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微答应之后, 便率先跳下车,自然地朝江秋渔伸出了手。
江秋渔将一只手搭在林惊微的手臂上,在她的帮助下下了车, 端的是一副柔弱无力的病美人模样。
为了演的更加逼真, 她甚至还要时不时地咳上一声。
放在五日之前,林惊微决计想不到,凶名在外的魔尊竟然是如此擅长唱戏的一个人。
出了魔宫之后, 她仿佛彻底释放了天性,再不曾露出那般凶狠阴冷的模样,反而越发柔弱了, 事事都要林惊微将就她,照顾她。
有时林惊微一晃神,仿佛自己真就是那等无耻下流之人, 在有钱的大老爷家做护院, 却动了歪心思,竟将老爷那娇媚可欺,柔弱不堪的病秧子夫人给拐走了!
都是江秋渔,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叫着郎君,登徒子,竟让她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众人眼见这看上去不太好惹的冷面车夫, 将那细柳扶风的夫人揽在臂间, 护送她进了春云楼。
“唉!”
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感慨的叹息,好好的美人, 怎么就是个眼瞎的呢?
围在春云楼前的路人越来越多,有那不曾见过方才那一幕的人问道:“这儿是在做什么呢?”
另一人答:“有美人呢!”
春云楼乃是不忧城内一家算得上有名的青楼, 先前问话那人了然:“莫不是春云楼又有新姑娘了?”
另一人又道:“不是, 是有美人想在春云楼休息片刻!”
问话那人也来了兴趣:“有多美, 比那扶姎姑娘还美吗?”
答话那人满脸狂热,可要让他形容那女子究竟有多美,他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仿佛方才所见所闻,只是一场美梦,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挠了挠头,“我忘了……”
另一人嗤笑,“这才多久你就忘了,可见也不是什么让人见之忘俗的美人,不过凡胎□□,一张美人皮罢了。”
那人想反驳他,可实在想不到话来反驳,只得疑惑不已地嘀咕道:“奇怪,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呢?”
这便是江秋渔的媚术了。
但凡见过她的人,不仅回忆不起来她的长相,脑海中有关她的记忆还会越来越模糊。
她只想过一过戏瘾,并非真的想引起轰动,眼下她们才进入不忧城,即使要钓鱼,也得先了解了解情况。
不过狐族的这个天赋技能确实很好用,江秋渔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媚术不仅能让人忘记她的长相,还会影响旁人的判断力。
就像方才在春云楼外,她叫林惊微郎君,却无一人觉得有何不妥。
虽然修真界中两女子结为道侣并非罕见之事,普通人族也有磨镜之好,分桃之礼。
但这些人毕竟是少数,众人就算不因此露出厌恶的目光,也该惊讶一番,讨论一番。
可方才那些人却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情况,仿佛事实本该如此,无论江秋渔说什么,都不该有人心生怀疑。
林惊微约莫是被影响的最小的那个,大部分时候她都不受江秋渔媚术的影响,只在某些时候意乱神迷,情不能自已。
此时见众人被江秋渔用媚术糊弄了过去,她也只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扶着江秋渔往楼上去了。
春云楼很大,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随处可见容貌姣好的女子提着酒壶,笑盈盈地替客人倒酒。
楼中处处点着灯,将角落里都照得大亮,雕梁画栋,琉璃玉石的装饰光华璀璨,仿佛误入仙境。
众人推杯换盏,处处是酒杯的碰撞声,交谈声吵闹复杂,偶有女子的笑声传来,让人骨酥肉麻。
江秋渔的眼眸亮晶晶的,她发现这一楼大堂里的众人似乎都很规矩,虽然时不时地有人往那些美貌女子的身上摸上一把,却也不曾多做纠缠,只唤人过去倒酒,偶有几句调笑,还算是克制。
江秋渔和林惊微进来时,江秋渔从怀中扯出一张轻纱用来遮面,她靠在林惊微的身上,“郎君,你可不能多瞧这些女子一眼,奴家会生气的。”
林惊微:……
她欲言又止,最后只微一点头,“嗯。”
系统:【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究竟是谁刚才盯着漂亮姐姐看得目不转睛啊??
