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纵马,可谓是惊心动魄,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狭窄崎岖的山道被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包围,石壁上的雨水混着泥沙,如溪流般向下奔腾,更别说天上还有电闪雷鸣,她像是在悬空的雷云里腾云驾雾,几次有呕吐的感觉。

    顾溪和的据点就在乾山和雁山的交界地带,不算太远,一个时辰之后,马在一个洞穴前停了下来。

    沈书允一下马就冲到一棵大树下呕吐不止,几乎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你还好吗?”顾溪和伸手扶她。

    沈书允这次没有拒绝他,手搭在他小臂上,点头笑道:“还活着。”

    “随我进去吧。”

    沈书允看了眼熟悉的洞穴,揶揄道:“这次不用蒙眼睛了吗?”

    顾溪和心虚的摸着脸道:“朋友之间,何须如此?”

    洞穴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的,每十步便有人把守,他们看到顾溪和时脸上有惊讶之色,但都心照不宣的咽下疑问。

    渐渐走出了洞穴,眼前豁然开朗,有田园有屋舍,乃是一座有烟火气的寨子。

    沈书允想起了《桃花源记》中的描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这里是你建造的桃花源吗?”

    顾溪和眉飞色舞,“不,这里是我抢来的,一直懒得取名字,你说的桃花源就很好,以后我就是桃花源主了。”

    他的笑容明媚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山匪该有的样子,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沈书允心里那点不自在,在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中一点不剩了,忍不住笑道:“你这人……还挺逗。”

    折腾了半宿,天色渐明,顾溪和指着前面的屋子道:“那间房给你住,我这就领你过去。”

    那其实是顾溪和自己的房间,到了门口,沈书允把蓑衣卸下,但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顾溪和冲到房间里,找出了自己的衣服,递给她道:“你先凑合穿吧,等雨停了,我去集市上帮你买些新衣服来。”

    “不用麻烦了,有针线剪刀的话,我裁一下就可以穿了。”

    “那怎么行,你来我桃花源做客,自是一切都要准备妥当了,王妃莫要推辞。你稍等片刻,我先派人来给你添洗澡水。”

    不一会儿,山匪们拎着水桶来到房中,将她的浴桶灌满了,顾溪和亦跟在后面,待属下们离去,他解释道:“山中没有女眷,只能喊他们过来了。”

    “无妨,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以后打洗澡水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来。”

    “嗯,那我拿件衣服再走。”说着,他去衣柜里找了一套新衣服,临走前又叮嘱道:“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敲门就是。”

    送走周演,沈书允躺在浴桶里洗去了身上的雨垢,感觉就像在做梦一样,她平静的生活,竟然会因为一幅画变得惊心动魄起来,她默念着信里的小诗——

    “圆月灯逐水,风起黄鹤楼。两雀斗于野,正是罗雀时。”

    沈书允喜欢玩解谜游戏,单看这四句话,字面意思不难理解,难的是解读意象。谁是雀,谁是罗雀人?如果是涉及朝堂之争,中秋节那天,至少会有三股势力齐聚黄鹤楼。

    沈书允对大周朝政知之甚少,只能猜到这一步了,好奇之余也在庆幸,瑞王爷因为痴傻,不必跟着趟浑水。

    沐浴之后有了困意,沈书允换上了周演的衣服躺到床上,衣服上有独特的熏香,和她在大雨中闻到的香味如出一辙。

    原来是周演身上的味道啊,那这个房间也是他的房间吧,沈书允的脸忽然烧得厉害,她连忙掐了自己一把,喃喃道:“沈书允,不要被吊桥效应(1)给骗了。”

    隔壁房间里,顾溪和亦沐浴更衣,他坐在书桌前,将那四句小诗写了下来,嘴角带着轻蔑的笑,“四哥啊四哥,没想到,你也有遭人算计的一天。”

    鸿文殿内,顾溪风和顾景泽弈棋,顾景泽手拈黑子犹豫半晌,终是把手中棋子随意一丢,“不来了、不来了,又是我输,没意思。”

    顾溪风也将手中白子一扔,“三哥的棋真是越来越烂了,没意思。”

    顾景泽冷哼一声,“老四啊,怪不得没人陪你下棋,你不仅棋盘上不给人留活路,嘴巴也臭得很。也就只有我不同你计较,愿意陪你。”

    “哦?”顾溪风眉尾轻扬,“三哥若是喜欢听好话,不如去烟花柳巷找你的红颜知己。”

    “打住啊,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我风流倜傥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被母后编排还不够,还要挨你的训,我可是你三哥啊……”

    “又不是一个肚皮里蹦出来的,不算。”

    顾景泽早就习惯了他的刀子嘴,笑眯眯道:“行行行,我不配,你的兄弟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你一胎双生的瑞王爷,对吧?可惜你要办的事,他可帮不上忙,到最后,不还是得找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顾溪风瞅了他一眼,“你是有多自卑,才会把自己和一个废物相提并论?”

