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揽玉和揽月来到扶风榭,询问是否要伺候王爷和王妃沐浴更衣,沈书允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不用,王爷沐浴的时候寻常人近不了身,都是万将军在伺候,你们还是回去吧。”

    揽玉躬身一拜,“妾身这就退下,明日再来向夫人请安。”

    “免了,免了,”沈书允讪笑两声,“两位娘子不必拘谨,临近中秋,夜市热闹,你们若是觉得府里闷,可以带上侍卫去外面逛逛。平日里有什么想买想玩的,去账房找白先生就好,也无需来请示我。”

    揽月常年拘在宫里,一听说可以逛夜市,眼睛都直了,“夫人,我们真的可以出去逛吗?”

    “当然可以,记得多带点侍卫,注意安全,玩到尽兴了再回来,我还在禁足中,就不能陪你们一起逛了。”

    “妾身谢过夫人。”

    揽月眼巴巴的拽着揽玉的衣袖,“姐姐,你不是一直想去河边放灯吗?”

    揽玉亦神色动容,但是她性子沉稳,总觉得不妥,沈书允看出了她的拘束,笑道:“王府不比皇宫,我也不是守规矩的人,希望你们在王府也能过得自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拘着。”

    揽玉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差点忘了,”沈书允递给她一个钱袋,“你们初来乍到,还没有领月俸,这些钱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虽然不多,买些小玩意儿还是够用的。”

    揽玉怔怔地接过钱袋,“妾身谢过夫人……”

    “明日你们可以去杂役坊挑些顺眼的帮手,只是府里的杂役不比旁处,他们是我请来的雇工,并非卖身的奴婢,主雇之间需要磨合尊重,不可任意作贱。”

    沈书允吩咐万千去备马,挑选侍卫,一番准备之后,送她们二人上了马车,车上,揽月和揽玉难掩震惊之色。

    揽月支支吾吾道:“好姐姐,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她们身为卑贱的侍妾,却不用伺候人,不用看主母脸色,每个月有俸禄,还有仆从,更重要的是,有自由,可以随意出入王府,甚至能逛夜市!

    揽玉摩挲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喃喃道:“她说,希望我们过得自在……”

    在皇宫里,她何曾自在过,哪天不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得罪了主子小命不保。

    沉吟片刻,她摇摇头道:“不可能,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她定是有所图谋。”

    揽月蹙眉问道:“我与姐姐一穷二白,有什么可图谋的。我倒觉得,夫人挺和善的。”

    揽玉用力敲她脑壳,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别忘了我们入府的任务!”

    “哦。”揽月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送走她们二人,沈书允去到耳房沐浴洗漱,扶风榭的盥洗室留给瑞王爷,这是她们成婚之后形成的默契。换好衣服,她才回到扶风榭,看到瑞王爷孤零零的坐在床上,神情淡淡的。

    可当她走近的时候,他身上冰雪消融,笑容比阳光还要暖,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这个傻王爷是真的很信任她。

    没想到,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与自己羁绊最深的人。在乾山的时候,自己也会经常想起他,就像出差时想念家里的猫,忧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

    是他的陪伴和依赖,让自己在异世界找到了家的感觉。

    她捧起顾溪和的笑脸,用额头轻触他的额头,轻声道:“小溪和,晚安。”

    熄灯之后,顾溪和兴奋得睡不着,嘴角弯弯,抬手敷在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存放在额上的温度。

    次日,李纯风和袁天刚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他们的著作。沈书允将河图与洛书各誊抄两份,并原本一同摆放在桌子上,供他们鉴阅。

    袁天刚看到羊皮卷之后手都在颤抖,“失传的河图与洛书,竟然在夫人手里。由此可见,卦象所言非虚。”

    洛神医好奇道:“是何卦象?与这两本书有关吗?”

    袁天刚摇头道:“是与夫人有关,寻常人的命格都是在命盘里,像一幅画一样展开,但当我见到夫人的时候,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夫人的命格好似悬浮在命盘之上,被光遮挡着,我无法推演细节。”

    李纯风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我一去找你,你立刻就跟过来了,我当时还纳闷呢,你个冷冰块怎么突然热情起来,原来是受了卦象指引。”

    洛神医啧啧称奇,“两位道长这么一说,我们的相遇竟多了几分宿命感,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袁道长,李道长,可否为我卜上一卦?”

    袁天刚笑道:“您的师父,不是已经帮您卜算过了吗?”

    洛神医睁大了眼睛,“这也能算出来?”