人家女主才是真的从头到尾目不斜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宿主的身上,一双清冷的眼不曾离开过宿主的脸。
可恶!
江秋渔在心里哼哼两声,她贴着林惊微的手臂,状似害羞地半藏在这人的身后,身前柔软的起伏紧靠着林惊微,剑修身形笔直,胳膊似乎都快僵硬了。
她将江秋渔揽在怀里亲的时候,这人也是软成了一汪水,可那时她光顾着亲她的嘴巴了,感受不如此刻明显。
她从前只知道江秋渔身姿动人,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
林惊微想,她哪里还能分得出心思去给别的姑娘?
江秋渔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戏精瘾又犯了,被老鸨拦下来的时候,吓得赶紧躲在了林惊微身后,只露出一双秋水剪瞳,水光盈盈地看着面前的老鸨。
老鸨眼眸不得一亮,她常年混迹在美人堆里,自由一套分辨美人的手段,即使江秋渔用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双眼,可单是瞧那双眼睛,便仿佛长了勾子似的,勾的人意乱情迷。
面纱下的那张脸,不知道该有多令人心驰神往。
待老鸨将目光落在一旁的黑衣女子身上时,脸上那殷切的笑容淡了淡,“两位客人,是来听曲还是休息?”
春云楼中的休息,自然并非普通休息,乃是佳人在侧,共赴巫山云雨。
只是若要老鸨来说,便是千万种颜色也比不得面前这位姑娘。
林惊微从储物袋中掏出钱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子上品灵石,她取出其中一块递给老鸨,“开一间房,我同夫人暂且休息片刻。”
老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殷切,她双手接过灵石,赶紧招呼着林惊微和江秋渔上楼,“两位姑娘,请跟我来!”
江秋渔半边身子靠在林惊微的身上,同她咬耳朵:“这里开房这么便宜吗?”
居然只需要一块上品灵石!
系统听见这话之后,颇有一些感慨:【你这话同‘何不食肉糜?’有何分别?】
这世上多的是穷苦之人,别说是灵石了,便是普通钱财也是极为紧缺的东西。
只是住店而已,一次便给了整整一个上品灵石,这已经算是非常昂贵了。
江秋渔虚心接受了系统的指责,“对不起,是我见识浅薄了。”
主要是这样的上品灵石,在魔尊的秘密洞府里堆了好几间石屋,看上去就跟不值钱的破烂石头似的,随便堆在地上,连个木箱子都没有。
她以为大家都这么有钱,原来只是魔尊要特殊些。
这边江秋渔正在被系统科普有关灵石的知识,那边的林惊微却是微微一愣。
开房……
林惊微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似乎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江秋渔的语气似有些不对劲。
就跟坏狐狸平时想要使坏时差不多。
她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江秋渔,这人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事物,明明是挥手便可收人性命的魔尊,却跟个从未下过山的清修之人一般,看什么都觉得好玩。
她觉得一块上品灵石太便宜,林惊微也不觉得有何不对。
她并不是同意江秋渔的话,而是她知道,高高在上的魔尊不理解人世间的辛苦,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就连她自己,从小锦衣玉食,在师门也颇受重视,以为人人皆是如此,眼里哪儿能看得到这世间的诸多痛苦?
若不是后来游历之时,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惊微怕是也会说出与魔尊一般无二的话来。
这边江秋渔大概懂了这个世界的钱币制度,原来上品灵石因其富含灵力,一块便价值不菲。
江秋渔在心中换算了一下,一块上品灵石,在现代社会中约莫价值十万,十万块钱可不算少了。
虽然对她来说依旧不算多,可也得看用在哪些地方。
单单只是开一间房,还是有些奢侈的。
她方才却当着林惊微的面,说了“十万块钱开一间房真便宜”这种话。
江秋渔琢磨了一下,自己都觉得那话听着满是一股炫富的味道。
噫,看来下次说话之前得在心中仔细斟酌一下了。
她只是喜欢演戏,并不想真的被人当做人傻钱多没脑子的大怨种。
故而江秋渔决定接下来自己暂且先不出声,看林惊微是如何同老鸨周旋的。
这人常年在外游历,懂的肯定比她多太多。
林惊微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这坏狐狸怎么忽然安静了?