    “行吧,算我没说,何时出发去鄂州?”

    顾溪风回道:“明天。”

    顾景泽点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个月后,就是中秋节了。”

    “嗯,中秋的戏好不好看,就要看三哥办事妥不妥了。”

    顾景泽打包票道:“我办事,你放心。”

    顾溪风将荔枝糕推到他面前,冷嘲热讽道:“你不好色的时候,办事还算稳妥,烟花柳巷少去,当心栽在女人手上。”

    顾景泽不以为然,满脸回味道:“情之一字,可叫人生死相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是块木头吗?不过多说无益,感情的事,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感情用事,乃是皇家大忌。”

    顾景泽摆摆手道:“罢了,和你没得聊,我告辞了,你也该准备行李去鄂州了。”

    “慢走不送。”

    顾景泽走后,顾溪风百无聊赖的吃完了一小碟荔枝糕,但总觉得少了一分味道,不如小时候吃得香甜。

    “这荔枝糕是换了配方吗?”他皱眉问陈安。

    陈安回道:“回殿下,这是您最爱的糕点,属下特意交代过御厨,一切按照从前的配方来做,不敢有变。”

    顾溪风的脸色并不好看,陈安脑筋一转,回道:“或许是因为今年的荔枝不如往年的甜了,就好比同一棵树上,不会长出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就像是这世上,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顾溪风盯着那盘空了的碟子看了许久,半晌方起身道:“把剩下的荔枝糕包好,备马,去瑞王府。”

    陈安连忙去准备了,顾溪风拎着包好的荔枝糕上了马车。

    雨一停,顾溪和就下了山,去成衣铺子挑了几套成衣,他其实看中了几匹新来的料子,但量身定做需要一个月的工期,不能应急。

    挑完衣服,他没有立刻回山寨,而是从密道潜回了瑞王府,他已经近两天没有在王府露面了,时间一久,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换装之后,他满身纸屑的从书房里出来,恰好遇上了神色匆匆的万千,万千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世主一样,拖着他往院子里走,小声道:“四殿下来了。”

    顾溪和庆幸自己及时赶回来了,他被万千带到了顾溪风面前。

    顾溪风凉声道:“不是说在妙手阁治病吗?”

    万千挠挠头道:“是属下记错了,明天才是施针的日子。”

    “你们就是这样照看他的?弟妹呢,她也记不清了?”

    万千连忙解释道:“回四殿下,王妃被皇后娘娘送去乾山守陵了,不在府中。”

    顾溪风愣了片刻,旋即看向满身纸屑的瑞王爷,鄙夷的皱了皱眉,“除了撕纸片还能做什么?没用的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万千嘶了一声,瑟缩着脖子不敢说话,顾溪和的怒火已烧到了喉咙,但却敢怒不敢言,还要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实在憋屈。

    万千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顾溪风将手里的荔枝糕塞到万千手上,“我要出趟远门,中秋之后回来,照顾好你家王爷,该喂药喂药,该扎针扎针,希望我回来时,他的脑子能清醒些。”

    万千点头如捣蒜的接过荔枝糕,四殿下虽然话不多,但他的每一句话分量都很重,就像是精准打击一样,专挑人的痛处说,如锋利流矢迎面而来,接招的人甚至来不及出盾,就被扎了个体无完肤,连半句回击的话都说不出口。

    万千每次站在四殿下身边,都会被他强势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直到送走四殿下,被顾溪和拉回书房,他的心才平静下来,“可算是走了,四殿下出远门对您来说是件好事啊!”

    顾溪和恨铁不成钢的拍着他的脑袋道:“你是跟我混还是跟他混,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真是丢本王的脸!”

    万千嗫嚅道:“王爷的脸早就丢光了……”

    顾溪和气得拍桌子,万千连忙打开顾溪风给他的东西,“闻着味儿属下就猜到了,这是您最爱的荔枝糕,您快尝尝,消消气。”

    “鬼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一试便知,”万千亮出银针,在每一块上都扎了一下,银针没有变黑,“真的没有毒,若是有毒,四殿下怎会亲自来送?这荔枝每年夏天才有,是岭南进贡的稀罕物,寻常市集上都买不到的。”

    “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馋就直说,本王赏你一块,赶紧吃。”

    万千两眼放光的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赞叹,“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顾溪和把剩下的荔枝糕一分为二,“这些留给你和洛先生,其他的我带走了。对了,你把洛神医也叫进来,本王有事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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