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本来说是过年要去b市过,他也一直以这个理由来游说自己男朋友对自己好些,毕竟可能过几天就见不着了。

    他们去b市主要是因为总部那边是姜老爷子在那,但今年这边有位旧识的老夫人过九十大寿,所以老爷子特地从b市过来了。

    姜义这边正在跟自己说这事呢,那边的沈佳提前通报消息。

    【沈佳:或许……你对咱的家宴有兴趣吗?】

    今天就是那位老夫人的九十大寿,真正的九十大寿早在之前办了家宴,这算是老夫人作为商业名门的一场宴会。宴会就办在淮家别墅群里,大厅中有本市著名的企业家,还有一些在各领域享誉盛名的画家或作家等,都是各行各业的名门志士。他们举止优雅端庄,举手投足都显现出自身的教养。

    姜义的身形被西装衬得越发修长,这是一身蓝灰色的戗驳领双排扣西装,袖口低调奢华,里面打了一条相配色彩的领带,显出了庄重的一面以示尊重。他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杯酒晃,姜果果拿着一杯果汁,寻思着等会儿找个角落躲起来。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脱离了父母的视线范围,姜义拿起手机发了一句。

    【哥:救命】

    【哥:我好无聊】

    【猫咪=3=:我也,我觉得我误入了什么异世界】

    【猫咪=3=:[图片]】

    姜义匆匆看了一眼,是一张不知道哪儿的高档场所,他一看见那套家具和装修就知道,以及客人身上穿着的衣服,皆是不菲的价值。就像姜涛先生这套西装……

    ……等等,姜涛先生?

    大厅里已经安静下来,德高望重的老夫人被身边的白西服男人和洁白礼服的少女一起扶下来,亲切地跟周围的人交谈几句,最后姜老爷子跟这位老夫人祝完寿后,两位老者找了个地方交谈,热闹的大厅属于年轻人。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位男人正是上次外彤客栈的淮隽顾问!而那位少女就是沈佳!

    老夫人自然不参与组织这些,所以接下来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淮隽。而沈佳跟在淮隽身边,谦逊有礼地应对着他人好奇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以淮家人的身份在公共场合露面,每一个举止都符合淮家优雅神秘的作风。

    沈佳应对过这一阵,微笑快在脸上僵硬到定型了。她婉拒了几位男士的邀舞,路途中还有一位浪漫的女士赠了她一支赞许她“纯洁的美”的雏菊,她微笑接受并道谢,完全对得起这几天的恶补。

    她就宛若瑶仙,翩翩然在人群中游走,就算被她拒绝了也不会心生恼羞,还会由衷地欣赏她的美,移不开眼。

    如果这位仙没长嘴的话。

    沈佳好不容易躲开了众人的视线,那一身温婉的大家闺秀就像是硬套在她身上的皮,闷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看了眼悠然自得躲在角落里跟对象聊天的易梓,不由得义愤填膺道:“我看不得你这么自在。”

    易梓没理会她这句话,问道:“姜义也在这?”

    沈佳哪知道,这所有的邀请名单都是老夫人手下的一位女士办的,跟淮家的两位少爷小姐没半点关系。她只能推断:“他家应该会来吧。”

    易梓给沈佳看姜义拍过来的照片,显然就是楼下的大厅。易梓给她看完之后就稍微说明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今天他们家并不是宴会的客人,而是老夫人的客人。林盛和郑启欣跟老夫人聊了一下午后实在没有时间耽搁,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留下了他们无所事事的儿子在这玩。

    虽然老夫人还把他当孩子似的,让他下去吃东西,但为了不打扰宴会秩序,他还是呆在上面比较自在。

    沈佳也只需要露这一会儿面就行了,让她套皮在下面呆一个晚宴是万万做不到的。沈佳看易梓把姜义叫过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等会儿,姜义来了,那叶瑞呢?”

    谢曼寒轻轻地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手中还残留着雏菊的香味。她悠悠地拍了一张刚才的瑶仙的照片发给了自己儿子。

    叶瑞正在画室里画画,画纸上正处于刻画的阶段。上面是一个女孩笑着的模样,色彩混合得浓烈,与这位淡漠至极的画师形成鲜明的对比。叶瑞听到手机响又填了几笔,才放下笔去拿手机。

    【母亲大人:[图片]】

    【母亲大人:我好像看见你媳妇了哟】

    沈佳手里拿着一支雏菊,洁白得仿若能与画卷合为一体。乌黑的长发如同温润流淌的瀑布,小巧的装饰衬得她精致玲珑。

    【母亲大人:要不要来,看你自己咯】

    姜义赶过来的时候,易梓一个人坐在阳台上,这是一套琉璃般的下午茶桌椅,而易梓穿着刚刚那位管家女士给自己的晚礼服。裤子侧面的缎带象征着他流畅笔直的长腿优势,翻领和纽扣以及口袋上都十分干净,是流畅利落的优雅。腰封在他的坐姿下从侧面显现出来,勾勒出他精瘦的腰部。