眼睛不四处乱看,也不张嘴说些气人的话了,只乖乖地跟着她,仿佛真把她当成了自己所有的依靠,一双狐狸眼柔柔地看着她,眸中盛满了期待。
林惊微再看其他人,却发现有不少人都朝她们投来了目光,其中大部分人的视线都粘在了江秋渔身上,不乏那等不怀好意之人。
就连向来不在意旁人视线的林惊微都尚且觉得难受,更何况是性格高傲的江秋渔?
林惊微心中倏地警惕起来,江秋渔被人如此注视,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安静了下来,莫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折腾人的招数?
在魔宫中也就罢了,周围净是魔族,随她怎样折腾。
可眼下这春云楼里,人修妖物皆有,甚至还有不少普通人类,魔尊若是要出手伤人,谁能阻止得了她?
不怀好意之人倒也罢了,可若是无辜之人……
林惊微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掌心里空无一物,她闭了闭眼,敛下眸中的神色,避免江秋渔从她的眼神中猜出她此刻的想法。
在魔宫中相处了两月有余,林惊微从未见江秋渔真正取过旁人的性命,可那毕竟是在魔宫之中,魔尊虽然残忍无情,对魔族却未必能狠下心来。
林惊微不敢保证,江秋渔对人族和妖族也能这般心软,否则她嗜杀成性的名头,究竟是如何传出去的?
即使这人在她面前百般柔情,可非我族类,焉能没有异心?
她同江秋渔相处了两个多月,也未曾看透江秋渔一星半点。
这人做事全凭心意,喜怒无常。
若是江秋渔真要伤害无辜之人,林惊微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阻止她。
她拿定主意,便凝神屏息,仔细盯着江秋渔的动静,一双眼冷淡平静,仿佛世间外物皆不能入她的眼。
唯有眼前的女子能让她停留片刻。
偶尔有人注意到两人的身影,皆在心头默默感慨,又是一对情深意重的道侣,只是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春云楼内?
老鸨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惊微的眼神,她想,夫人如此貌美动人,自己却长相平平无奇,可得不得把人看紧了?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江秋渔读懂了林惊微的意思。
她告诉系统:“这狡猾多端的人类剑修,指不定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杀我。”
系统:【???】
系统仔细看了看,女主看宿主的眼神格外认真专注,甚至堪称柔和,怎么看都不像能在心里偷偷琢磨,该如何杀了宿主的样子。
【你又驴我?】
【你这会儿难得听话,她只会在心里偷偷松口气,没事琢磨着怎么杀你干什么?】
毕竟现在的剧情还远不到女主要对宿主拔剑相向的时候。
江秋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声音凉凉的:“谁知道呢。”
系统一直都知道,它的宿主只是看上去柔媚乖巧,实则本性冷漠,虽不至于视人命为无物,却也信守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的行事准则。
面上笑意盈盈,伤起人来却毫不手软。
可她太能装了。
有时连系统都会怀疑,宿主难不成真的看上了女主?
毕竟那般骄傲高贵的魔尊,甘愿被一个修为远不如她的人类修士擒住手腕,压在榻上肆意亲吻,难道还算不得是喜欢吗?
可每当系统以为宿主是真的已经动心之时,江秋渔又总能戳破它的幻想,用事实告诉它,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譬如此时。
江秋渔的嗓音格外冷淡,仿佛林惊微想杀她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系统甚至怀疑,此刻女主若是真的拔剑指向宿主,宿主指不定还会主动握着剑,教女主该如何将剑尖插进她的心脏里。
她是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系统都有些怕了,不敢再刺激江秋渔,只是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江秋渔不答话,只是幽幽地看了一眼林惊微。
面容清冷的黑衣剑修垂眸,嗓音平静:“怎么了?”
