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的是,殿下说的是,小的马上就滚,麻溜的滚,一点儿也碍不着殿下您的眼啊……”

    说书人那一身浅灰色儿衣袍都皱成了一团,额头上也磕出了斑驳血迹,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茶楼里的客人皆不敢声张,唯恐一个不防就惹火烧身了。

    茶楼的掌柜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晓长公主殿下素来喜欢在街市茶楼逗留,却不承想出了那档子事后长公主殿下竟还有心思来茶楼听书解闷。

    掌柜的此时恨不得捶胸顿足,心下懊恼不已,等此间事了,他必定要命人将那出馊主意的说书人暴打一顿不可。

    他这是轻信了那说书人的一面之词才会如此。

    掌柜的一大清早就遇上这么一个嘴皮子溜的不得了的说书人,那说书人扬言定能将对面茶楼里的客人都吸引过来,掌柜的适才由着那说书人胡来。

    他不过是出去一趟,回来就发现了长公主殿下的踪迹,幸得他有生之年见过一次长公主殿下的尊容,所以才会一眼就识得此女子乃京城最为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

    没承想,那说书人竟然胆大到敢在他的茶楼肆意编排长公主殿下的秘辛,当真是磕得不亏。

    掌柜的此时还嫌那说书人磕得轻了些,惹怒了长公主殿下他还想好好待在京城里混日子,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罢了罢了,若胆敢再有下次你就等着官差前来捉拿,该如何定罪他们自有定论。”

    季九歌不过是想震慑一番那些喜欢嚼舌根的小人,既然目的达成她也懒得与那说书人计较。

    季九歌透过窗牖缝隙瞥了一眼那说书人,倒是个惜命的,额头磕得都渗出血来了,想来是使了大力气的。

    不过这说书人眼界太低,不然也不会胆大到敢拿她的事儿在大庭广众之下做文章,银子哪里是那般好挣的。

    说书人连连对着季九歌所在雅间的方向又磕了好几个响头,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才稍稍松弛了下来。

    掌柜的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对着一旁人高马大的小二便是一脚。

    掌柜的同他使了个眼色后,只见那身材壮实的小二就朝着高台上而去,一把将说书人提溜了下来,两人推搡间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殿下,这掌柜的还挺有眼力劲儿,知晓殿下不喜那说书人,直接命人将他给拖拽出去了。”

    云竹笑嘻嘻地放了手里的汤匙,方才憋在心头的那口气总算是出出去了。

    “他哪里是有眼力劲儿,无非是担心祸及茶楼生意才会如此。”

    季九歌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消失在茶楼外的两人,纤纤素手轻轻挥了挥,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季九歌的面前。

    来人单膝跪地,垂首等待着季九歌的命令。

    “去寻了那说书人,想来这背后必定有人指使才是,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有如此胆量在皇城脚下撒野,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谨遵殿下之命。”

    言罢,那道黑影倏尔消失在了眼前,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云竹似是早就习以为常,对于影卫的出现不甚惊讶。

    “殿下是怀疑那说书人背后有人支招?”

    “定是如此了,否则他哪里来的胆子,本宫倒是要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胆敢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

    季九歌思忖了半晌才决定离开茶楼,茶楼里又恢复了往昔里的热闹,仿若方才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

    城西一座僻静的小院里,墙上斑驳陆离,到处都结满了蜘蛛网,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充斥在鼻间。

    “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妙龄女子头戴帷帽,面纱遮脸,背对着说书人站着。

    “小的全都按照您嘱托的办了,可是……”

    “可是什么!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小的正在茶楼高台上说得尽兴,谁料长公主殿下竟然来了,还训斥了小的,小的连小命都差点丢在茶楼了。贵人您行行好放了小的吧,小的不过是为了生计才会如此。”

    说书人一手捂着肿胀的半边脸,一手捂着胸口,疼得直不起腰来,说句话都喘得不行。

    那妙龄女子仍然纹丝不动地站在临窗的位置,眼底倒映的尽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衰败,丝毫不理会说书人眼下的惨状。

    “那就是事情没办成?”

