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长条桌案旁,高砌身着杭月青天华锦团领袍,棱角分明的薄唇轻抿,正手捻一簇草根。

    草根包裹在半旧枣布中,灰绿色的根茎细密如麻,却各成一线,丝毫不乱。

    这就是传说中的化情根了,江湖奇书上载其为缠情草之解药。

    两名影卫恭敬地站在几步外,皆一身高大挺拔黑裳,刘晋则侍立在桌旁。

    高砌用指腹捻了捻,冰凉韧硬的触感,他虽看不到,但据属下形容的色泽与形状,必不会错。

    他的手边搁着一页草纸,上面疏疏朗朗写有几行药名。

    这些药名是老太医陈启韫根据他肩后受伤的腐肉,以及咳的血,而推断出来的毒性成分。然而仍有一部分未可知。

    影卫赵冲在旁边说道:“就这一小簇根茎,那苗疆药师敢开价一万三千俩,还舍不得出手。说若非看在将军是程先生的关门弟子,谁来求都不肯卖!”

    程先生,是高砌的启蒙武师,已经先逝多年了,高砌的一身武艺基础皆由其垫定。他贵为皇室嫡宗,区区一万两是拿得出手的。

    赵冲看着将军,将军成亲实在出乎属下们的意料。赵冲这些影卫,从高砌还在少年起便死命相随,素日只见得将军风月不近、冷厉寡情,结果忽而听闻将军娶了兴昌侯府大小姐的养妹。

    那养妹据说才过及笄,生得娇媚婀娜,人间难得一见的绝美,将军把她留在客房,之后便娶了。再之后,便传出雁北王不顾伤毒,沉浸情-事诸多传闻云云。

    赵冲带着满腹的疑问,本不太信,前几日回京请见,将军大中午竟关着书房门。赵冲惊讶不已,暗叹那小王妃到底如何绝色,能把自个冷血将军迷恋成这样。

    不过也好,将军放了几天假,让他回去看望了老母亲,今日假一收,他就赶紧来回禀了。

    此刻看书案旁,高砌一袭锦袍粼粼,墨发玉冠,宽肩直脊。唯隽逸脸庞呈现中毒的清灰,凛冽气宇却尤胜先前,好像并没传言中那般夸张。

    他自然不知,缠情草之毒,若纵-欲则暂缓。这些日子高砌越渐沉溺于疼宠姜姝,房-事不断,毒虽未解,总算被抑在丹心处耗着。

    赵冲些许为难道:“那苗疆老药师说,若是童男子中缠情草之毒,只须将几条化情根煎汁,连服七日即可。若是已婚男子中毒,则、则多为麻烦一些,具体的,他让将军参照书中所载。说将军既知此草药名,想来也必有奇书……都怪卑职怠慢,苦在山中遍寻,未料将军忽然就成亲了,实、实在是迅速。”

    往年这间屋子中的所有男子,皆为童男身,如今却唯退出了将军。

    咳!刘晋尬然地咳咳嗓子,瞥了瞥高砌冷峻的脸庞,瞪赵冲:谁跟你说将军没成亲就是童男身了,有你这么说话的嘛,将军好歹也是个二十五六的男人!

    赵冲冤枉咧嘴:那不全军营、全暗卫营都知道的?你见将军有对哪个女子多看两眼?

    高砌只做未察觉两人挤眉弄眼动静,他是不是都无所谓,现下不是了便罢。

    先前领兵归京,大郡王高磅送来几次乖美婢女,他都无动于衷,就是为了寻这解药。奈何姜姝几次三番栽入怀中,被她扰得执念尤深。

    既已破了房-事,这化情草则须制成膏药,在行事前抹入女子内-体,在欢愉中融入彼此血息。因着清凉沁柔,或有助兴之效,还不知姜姝那害羞的小丫头肯与不肯?

    高砌眼下对情-事似已成习惯,每日心里念着的都是她,霸道而偏执。唯她,夜里柔情似水,白天却与他相敬如宾,尤其端午那天午后成欢共浴后,这几天在人前更是冷淡得可以。

    虚伪薄情又爱装。

    他噙唇淡哂,却开始希冀早点复明,好能看清她的矫情之姿。

    问另一边的影卫李锥:“魏三公主赫连香,可有找到她线索?若能找到她要来解药,最为简便。”

    这个赫连香,自从高砌受伤后,便解气地说出宫去游历,已经很久没动静了。高砌让人搜遍了她的宫殿,愣是一颗原药或者解药的踪影都没找见,可见用心之歹毒。

    高砌宠姜姝,可以是出自他乐意,但不接受被毒物驱使。他性冷桀骜,高处睥睨苍生,绝不受制于任何。只他此刻也分不清,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渴望,到底是本能的情志,还是中毒后的驱使。

    早日清了毒也好,他顺其自然对她,省得这般疯魔地煎熬。

    李锥一袭黑裳,恭敬抱拳道:“属下循着赫连三公主出宫的踪迹去找,在东魏与西晋交界,就不见了线索,到现在都没任何消息。”

    高砌忽然问:“太子那边最近如何动静?”