端的是一副听话的模样,像一条被她驯服了的狗似的,只会摇着尾巴讨好她。
谁又能想到,这条狗其实是一头饿狼伪装的,撒娇卖痴不过是为了降低猎物的防备心,一旦等到猎物放松警惕,她便能立马纵身咬断猎物的脖子。
林惊微只是看着像老实人,其实最会骗人了。
江秋渔又怎么会相信,一个想要杀自己的人,会真的爱上自己?
就连中了傀儡情丝后,这人也依旧想杀自己,若是没有傀儡情丝,她怕是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吧?
江秋渔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等林惊微细看过来时,她又恢复了平时笑盈盈的模样。
“郎君,奴家心口疼,想快些休息。”江秋渔一边说着,一边勾了勾林惊微的指尖,惹得身旁的人呼吸微沉。
老鸨听见这话,赶紧道:“夫人别急,马上到了!”
春云楼看着富丽堂皇,房间内也布置得极为奢华舒适,那张床尤其大,铺着厚厚的锦被,方便客人休息。
老鸨叮嘱一番后,便转身出去了,还替两人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人探究的视线。
林惊微站在桌前,替江秋渔倒了杯茶,方才还装柔弱的狐狸自顾自地喝着茶,也不说让人坐下。
品过一盏茶之后,江秋渔冲林惊微招了招手,“站在那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也不说主动替我解解乏。”
林惊微虽然名义上是江秋渔的贴身侍女,可她鲜少做那等伺候人之事,即使偶尔江秋渔兴致来了,也是直接命令她该如何做,林惊微实在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怎样讨得江秋渔欢心。
她已然察觉到这只坏狐狸似乎不太高兴。
思索片刻,林惊微在江秋渔面前半跪下来,伸手擒住狐狸细瘦的脚腕,替她脱下脚上的绣花鞋。
“你若是累了,便小憩片刻吧。”
修真之人即使不睡觉也不会感到疲惫,甚至许多修士认为,睡觉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但江秋渔不同,她喜好享受,那张榻软的不可思议,魔宫一到夜晚必然是要熄灯的,因为魔尊要休息。
林惊微只当她累了。
江秋渔垂眸定定地打量着替自己脱鞋的林惊微,谁能不说一句,清蘅君体贴痴情呢?
向来清冷如玉,不解风情的人,也会半跪着为她脱鞋,甚至捏着她的脚踝,轻柔地替她揉脚。
那只向来只会握剑的手,握住她的足踝,指尖的动作极为温柔,怕捏疼了她似的,真把她当成脆弱易碎的弱女子了。
单看这一幕,谁也不知这剑修面上温柔,心头想的却是该如何对付面前的女子。
要一步步瓦解她的力量,掌控她的所有喜乐悲欢,直至率领修士攻下她的魔宫,夺去她的所有,甚至是她的性命。
即使偶有失神,可林惊微也始终只将这当做情劫的一部分,从不曾心软,更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她对面,江秋渔则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眉目慵懒地注视着林惊微,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仿佛对身前的剑修有着百般纵容,柔情似水。
可只有系统知道,宿主从不曾动心,更不会因为女主的温柔而放弃自己的计划。
她明面上愿意为了女主改变自己的喜好,甚至对女主一再妥协,仿佛将女主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欢喜。
可暗地里,她却努力寻找金蝉脱壳之计,甚至带着女主亲自寻找捏一句新身体的材料,明显是铁了心地要离开女主。
系统在旁边看了半晌,默默下了结论:两个影后的巅峰对决!
不过系统总忍不住想,若是有一天宿主真的成功了,女主发现竟然是自己亲手帮助敌人逃走时,会不会后悔这会儿这么听话?