    袁天刚点点头,“卦不宜多,人的命数就像天上的星星,虽然有既定的轨道,却也有刹如流星的变数,那些变数就是握在人手里的选择,然而那些选择,也都是刻在命格里的。”

    就像一张又一张的网,层层嵌套,当你以为摆脱了宿命,却又陷入了另一场宿命。

    洛神医叹口气道:“难怪师父说我没有天分,无法参透这两张图,袁道长说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

    沈书允笑道:“我和洛师父一样,也参不透其中玄妙。”

    李纯风心直口快,摇摇头道:“参透了也没什么用,做选择时反而会畏手畏脚,倒不如稀里糊涂来得坦荡。”

    她们四人围着河洛之书谈天说地,愉快地聊了一个早上,快到午时,李、袁二人才告辞离去,临别前,沈书允把河洛之书的临摹本相赠。

    道别之后,沈书允怀着崇敬的心情打开了李袁二人的作品,书中涉及甚广,有历法星象,还有相面摸骨之术。

    从《大周风俗志》到《本草集》再到《风卜》《万象占》《容算》,大周仿佛一张绚丽的拼图,由无数的碎片构成,每一块碎片都独一无二。她有幸触碰到了寥寥数片,这一世总算没有白活,她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剩余的碎片。

    微风习习,她捧着书坐在凉亭里,眉眼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狂热与欣喜。洛神医摇着折扇的手忽然停了,想起了自己历尽千辛万苦试出良方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如痴如狂,似醉似醒,他们有相似的灵魂。

    洛神医敲了敲扇子,笑问道:“这也是记录的一部分吗?”

    “对,”沈书允从痴狂中抬起头来,满心欢喜道:“可惜我还在禁足期,不能亲自去文山印书厂,只能拜托白先生跑一趟了,我这就把书送去账房。”

    说完,便抱着书离开了。

    她欢跳着走进阳光里,顾溪和凭栏而望,小声道:“她这会儿倒是不怕晒了。”

    洛神医收敛了笑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那是因为,她把记录和传承看得比命还重,难怪她能扛住涅槃之痛。”

    “嗯?”顾溪和警惕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洛兄如此一本正经的夸人,本王警告你——注意分寸。”

    洛神医翻了个白眼,拿扇子猛敲他的头,“我知道了,我现在该做的,就是抓服药给你治治脑子!”

    这个狗王爷,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知音难觅,懂不懂什么叫惺惺相惜?

    他一边敲一边骂道:“男女之间,就只能有情情爱爱,不能有相互欣赏吗?”

    顾溪和抱头鼠窜,洛神医仗着他拘于伪装不敢还手,追着他满院子跑,上一次因为易容术挨了他一顿打,这个仇还没报呢,今天一并还上!

    还没打尽兴,却被来院中散步的揽玉娘子给拦住了,她惊慌失色的挡在顾溪和面前,“洛先生怎可欺负王爷?妾、妾身要告诉夫人!”

    顾溪和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赶紧后退一步,离揽玉娘子远远的,洛神医长眉微挑,慢悠悠的摇起了扇子。

    “揽玉娘子误会了,我方才是陪王爷玩耍,他现在心智宛如孩童,最爱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玩一整天都不会腻。”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多做游戏,对王爷的脑子有好处,揽玉娘子不如陪王爷玩一玩?”

    顾溪和不可置信的看向洛神医,咬牙切齿,洛神医冲他一笑,“瑞王爷,可要好好玩啊。”

    洛神医,你给我等着!顾溪和恶狠狠的盯着他,岂料揽玉当了真,转过身来红着脸追他。顾溪和像躲瘟疫一样跳了起来,迅速将她甩开,揽玉起初还扭扭捏捏的,无奈顾溪和跑得太快,她索性提着裙摆大步向前冲。

    顾溪和苦不堪言,在大太阳下奔跑,汗流浃背,洛神医笑到肚子疼,还不忘添柴拱火,“揽玉娘子再快一点,就要追上了!王爷他跑不掉的!”

    顾溪和转了个方向,朝着洛神医冲撞而去,洛神医大叫不妙,撒丫子就跑,揽玉在他们身后可怜巴巴道:“王爷,你慢些跑,等等妾身啊……”

    妾身?谁允许她这么喊来喊去的!顾溪和耳膜都要碎了,他朝着账房的方向飞奔而去,路上遇到了沈书允和白竹,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绕到沈书允身后躲着。

    揽玉撞上了陌生人,脸顿时羞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你们是在玩游戏吗?”沈书允还是第一看见瑞王爷如此卖力奔跑。

    “洛先生说,玩游戏对王爷有好处,妾身才……”

    “原来如此,你们继续玩吧,王爷确实该活动活动了,成天闷着不利于身心健康。”

    揽玉又惊又喜道:“谢过夫人。”

    顾溪和:“……”

    他心里烦躁得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石凳,吓退了想靠近他的揽玉,白竹眸光微闪,“王爷似乎不喜欢揽玉娘子。”

    沈书允停下脚步,招手唤他过来,“溪和是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先随我回去吃午饭?”

    说完又叮嘱揽玉,“你也回去用膳休息吧。”

    “是,夫人。”

    白竹亦拱手作揖,“夫人,我也该回去忙了。”

    “书籍刊印的事情,就拜托白先生了。”

    简单叮嘱几句后,沈书允牵着顾溪和往膳厅走,顾溪和一路上都不情不愿的。

    白竹站在树下看了他们许久,目光里透着琢磨,自王妃入府之后,瑞王爷的病情似乎缓和了些,他所有的情绪波动,几乎都和王妃有关。

    他眼皮微动,轻声道:“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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