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歌无视了草丛里的异动,带着一众侍卫决然离开了茶摊。

    草丛里的痛苦哀吟声愈发小了,直至最后是半分也听不清了。

    茶摊不远处走过来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男子,黑色面纱遮面,将斗笠下的容颜是遮挡得严严实实。

    来人熟练地抬脚走进草丛里,大抵是因为有备而来,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伸手扒开半人高的草丛时,还用匕首挥断了些许的带刺荆棘。

    黑衣人一走近就发现了横躺在草丛里的年轻男子,他嘴角一弯,仿若看到了自己无限辉煌的命途。

    只是令他迟疑的是为何这一世的长公主殿下竟然没有同上一世那般大发慈悲救下此人,这让他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黑衣人伫立在原地半晌,他还在犹豫救下此人的利害关系,此年轻男子是否还会如上一世那般为自己铺下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来。

    眼瞧着草丛里身负重伤的年轻男子已经奄奄一息,黑衣人终是下定决心救下此人。

    虽然这其中哪个环节必然是出现了什么不可预料的转折,可是他不能轻易冒险放弃救治此人。

    正所谓姻缘天注定,这小子的这张脸可是金贵的很,指不定日后会为自己带来何种的荣华富贵。

    黑衣人半蹲下去,先是伸手在年轻男子的鼻间探了探鼻息,微弱的呼吸只进不出,怕是他再晚来一会儿此人就要魂归故里了。

    黑衣人从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随即从瓷瓶里倒出一粒续命丹喂进年轻男子的口中,以此护住他的心脉,随后他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布袋里装有一瓶金疮药。

    他将金疮药均匀地倒在男子的伤口处,好些伤口皮肉翻飞深可见骨,饶是见过各种血腥场面的黑衣人也觉得触目惊心。

    接下来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黑衣人将一切东西收拾妥当,随即雇了一辆马车将年轻男子装进马车里。

    这里虽地处偏僻,可是因着来上香的人过多,自然会有一些香客步行而来,返程又不愿再徒步走回,那么茶摊旁的马车就派上了用场。

    行至途中,黑衣人让车夫停了马车,付了马车钱就让车夫原路返回了。

    马车停下的地方很是荒凉,只有一间小破茅屋,黑衣人正是利用此地好大做文章。

    待车夫驾着马车远去,黑衣人才略显烦躁地掀开面纱取下了斗笠,初夏的湿热闷得斗笠下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还真是厌烦了日日戴着斗笠过活,不过他马上就可以彻底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黑衣人诡异一笑,打量着年轻男子的那张脸就好似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

    呵,哪怕就算重来一次又如何,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

    取下斗笠面纱的黑衣人容貌完全暴露出来,面庞虽白皙,可面上蜿蜒着许多曲曲折折的可怖疤痕,像是一条条小蛇在他的脸上爬着。

    破茅屋旁有一口盛水的缸,缸里有些许的雨水,他胆怯地走上前,双手支撑在水缸边缘,低头俯视着水面上的倒影,一张令人惧怕的脸呈现在黑衣人的眼前。

    男子呼吸一窒,浑身颤抖着,他是有多久没再面对自己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黑衣人脑海中浮现一些过往的受辱画面,那些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肆意地践踏着他的尊严,甚至是在他跪地连连求饶后仍不肯放过他。

    黑衣人一瞬间暴怒起来,额上青筋暴起,面色胀红,一股久违的屈辱感浮上心间。

    他掬了一捧水凑近跟前,随即面色羞怒地施展内力,一把将面前的水缸拍碎了,缸里的水流了一地,破碎的瓷片七零八落地散在草丛里。

    一番情绪的发泄后,黑衣人方才稍稍解气,他再次抬头瞥了一眼头顶的烈日,一瞬的眩晕感袭来。

    黑衣人不由自主地晃了晃脑袋,定了定神,心头的烦闷与恨意才稍稍消散了些许。

    他复又来到年轻男子的身边,一只手在他的脸庞上轻抚着,精致的五官像是造物者的恩赐,每一个五官都像是精心雕琢打磨出来的。

    他忍不住掐了一下年轻男子的脸颊,若是他顶着这张脸,何愁不能俘获公主殿下的芳心。

    ……

    季九歌徒步至半山腰,“慈光寺”几个大字映入眼帘,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金灿灿的。

    她抬头向着寺庙内看去,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僧人背朝着她站立于殿中央。

    季九歌身后随行的一众侍卫悉数一字排开,所有人行至小道旁盘踞的一棵大树下休息。

    “阿弥陀佛,施主远道而来,贫僧先让人去准备斋饭,随后带施主稍事歇息再行祈福敬香一事可行?”