若真如此,女主应该会对宿主恨之入骨,掘地三尺也得将宿主找出来,挫骨扬灰吧?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此时的女主决计想不到,宿主带着她离开魔宫,只是为了想办法摆脱必死的宿命,同时也是为了从女主身边逃离。
系统默默替女主鞠了把泪,如此看来,还是宿主更胜一筹。
前提是她逃走之后,不被女主再次发现。
江秋渔任由林惊微替她揉了会儿脚腕,等睡意涌上来时,便用足尖抵着林惊微的手,道:“够了。”
她打了个哈欠,“你出去吧。”
林惊微仰头看着她,眉间微蹙,“我不能跟你待在一起吗?”
江秋渔似笑非笑,这人究竟有多怕她在春云楼里大开杀戒?
难不成在林惊微眼里,她就是如此愚蠢嗜血之人吗?
“仙君啊。”江秋渔用足尖踩了踩她的脖颈,笑道:“莫不是你也动了凡心,想在此处与我春风一度?”
她不等林惊微答话,又笑吟吟地道:“方才一见,这春云楼里的姑娘个个乖巧貌美,最是知情识趣。”
“你这是担心自己容貌不及旁人,怕我瞧上别人了?”
这话说的就有一些无理取闹了,林惊微有绝艳之姿,岂是这些胭脂俗粉能够比的?
只是江秋渔对她使了障眼法,因此在旁人看来,林惊微的容貌只不过称得上一句清秀罢了。
所以一路而来,众人无不感到惋惜,认为林惊微配不上江秋渔。
林惊微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美丑,她也不担心江秋渔会看上别人,只是不想让江秋渔离开她的视线罢了。
这话不好说出口,林惊微正想说几句江秋渔爱听的话,来讨这脾气不怎么好的狐狸的欢心。
可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议论声,随着砰砰两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江秋渔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外,修真之人耳聪目明,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将众人的议论声听了个清楚。
只听一女子道:“怎的又闹起来了?”
“是他们啊。”
江秋渔的头顶无意识地冒出了两只狐狸耳朵,此时正竖得笔直,警觉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她听见有人吼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敢来这里见这小贱人?”
伴随着男子的辩解声以及女子的哭声,门外再次响起咚咚的碰撞声,热闹的不行。
哟嚯!
江秋渔倏地站起身来,连鞋袜都来不及穿,便径直推门往外走,将欲言又止的清蘅君甩在了身后。
林惊微来不及多想,追着她走了出去,江秋渔正趴在栏杆上,好奇地盯着楼下。
幸好她还记得收起自己的耳朵。
林惊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好歹把鞋袜穿上。”
清蘅君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江秋渔这般小孩子心性,真是那等凶狠阴冷,残忍无情之人吗?
可这话是师尊亲口告诉她的,林惊微不敢怀疑,只当人性复杂,狐妖更是狡猾多端,这也许只是江秋渔迷惑人的一种本事。
江秋渔哪儿还记得穿鞋?
吃瓜是人类的本质!
更何况是这种爱情纠葛?
江秋渔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那挨打的男子瞒着自己的夫人,来见春云楼里的某一位姑娘,却不想此事被自己的夫人发现了,他的修为不及夫人,家世也比不上,因此只能不断躲着夫人的攻击,却不敢还手。
此时男子已被揍得吐出了一口鲜血,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江秋渔听见某一男子道:“真是岂有此理!”
“男子出来喝酒,天经地义,做夫人的,岂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即使心有不满,也该关上门慢慢理论。”
江秋渔朝那人瞥了一眼,心想这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普信男,真是在哪儿都不缺啊。
明明是那男子犯了错,可当他的夫人教训他时,却仍有许多人指责他的夫人。
江秋渔听的有些无趣,不过她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也不欲同那些人争辩,只当自己看了个热闹。
却不想这时,忽然有人反问道:“可是,不是那男子自己先犯错的吗?”
江秋渔撑着脑袋看过去,出声的是一名身穿水蓝色流仙裙的年轻女子,她有着一副格外干净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北陆寒域里飘摇的霜花,洁白无瑕,不沾尘埃。
果然还是只有女子会共情女子。
先前说话那男子涨红了脸,“即使是他犯了错,可难不成他的夫人就无一丝错处吗?”