    女子声音宛如锋利的冰凌,好似下一秒就会扎穿说书人的咽喉。

    说书人忍着身上不断传来的剧痛,暗自咒骂那不长眼的店小二,岂能对他这样一介文弱书生下这般狠手。

    “贵人万万不可如是说啊,小的已经尽力了,在长公……”

    说书人还未将话说完,只觉得周身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完全动弹不得了。

    “不要在我面前那般尊称她,她哪里配得起这普天之下女子最为尊贵的称呼。”

    女子语气里夹杂着丝丝妒恨之意,眼底的阴毒似那吐着蛇杏子的巨蟒,稍不留神就能将人给吞噬了,连骨头渣都不剩。

    说书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觉得瘆人的。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能否先告辞了?”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未办成,你还有何脸面全身而退。”

    女子蓦然转身,凌厉的眼神扫向疼得龇牙咧嘴的说书人,眼底一抹不加丝毫掩饰的鄙夷。

    “那那……那小的愿意将功赎罪,全凭贵人做主。”

    说书人察觉到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这会儿也不敢再提离开的事了。

    “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既从我这里得了好处,自是要替我办好差事的。”

    女子视线阴冷地在说书人身上打量,在眼神触及到男子脸上的伤时,不由得冷嗤了一声。

    这般无用的东西,活在这世上也是白白浪费了粮食。

    “那是自然的,小的定是要尽心尽力为贵人您效劳的。”

    女子身形微动,似是察觉到什么,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面前杵着的说书人,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既如此,那你就去黄泉路上替我好好效劳吧!”

    女子一个俯身向前脚步轻移,在说书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那双瘦弱纤细的手已经掐住了说书人的咽喉,只听得脆裂一声,伴随着女子手里的动作,说书人白眼一翻瞬间没了气息。

    院中的一棵百年老树葱茏茂盛,树叶静止不动,无一丝风声,树上的蝉鸣也愈发聒噪起来。

    女子在亲眼目睹说书人断气后,也只是冷冷地觑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一具冷冰冰尸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不中用的东西在她这里往往活不到拿了银钱享受的时候,毕竟她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随着女子的离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脚步轻盈地落在说书人身旁,手指在说书人鼻前探了探,在确定已回天乏术后才悄然离开了破败的小院。

    暑气正盛,季九歌早就回了府,她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索性又命了人去冰室取了几大块冰搁置在浅口的水缸里,方才觉得烦闷的心绪得以好转。

    云竹在一旁打着扇犯着困,哈欠是一个连着一个,眼瞧着手中的团扇快要滑落,一道黑影再次出现在季九歌的面前。

    “回禀殿下,那说书人已经咽了气了。”黑衣人单膝下跪,态度无比恭敬。

    “哦?看来此事背后当真有人在操控着,可知那说书人背后之人是谁?”

    季九歌不甚在意地撩起耳边的一缕青丝,目光直直地盯着黑衣人握剑的那只手。

    “属下只瞧见是名女子,至于相貌如何,那女子头戴帷帽,有意遮挡容颜,属下为免打草惊蛇,并未与那女子发生正面冲突。”

    “嗯,你做得很不错,要不你就当本宫的男侍吧?”

    黑衣人身体一僵,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半晌,黑衣人才语气坚定地应下了此事。

    “属下愿意侍奉在殿下身侧。”

    这下倒是换季九歌不镇定了,方才她只是随口一言的,哪里知晓这影卫竟当了真。

    “本宫和你们开个玩笑,怎的一个两个都信了。”

    季九歌瞥了一眼身侧惊疑未定的云竹,又瞧了一眼单膝跪地的黑衣少年,少年身姿笔挺犹如劲松,眼底却是无比坚定的神色。

    云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自家主子幸好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她险些就当真了。

    “你还不下去,主子方才是和你开完笑的呢,你可千万别当真了。”

    “可是属下已经当真了,还请殿下不要食言才好。”

    季九歌嘴角狠狠抽了抽,清凌凌的大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有些后悔方才的一时心血来潮,却没承想效忠自己的影卫竟是个愣头青,说风就是雨的,半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哎!你这呆头鹅,殿下都说了是与你开玩笑的,你怎的还死赖着不走了。”

    云竹的小暴脾气蹭的一下就窜上来了,几步就来到了影卫的跟前,双手叉腰一脸严肃的表情对着眼前这块硬石头。

    季九歌与云竹二人皆无奈地瞧着不肯离去的影卫,一股难言的愁绪涌上心间,这当真是祸从口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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