    刘晋回答道:“太子自太子妃‘分娩’后,就一直待在宫里。每日药膳房给二爷送出的药茶,仍有他做的手脚。太子妃‘分娩’当日,是二爷成亲喜宴,奴才让人去跟踪,那天晚上太子命人从宫外抱了个小子回来。一直到两日前,太子又去过一次酥慕阁,像是把里头的人都处置了,只留了几个手下假装成院仆待着。”

    太子高衍早年就因为玩乐,亏空了身体,东宫妃嫔没一个有子嗣。如今年岁已至二十五,却膝下仍无皇孙,太后问过几回,皇后急,太子妃娘家也都急得不行,私下甚至往宫里送过几回家生奴,这些都不提,朝臣们更放不过。

    是以这次太子和太子妃密谋,瞒着所有人在宫外买了个酥慕阁,对外假称洛阳商贾闲置的宅院,在里头养了几个孕妇备着。时间一到,太子妃‘分娩’,把生下的小子带回来,冒充皇孙。原本想抱个龙凤胎,但嫌另两个丫头长得不好看,便弃了。

    然而这样的事,却不必高衍亲自出宫去处理。

    高砌浓墨般的眉宇凛起,冷郁道:“给我盯紧他,本王倒要看看,他要把这移花接木玩到何时!”

    他的嗓音冷鸷,一缕煞气不掩。

    刘晋自然晓得二爷的狠,别说,太子这次玩得真过火了,自个二爷在边疆卖命打杀,难不成护下的江山,要传给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姓?

    刘晋咋舌道:“二爷是怀疑太子搞的鬼,东魏那恶毒公主被太子抓去了?”

    高砌搁下手中化情根:“北齐还有谁最希望本王伤毒不愈?另外,在那座酥慕阁外守着,莫打草惊蛇了。”

    李锥心服口服,拱手应:“是!”

    高砌又将化情根包起,连同手边的药名草纸,一起递给刘晋。

    “把这些东西送去凤鸣谷给老孙,研制成解药。尚有几剂未知的,让他多琢磨琢磨。”

    老孙是高砌从边疆救回来的一个神医,差点被抓去关外做奴隶了。性格极为古怪,高砌本来见他有本事,想留为军医,非不,自个回到邺康城外在凤鸣谷中研医著书,也只有高砌能使唤得动他。

    赵冲想着进山又能吃老头烤的香喷喷药草鸡了,乐颠颠接过去,便抱拳离开。

    鹤邶院的厅堂里,姜姝坐在圆桌旁,看莲云递来的账目单子。虽然时间用了几天,但单子上类目、名称、数量,每列都记得井井有条,十分详尽。

    姜姝自个已经整理过一遍,心中有数,见所有都对得上,不禁对莲云暗暗首肯。

    莲云在旁恭敬道:“这是奴婢整理好的,因着不熟练,几天才整清楚。二奶奶可再行核对,看有无纰漏。”

    她才几天整理清楚,姜姝先前可用了十天……

    姜姝抿唇,对莲云嫣然一笑道:“不必了,都对得上。我知你识字,没想到你这账做得还挺好。”

    被夸奖的莲云,脸颊露出欢喜霞云,又忙谦虚道:“奴婢在侯府时,跟在嬷嬷身后做事,嬷嬷虽未教,但在旁边耳濡目染,便能有所领略。做得生疏,二奶奶见笑。”

    莲云比莲香大个两岁,性情沉稳,规矩也守得严谨。姜姝有心起用她,只当下也不急着夸,便亲和道:“凡事总须得练习,我才进王府,二爷鹤邶院里琐碎繁多,正是用人的时候。这些嫁妆账目,我会打点起来,用作利息生钱。你若有心,便将此事交与陈妈和你去打点,好处总少不了你的。”

    莲云听得受宠若惊,她是个实干踏实的性子,不像莲香那样会来事,但胜在忠心,所以侯夫人秦氏把她和莲香一块派来随嫁二小姐了。

    从前看二小姐在侯府里,不论受不受宠,皆是个娇柔怯弱的性子。可自来了魏王府后,莲云才发现二小姐乃是个有主意的,她心中有算盘,做事不惊,拿捏大度,有条不紊。

    魏王府何等崇贵皇亲,二小姐身为一个毫无依傍的养女,竟在短短半个多月内,搏得魏王夫妇的喜爱,也让高傲的郡王妃姚氏卸下防备,对二小姐亲厚。

    还有雁北王,谁人不知的狠厉角色,朝廷中谁的脸色都不买,却独独对二小姐宠得欲罢不能。都是做奴婢的,二爷二奶奶每日的恩爱,谁心里头都晓得清楚,那些夜半深交蔓缠的旖旎,是个人听了都心跳。

    看此刻姜姝桃颜粉腮,眼眸若含春水,神采动人,一袭浅绿刺绣苏锦的开衫,内里肤色白雪,高耸婀娜。

    才半个多月,二小姐的美越发盎然耀眼。尤其颈心点缀一颗珍珠含金,耳畔玉葡玲珑——雁北王给小姐的什么都是最好,二小姐用的妆粉,更是宫中妃嫔都未必能买得起的珠虞坊定制。也不知大小姐姜嫚可有后悔,错失如此夫君。

    莲云也曾劝过莲香,莫搞小动作,可莲香只记着秦氏的嘱咐,她的目的就是做雁北王的妾,根本不听劝。

    莲云觉得还是要顺着二奶奶为谋的,连忙屈膝深揖道:“奴婢何德何能,能得二奶奶如此信任,奴婢心感惶恐,今后定当尽心竭力,效命二奶奶!”

    姜姝既已点到意思,便让退下了。

    随后映竹从旁进来,身后跟了两名手拿衣盘的丫鬟。姜姝便抬头问:“这些都是照我吩咐准备的?”

    太后召高砌和她入宫赏荷花,近日京中关于她的传闻必不少,姜姝猜着太后应当也知晓。

    思来想去,还是穿自己备的衣裳首饰比较放心。

    高砌给她的都过于矜贵娇艳了,她本已深知自己美貌,更何况连日与他恩爱,桃花春色滋养得,姜姝连脂粉都不用打,当然不可再过于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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