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影很是利落,不到晌午,便准备出了各式各样的衿被。

    她还一一铺到地上,亲自躺下去试试:“还是有些硬,换回刚才的吧。”

    知微翻着书,见她在地上反反复复,躺下又起来,不觉有些好笑。

    “小姐,这样放最舒服了。最下面放两层鹅绒的冬被,再放上一层薄被。现在虽说过了七月流火,夜里还是有些热,再置上一层竹席,便正好了。”

    秋影得意道:“这样睡上一晚,小姐明天就不会身体酸疼了。”

    她起身把地上的被子叠好:“可是,肯定不若在床上舒适。今天一个晚上,明天一个晚上。按照惯例,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上会过来。”她算了下,心情不似从前那般沮丧:“每月两天,倒也还好。”

    “小姐,要是皇上天天晚上过来,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要睡在地上。”秋影想到冬日酷寒,担忧道:“现在还好,到了冬天,怎么办?您的身体肯定受不住。”

    知微翻着书,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吧,除非是不得已,皇上是不会过来的。以后咱们的日子清闲得很。”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那万一皇上就是故意为难小姐呢?”虽然她与皇帝也只是见过短短两面,但已经感觉到他绝不是良善之辈。

    “那倒不至于。”知微翻了一页书,“皇上虽不喜我,但他还不屑于用这种小手段对付我。你看皇上年纪轻轻,父亲对他多有忌惮,便知他手段了得,不会在小事上花费心思。”

    知微放下书,看着秋影还跪在地上收拾。

    她们名为主仆,实则情似姐妹。这个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姑娘,与她同悲同喜,感动之余,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秋影,你可曾为以后打算过?”知微问了一个她从没问过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打算?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呗。”秋影背对着知微,手里叠着被子。

    “傻丫头,你以后自然是要出宫嫁人,过寻常家的安生日子。难不成还要在宫里陪我一辈子。”知微笑道。

    秋影听了她的话,放下手中的活儿,转过身来:“小姐,你这是要赶我走?”

    “我这辈子,是困在这深宫之中,出不去了。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自己的人生。”知微想了想:“我得让母亲平日里多多留意,看看可有敦厚老实的人家,给你找一个品行好的夫君。”

    “小姐,是不是我说错话,做错事了?”秋影突然跪下:“小姐,我要是做错了,您罚吧。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知微几乎同时站起来,她拉住秋影:“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不起来,除非小姐答应让我一辈子留在您身边。”秋影脸上已挂了两行清泪。

    “傻丫头,我也不舍得你呀。”知微俯下身子,微微一酸,眼眶也不觉红了:“我想让你过寻常日子,自由自在,不好吗?”

    “可我只想陪在小姐身边,您现在一个人孤身在这宫里,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除了在小姐身边,我哪里也不去。我想陪着您过一辈子。”

    知微微微叹了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故作轻松地躺在了衿被上:“真舒服呢,我都不想睡在床上了。”

    秋影见自家小姐又是从前调皮活泼的样子,也不觉笑了。

    晚上,帝后大婚的第三夜。

    永安宫灯火摇曳,李彻走向知微的寝宫,沉寂的夜晚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推门而入,目之所及,有些诧异。

    烛光莹莹。知微已经躺在地上,酣然入睡。

    李彻见她身下铺了厚厚几层被子,只在心里冷哼一声:果不其然是陆慎的女儿,刁钻狡猾。

    可他也不好对一个女子发作,便直接上床就寝了。

    而陆瑜自与知微那日分别后,在当天夜晚来到宫外。

    他站在高高的宫墙外。宫墙内有他心悦的姑娘。

    他曾拼尽热血,不吝生命,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

    然而,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他可以穿过胡人的千百匹马和千百把刀,但却穿不过这面薄薄的墙。

    “阿微,你要保重自己。”他将信贴在胸口,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过身,走向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中,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陆瑜快马加鞭赶回西北。他原本容貌清秀,眉目如星,是个极美的男子。但一路行来,俊如雕刻,冷如寒剑,脸带颓色。