    在老僧眼中,即便季九歌是当朝长公主,也不过是普度众生里的其中一个。

    “不劳烦大师了,本宫在此歇息片刻即可。”

    季九歌环顾四周,佛门圣地清静,纵使有众多香客来往,也没有打破寺庙里的平静。

    “施主方才在山下可是见死不救了?”

    季九歌一愣,她不知眼前老僧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作答了。

    “的确如此,若是本宫心软救了他,于天下苍生来说是一大劫难,于本宫而言亦是毁天灭地的重蹈覆辙。”

    季九歌脑海中快速闪过上一世自己被萧司霆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画面,心头的怒意再次升腾起来。

    “施主未救下那人,又如何得知一定会重蹈覆辙呢?”

    老僧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女子。

    “是否会重蹈覆辙本宫不知,但那人本宫是真的不打算再救了,他杀孽太重,佛家不是常言要普度众生么,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不如死了强。”

    季九歌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她阖了阖眸,喉头一股子腥甜压抑不住。

    她真的好恨啊……

    “施主执念太深,凡尘俗世不是靠一双眼就能明辨的,施主还需听从内心的选择,否则将错失这一世的姻缘。”

    老僧话里有话,季九歌暗暗思忖着老僧话里的深意,却如何也参不透。

    “本宫宁可孤独一世,也断不会再寻了那畜生为伴,更何况本宫想要什么样的驸马没有,何以见得非要去救那将死之人。”

    老僧听了季九歌一番话,自知劝解不了她,只能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有缘自会相见。”

    老僧召集了一众僧人引领着季九歌完成了为天下苍生祈福敬香一事,在季九歌离开寺庙时,老僧复又将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施主执念太深,凡尘俗世不是仅靠一双眼就能明辨的,施主还需听从内心的选择,否则必将错失这一世的姻缘。”

    季九歌只是一脸淡然地回望了一眼老僧的方向,曳地红裙在石阶上轻摆,一步一摇的身影在清风中飘渺而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回程途中,季九歌一直在思索老僧的话,她撩起帘子探出头来,远处连绵的山脉像是嵌进了空中,一副浑然天成的水墨画浮现在她的眼前。

    “殿下,前方有人堵路,属下是否需要将其捉拿审问?”

    侍卫长扬手叫停马车,立于马车旁躬身询问季九歌。

    “绕过去,赶路要紧。”

    季九歌语气淡淡,不带一丝情感。

    “是,谨遵殿下之令。”

    侍卫长带着一众侍卫朝着堵路的那人走去,腰间佩戴的剑几欲出鞘,只等着它的主人一声令下。

    “你是何人?为何要拦长公主殿下所乘的马车?”

    黑衣人伸手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黑色的面纱随风轻扬,险些露出真容。

    “草民有事相求,还请长公主殿下耐心一听。”

    “何事之有?”

    季九歌端坐于马车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草民在慈光寺山脚下救下一人,此人身受重伤且衣着不凡,想来是京中人士,草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送他回去,希望长公主殿下能伸出援手带他回京。”

    季九歌思索了片刻,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上一世诸多事情相重合。

    但是她深刻记得当时下人来报,萧司霆不过是穿着流民的破烂衣服,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京城人士。

    “来人,替他接下那人,既然他有马车,就将那马车随行在本宫马车之后,待到回京便将他送入妙医堂吧。”

    季九歌落下这么一句话便再没了声响,她不确定受伤之人是不是萧司霆,既然衣着光鲜,想来应该不是他了。

    “长公主殿下仁慈,草民在此叩谢殿下施救之恩。”

    黑衣人眼睁睁瞧着他所买下的那辆马车载着他的希望往京城方向而去,男人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兴奋与激动。

    虽然买下马车花费了他所有的银钱,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笔银子自然是花得值了。

    季九歌将救下之人送入妙医堂后,便回了长公主府。

    “云竹,你可知户部侍郎之女是何人?”

    “殿下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户部侍郎之女唐婧雪容貌惊人才情出众,在京中那可是数一数二的高门贵女,上门提亲的人恨不得将侍郎家府邸的门槛给踩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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