    阳台装了四面方的窗户,寒冷的冬天便关起来封锁住外面的严寒。由于这位小先生并不愿意下去,所以管家女士专门给他准备了茶点。又听说这位小先生还没有成年,所以管家女士撤掉了酒。桌上的餐点可口香甜,他坐在这个独立的空间中,底下是热闹的欢腾,而他却好像独自一人在这里用下午茶。

    直到有人闯进了他的城堡。

    “请问这位先生,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姜义礼貌询问。

    “请。”易梓稍微伸手示意了一下,同样风度翩翩。

    台下的音乐声隐隐传上来,是华尔兹的舞曲。窗外忽然有片片的雪花纷飞,被风吹得牵引在一起,路灯交汇下,如同千百只银色的蝴蝶随风飞旋,在地上铺上了一层白纱。姜义对易梓伸出一只手,易梓不自觉将手搭上去,被牵起。他并没有学过华尔兹,但却随着舞伴的舞步,像是被牵了丝线的木偶,在这片雪夜中跟随着起舞。

    姜义的手向来很有安全感,搂着易梓的腰,走着最基础的舞步,带着他在这片喧嚣之上的寂静中旋转舞蹈。暖色的灯光下连灰尘都能看清楚,而周围的一切都随着他们的舞步一同起舞,像是发光的鳞粉。易梓好像能听见外面簌簌的雪声,他不自觉去看身上的牵引者,姜义却在他耳边低笑,让他去看自己身后的风景。

    他几乎眩目。

    淮家的老夫人跟姜家的老爷子有一段交情,按理来说,这老爷子是比老夫人小一辈的,但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人已经太少了。当初那个勇气满腔横冲直撞的少年也变得垂垂老矣。

    外界并不好惹的老夫人在工作之外十分和气,这会儿正同老爷子回首往事。她老了以后就总喜欢回忆当年,可惜两位的记性都没那么好了,所以急需一些老照片来勾起回忆。老夫人遣退了自己的管家,兀自带着老爷子在别墅里逛。她提出要去一个地方拿相册,老爷子也就一起跟上。

    等他们到了那个阳台的时候,两位少年刚刚松开了对方的手,姜义本来是笑着想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轮椅的动静,看过来,立马敛了笑,安分问好道:“老夫人好,爷爷好。”

    易梓也同样问好。

    老夫人本来今天是想见见郑启欣的,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儿媳妇长什么样子了,听说郑启欣跟自己的姐姐长得很像,连忙将他们一家子请了过来。当初郑启欣的姐姐郑素佳是个温婉的,而郑启欣很讨人喜欢,一家子也很正气,老夫人就连带着这一家子都特别喜欢。

    老夫人向易梓招了招手,易梓连忙过去,在老夫人身边蹲下。老夫人摸着他的头,给老爷子介绍道:“这就是我家儿媳妇妹妹的儿子,叫易梓。来,易梓,这是姜家的小子呐,哦,你应该叫爷爷。”

    老爷子同样也招呼自己的孙子过来。

    两位老人在两个小辈的搀扶下到房间里就座,老夫人又让管家女士叫她家曾孙和曾孙女过来见了一面。没说两句,两位老人又嫌他们碍事把他们赶出去了。

    老夫人抚摸着淮隽和沈佳小时候的照片,都是到了十六岁才到她身边来养着。可惜到后来公司里那些人退休的退休,死的死,上上下下找不到继承人来接管淮家的生意。所以就算是放到她身边养了,也疏忽了太多。

    导致现在淮隽和沈佳这两小子都对公司产业不感兴趣,其实这点生意对淮家产业并不是多大的影响,只是她也投了不少心血在里面,公司里多少张嘴都等着吃饭,她不能只顾着自己家。

    哦,对了,还有沈佳那个叛逆的小孩,至今也不改姓不改名,那小孩还顶嘴说“易梓也不姓‘林’”,老夫人被她气得不清,一拐杖砸过去骂:“人家这情况跟你能一样吗?”