“她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难堪!”
那女子便又问:“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男子只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他看说话之人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自己已是元婴后期,便怒道:“你为她说话,想来也是那等泼辣不讲理之人!”
“我便替你未来的夫君好好教教你,女子应该知书达礼,温顺乖柔,才讨人喜欢!”
话音未落,竟已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要对那名女子动手。
围观之人虽然认为不妥,却无一人出手制止。
修真之人便是这样,话说不过几句就要打起来,尤其是自以为修为高深之人,心性高傲,不容反驳。
尤其是此时反驳他的,还是他向来看不上眼的女子,更让这人恼羞成怒,只想出手教训那女子一番。
江秋渔更觉无趣,魔尊的人设也是心高气傲,不容置疑,可她好歹是真的修为高深,普天之下再难寻对手,这男子又算什么?
只不过元婴后期的修为而已,却比那些大乘期的修士还要高傲无礼,仿佛天上地下,唯他独尊。
江秋渔越发觉得这人令她厌恶,便想出手教训他一番,虽说她的行事准则是不要多管闲事,可是这人已经让她不高兴了。
谁让魔尊不高兴,魔尊便要让谁不开心。
她正待出手,林惊微忽地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要杀他。”
江秋渔霎时眯起了眼眸,神色冷冷地看着林惊微,“你也认为他说的没错吗?”
难道林惊微也觉得男人生来就要比女人高上一等,女子就合该三从四德,即使知道自己的夫君迷上了别的女子,也该不听不问,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吗?
林惊微要是敢答一句是,江秋渔立马就能把她也踹下楼,让她同楼下那个被自己的夫人打得哀嚎哭泣的男子做个伴。
江秋渔神色不善,林惊微却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怒意,只是道:“你若想教训他,我来便是,不要取他性命。”
她不想让魔尊随意杀人。
即使这人品性不佳,让人唾弃厌恶。
可修真之人最讲究因果,这男子并未伤害江秋渔,江秋渔若是随手杀了他,便是造了杀孽。
林惊微说完这话,忍不住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有些多事。
江秋渔未必会在乎这么一桩杀孽,她从前不知杀了多少人,还会怕背上因果吗?
只是她……莫名不想让江秋渔再杀无辜之人了。
这人只是嘴坏,但罪不至死,至少不该死在江秋渔手中。
他若真是坏人,自有寻仇之人取他性命。
江秋渔听了林惊微的解释,心头微松,她看着林惊微脸上冷硬的表情,心情大好,便伸手勾住林惊微的手指,软声道:“师姐说的是,阿渔明白了。”
林惊微呆了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心知江秋渔嘴上没个把门,总是胡乱叫她,可乍一听见她叫自己师姐,林惊微还是有些耳热。
她回想起自己同江秋渔在榻上亲热那次,江秋渔还叫她夫人,说要报恩。
真是……太荒唐了。
林惊微压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手中一根白色的细针,弹指间,那根细针飞了出去,穿透了男子的腿骨。
正在打斗中的男子兀地发出一声惨叫,径直跪在地上,同他打斗的女子抓住机会,用长剑抵着他的侧颈,“还不认输吗?”
男子痛得几欲昏迷,不知为何,一身灵力竟凝滞了,不受他控制。
此时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满脸扭曲道:“你偷袭!”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己不如人,便说我是偷袭,原来这就是元婴期修士的气量。”
围观的众人哄笑起来,其中不乏元婴期的修士大声反驳道:“我们可不是那等输不起之人!”
男子刚才还在嘲笑别人,此刻却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他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忍气吞声道:“我认输!”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才腿上那股剧烈的痛意究竟从何而来?
是谁帮了这个贱人?
那人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谁出的手,出手之人的修为必定在他之上。
这才是他不得不认输的根本原因。
他实在觉得丢脸,眼神阴鹜地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后,拖着自己的伤腿离开了。
此人心性不佳,气量又小,多半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围观众人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出的手?
