德安。

    裘德安被常督军拉回了稍稍急躁的心绪,“有劳督军,替我守住后方阵地两个时辰,我会火速赶回。”

    “齐铭,你留在此帮衬常督军,不可懈怠。”

    “是!”齐铭心领神会,裘德安这是要插个眼线在后方阵地,常督军也好其他小将也好,自己要多留个心眼。

    裘德安翻身上马,黑甲烈烈,与常督军挥手道别,挥鞭而去。

    常督军看着少年英俊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齐铭无奈一笑。

    裘德安快马加鞭一路绝尘,领着祖父派出保护他的一众裘家卫,浩浩荡荡向熔城赶去。

    熔城乃大昌最北边城,亦是匈奴入侵中原的第一道门关。熔城城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带着熔城十三万精壮死守熔城城郭八日,直至临近城镇派来支援。待到惊动朝野上下随后派兵至熔已是十十七日之后。

    裘德安抵达时,封锁的熔城城门已为他大开门户,两道重重官兵把守,石砖沙地,黑云压城。

    熔城城主阿迪里从守门官兵上报的消息得知,有打着裘家暗红翻纹旗的一批人马直径往熔城赶来,忙命人开了城门在外等候。

    饶是一城之主,也要对这位开国公嫡长孙尊敬三分,这一场仗打下来,是人都能想到这位少年将军定是能博得一番功名回去的。

    “熔城主,事态紧急,叨扰了。”裘德安脚下猛蹬跃马向前抱拳,出示父亲先前交予他的令牌。

    “裘小将军客气,战事紧迫是在下没顾全礼数有失远迎。前线战况可是有紧急事宜?若有能帮到忙的在下定鼎力相助。”

    阿迪里忙回礼道。眼下看来这位小将军确实是有出身武将世家的一番气度。

    “前线药草暂时匮缺,战事紧迫,已无时间拖延。需调遣熔城内大量药品,还需劳烦熔城主一个时辰内尽快集齐于我。”

    阿迪里神情肃然,立刻吩咐官兵前去城里调出医药,并诚邀裘德安进城稍歇,却被裘德安婉拒了。

    “承熔城主美意,在下于城外候着便可,只待药草装好便立刻启程返回战场。”

    阿迪里看着这个脸颊尚且稚嫩却行事果决的小将军,眼中充满赞赏。

    在熔城城主的指挥下,熔城人行事利落,不到半个时辰便备了五车草药并各配了两匹马与一马术精绝的车夫。

    阿迪里承诺会立刻向南边紧邻的桐、翰两城借取药品,以确保京城派人送药材来之前的供应。

    “多谢”

    “小将军谢什么,国之大事匹夫有责,仗打赢了便是我们百姓世世代代的安宁。这时别说草药,便是性命我们熔城人也绝不吝惜。”

    熔城城主为人正直忠厚,裘德安对他肃然起敬,与他恭敬道别后即刻往战场赶去。

    本以为回时一路畅通无阻,没成想却成了裘德安出京后独自面临的第一场恶仗。

    熔城与前线战场之间一马平川,野草连天,并无太多遮挡物。只是行到中途会有十几个绿油油的小山包,最高的都不足两个人高。

    裘德安就是在这一片并不起眼的小山包之间中了埋伏。

    第一支冷箭夹着寒光射来时,他凭着多年的习武本能偏头一躲,剑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只见裘德安眼神一肃,随即在“保护小将军!”、“保护药材马车!”的急喝中猛然抽剑。

    周围葱葱山包中纷纷冒出弯刀壮汉,身上披着动物皮毛,脖上挂的狼牙项链在红日映衬下熠熠刺目。

    桀骜不驯而又满怀恶意的笑脸有半百张。

    裘德安自小从裘家演武场和军营中长大,并没有与匈奴人交手的经历。看着眼前的敌人半百,十几岁的他心脏砰砰直跳,鼻尖上冒出层汗珠,一时没忍住咳了好几声。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英俊年轻的脸上好似蒙了一层寒霜。

    周围兴奋的吆喝此起彼伏,野蛮的匈奴们就像看到了肥美的猎物一样赤红着眼盯着他们十几人。

    这几十个匈奴如何越过前线到达此处已经不是首先要考虑的了,保住草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目前身边有裘家卫十二人以及五个不会武功的车夫。裘德安脑子如乱麻一般,从未经历过的地形,从未经历过的敌手。

    啧,初出茅庐的小将军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战争开始只在一瞬息,匈奴中突然有一人吆喝了一声长调子,其他匈奴吼声变大,蹬着小矮马举刀纷纷砍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都在随之颤抖。

    金戈交鸣之声响彻四周,裘德安振臂挥舞长剑瞬间浸血,冒着红光的眼睛映在狰狞而又绝望的眼睛中,嘶吼声随着草原上的劲风消散时,少年将军才发现以自己为圆心,周围堆砌起了半人高的尸山,横七竖八的几十具尸体中,甚至还有垂死挣扎的头颅在痉挛。

    除身上带了点匈奴血的腥臭味,毫发无损的裘家卫纷纷下马查看,整顿粮草马车,唯有几个车夫还在刚刚的劫后余生中回味。

    或是匈奴战术不成体系,或是裘家卫武义各个出类拔萃,亦或是匈奴的小矮马不如裘家宝马体格强壮,裘德安发现这场战斗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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