    虽身在九月,但宛如深冬,周身如被寒霜覆盖,散发在清凛不可近观的气息。

    人马飞驰的路上,有一辆马车在他的前面缓缓而行。

    马车外围是几名家丁打扮的男子骑马随行,马车内坐着两个少女,年纪相仿,大约十六七岁。

    一名少女容貌绮丽,头戴翡翠。一眼望去,便看出衣着富贵,出身官宦世家。另一名少女衣着普通,显然是这名少女的随身侍女。

    如果有人见过白妃的真容,不难猜出这富贵少女的出身。这少女与白妃容貌相似七八分,俨然是白妃的姐妹。

    不错,她正是白无双的同胞妹妹、白擒虎的二女儿白无影。

    “还有多久才到?”白无影推开马车上的帘子,不耐烦地问道。

    “回小姐的话,大概还有二三十的路,便到白将军的驻军之地了。”领头的家丁回应道。

    白无影听了,便放下帘子,语气轻盈:“日日夜夜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快见到父亲了。”

    “小姐,你这样瞒着夫人,偷偷跑出来,夫人一定很生气,但时候惩罚咱们,怎么办哪?”白无影的侍女若兰确是一脸担忧。

    话说镇北大将军白擒虎膝下只得白无双、白无影二女。夫妻二人平日里对女儿宠溺有加,是以养成了二人骄纵的性子。

    这白无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其母白氏便成日里为她精心挑选朝中的世家弟子,寻思为女儿找一个好归宿。

    但这白无影眼光极高。一般男子自是看不进眼里。白氏为她接连寻觅了几个家世和容貌均不错的适龄男子,可她竟一个也不满意。

    是以白氏忍不住数落了她几句,但白无影自幼被父母溺爱,听不得母亲的几声重话。

    一气之下便命令几个家丁连夜离开都城,直奔西北边境。

    从大渊帝都到西北边境,相距万里。路途漫长艰险,白无影此举,不可不谓大胆。

    白无双的侍女若兰便一路跟着提心吊胆,一来是担心回去后被白氏责罚,二来是恐龙路上碰到强盗劫匪,性命堪忧。

    “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白无双忍不住数落道:“这一路上耳根都不清静,不是说夫人生气惩罚你挨板子,便是路上碰到土匪强盗不安全。”

    “你看,这么远的路,我们都快到了。这不好端端的嘛。”白无影自信满满道。

    她的话刚落音,便听到车外传来一阵急急的马蹄,紧接着便是一声大喊:“拿财换命来!”

    “是土匪。”随行的家丁纷纷大惊失措喊道。

    白无影的家丁平日里在白府做些家事,大树底下好乘凉,平日里连街巷恶霸都很少碰到,哪里见过真刀真枪的土匪。

    更何况这些土匪常年盘踞在此,整日子在刀口上舔血,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白无影主仆二人听着外面的打斗声,不知所措,依着本能在车里抱在一起,又惊又怕,恐惧到极点。

    “下车。”不一会儿,白无影的家丁已经跪在地上,纷纷叩头求饶。

    白无影主仆二人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

    白无影抬起头,只见十几名粗犷的大汉围在自己面前,有的脸上布满疤痕,满脸横肉。

    “这票干大发了,竟然还有两个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其中一个单眼大汉伸出黝黑粗糙的手,色眯眯地摸向白无影已无血色的脸。

    “你们要钱,我把钱都给你们。你们放我们走吧。”白无影向后闪躲,忍住心头的恶心,哆哆嗦嗦地说。

    “小姐。”若兰哭喊道。她已经被一个男子从后面抱住,又摸又啃。

    “这小美人儿长得水灵水灵的,花钱也买不到这样的美人呢。”

    “你们大胆,我爹是镇北大将军白擒虎。你们识趣的话,就赶快把我们放了。否则,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白无影大声说道。

    这镇北大将军在西北颇有威望,这些悍匪也略有耳闻。但□□当头,管她是不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更何况这里离西北白擒虎的驻军还有二十里路,位置偏僻,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这些土匪平日里奸杀抢夺,无恶不做,莫不心道:等爽过了,再杀了,埋在黄沙里,神不知鬼不觉。

    “我管你爹是大将军还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来了,老子也不放人。先让老子快活快活再说。”另一个长满胡子的大汉竟开始撕扯白无影的衣服。

    白无影何曾受过这种屈辱,她也是烈性女子,正想要咬舌自尽时。

    “哎呦—”一支箭凌空飞来,正中那人后脑门,一箭毙命,轻薄白无影的大汉直直向后倒去。

    白无影向前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名黑衣男子骑在马上。这名男子相貌俊美,眼睛狭长,目光如毅,坚硬如铁,宛若战神。

    “又来了个送命的。”这些土匪纷纷拔出背后的刀,见对方只有一人,且年纪轻轻,十分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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