人群中,林惊微收起自己的法器,深藏功与名。
离开魔宫之后,浮月流光便不能再用了,这把剑太过惹眼,见剑如见人,林惊微还需配合江秋渔隐瞒身份,便不能再当着旁人的面使用浮月流光。
她方才使用的法器是江秋渔赠予她的,也是一件中品神器,名为霜须。
霜须乃是九九八十一根龙骨针,由万年前陨落的龙帝的骨骸制作而成,可压制一切邪气。
方才那人痛苦的表情让林惊微的面色有些冷沉,他的反应如此剧烈,难不成体内还有魔气存在?
毕竟霜须专克一切邪气。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身为魔尊的江秋渔怎会拥有此种法器?
她还将霜须交给了自己。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用霜须对付她吗?
思及此,林惊微忍不住看向一旁的江秋渔,这人懒懒地靠在她身上,打了个哈欠道:“走吧,回房睡觉。”
这会儿又不记得自己之前说的,不让林惊微进房间的事了。
林惊微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主动提醒她。
她随江秋渔进了房间,这人又开始指使她,要让她暖床。
“师姐,阿渔身子弱,这衾被里实在寒冷,阿渔睡不着。”江秋渔半撑着身体,冲林惊微勾了勾手指,“师姐来陪陪阿渔吧。”
在床边打坐的林惊微睁开眼,思索片刻,握住了江秋渔的手。
江秋渔还以为女主转性了,真要同她抵足而眠,正期待着呢,便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两人手掌相贴处传了过来,流进了她的经脉。
江秋渔:……
林惊微仿佛不曾看出她的咬牙切齿,只一本正经道:“我的灵力中有至阳至纯的剑气,最适合用来暖身子。”
她说完,还十分体贴地问:“你觉得暖和些了吗?”
江秋渔:可恶!
你再给我装?!
她不怒反笑,指尖勾了勾林惊微的手心,娇嗔道:“谁要你的灵力?”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睡。”
林惊微:“我还未曾沐浴。”
江秋渔正想说自己不介意,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啧。
谁啊?
打扰人谈情说爱。
江秋渔一秒出戏,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惊微去瞧瞧。
她和林惊微才到不忧城,行事又如此低调,是谁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林惊微起身走向房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方才那名女子。
她先对着林惊微抱了抱拳,随后问:“你师妹在吗?”
林惊微一愣,反应过来,师妹指的是江秋渔。
“在。”
那女子松了口气,“我能跟她说几句话吗?”
不等林惊微拒绝,身后的江秋渔便道:“姑娘请进。”
这女子便越过林惊微,走向房内,“谢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江秋渔在心里咦了一声,在场比她修为高深之人,尚且未曾发现是林惊微动的手,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女子又道:“我叫灵漪。”
江秋渔慢悠悠地摸出一张手帕,掩唇笑了笑:“灵漪姑娘这是……”
灵漪极为认真地看着她,“你帮了我,我是来报恩的。”
江秋渔:……
她垂眸,“帮你的是我师姐,你要报恩,也该找她。”
灵漪点了点头,仿佛十分赞同江秋渔的话,可她随后紧接着又道:“但若不是你开口,你师姐也不会救我。”
江秋渔噎了下,这人是赖上她了吗?
向来只有她把别人弄的无语,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让她如鲠在喉,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那你想如何?”江秋渔瞥了一眼灵漪身后的林惊微,忽地弯了弯唇角,“灵漪姑娘想怎么报恩呢?”
灵漪握紧手中的剑,神色严肃:“但凭姑娘吩咐。”
江秋渔又瞥了一眼林惊微,你们剑修都是这么直的吗?
她撩开颊边的发丝,媚眼如丝:“别的我都不缺,倒是缺个暖床的。”
清蘅君,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啦!
林惊微从江秋渔的眸中看明白了这句她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绷紧身子,一语不发。
灵漪思索片刻:“好。”
她当即放下手中的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动作快的江秋渔都来不及阻止她。
江秋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