    正儿八经姓淮的那位估计是继承不了了,只希望那死不改姓的丫头别给她找个女孩回来,要不然她淮家诺大的家业怕是只能成立基金贡献社会了。

    ·

    叶瑞是在宴会进行到几乎一半的时候过来的,他手上没有邀请函,最后只能求助妈妈谢曼寒把他领进来,然后在谢曼寒啧啧称奇的语气中硬着头皮打了沈佳的电话。

    为了防止谢曼寒这副八卦的样子吓着沈佳,叶瑞谢绝了这位女士加入。这会儿沈佳被老夫人叫走了,他一个人找了一个角落坐着,旁边其实有不少他认识的同龄人,不过他在这个圈子的社交向来孤僻,故而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以示问好便匆匆带过。

    他稍微抿了一口酒跟人打招呼,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叶瑞哥哥!”

    他一转头,看见罗家的罗淳雅和姜果果站在一块。罗淳雅看见叶瑞,拉着姜果果过来,看起来有点惊喜:“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叶瑞礼貌地打了招呼,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酒:“嗯,等我女朋友。”

    罗淳雅喜欢叶瑞,姜果果是知道的。罗淳雅从小时候就对叶瑞热烈地表过白,虽然叶瑞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拒绝,但罗淳雅从不曾放弃,锲而不舍。

    姜果果本来还在慌怎么跟罗淳雅解释这个事,没想到叶瑞一点迂回都没有,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偷偷去觑罗淳雅的脸色,果然一瞬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挽着她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罗淳雅的眼圈慢慢泛上红,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半晌才艰涩地问道:“那……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叶瑞愣了一下,他确实把这件事忽略了。他本来也想着要发一条什么朋友圈或者说说公开一下,但由于他们属于早恋的范围,实在不好太嚣张。只不过对着同学们也没掩饰,大大方方地秀恩爱。

    他只能表示歉然。

    罗淳雅就这么红着眼眶盯了他片刻,随即转头往花园里跑。姜果果着急叫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要是叶瑞交往的是别人的话,姜果果兴许还能安慰说,只是谈恋爱,谈恋爱能分手,结婚了还能离婚呢。谁说这一个就是一定长长久久的。但是叶瑞的交往对象是沈佳,她就只能干巴巴地让罗淳雅别伤心了。

    罗淳雅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只是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摇着头,姜果果只能给了她几张纸,随后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后面好像有人叫她,姜果果只能走过去再应答,罗淳雅就这么脱离开了她的视线。罗淳雅坐在淮家别墅的一间阳光房里,她缓了一会儿之后发现纸不够用了,刚一抬头,面前有一小包纸巾递过来。

    她刚还夸过这人美,绝不会认错,这是淮家的那位小姐。

    罗淳雅接过了她的纸巾道了声谢,然后闷闷道:“我这样好狼狈吧,你这么好看。我真是……难堪死了。”

    淮家的小姐愣了愣,笑着在她的头发上摸了摸:“怎么会呢,带泪的琉璃才别有一番美丽。”随即低下头去擦拭她的眼角,那里还带着妆,所以她格外小心,“不过这样的美丽还是少些好。”

    罗淳雅哭也哭够了,缓过来。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可她却有了倾诉的欲望,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其实吧,你要问我喜欢他哪里,我也说不出来了。我追了他好多年啦,可是他都好冷酷哦,都不理我,要不就是拒绝我。每当我以为我们有点暧昧的倾向,他都会立马义正言辞地打断我。”

    “其实他好久之前跟我说过,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我当时就已经没有很吃醋的感觉了,只不过还是不甘心似的,问他‘那你也没有追上她吧,那为什么又急着拒绝我的追求呢。她比我漂亮么,比我优秀么。’他没说什么,后来画了张画给我看。我也不知道是他的滤镜还是怎么的,那个女孩真的很美丽,如果说世上有精灵的话,可能就是那个女孩了吧。”

    罗淳雅笑:“其实到现在,我真想见见那个女孩啊。然后,要是那个女孩子跟画上一样好看的话,我就跟他抢这个女孩吧。”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沈佳听了叶瑞的描述后哭笑不得,随即就来阳光房里来找这位罗家的小姐。本来是想上来就坦白的,可左右不知道怎么开口,还听罗淳雅讲了这些,她就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罗淳雅让她不用管自己,她自己一个人再安静一会儿就好。她拿出手机,翻出了那幅画。画里的少女捧着杯奶茶,咬着吸管低头做题,窗外的阳光好像都在眷顾她似的,往她身上如瀑布般倾泻,根根眉睫都染上了璀璨的金光。她一身雪白的长裙,被衬得好像发光。

    罗淳雅放大了那张脸,突然就将这张脸跟刚才的人相重合,她有些奇怪自己的联想,又有点不确定,回头看了看还停留在不远处的淮家小姐。刚巧,她也站在灯光下,手里拿着杯果汁,眉眼被屋里的金碧挑染,没有俗气反而脱俗,下巴弧线美丽优雅,看见她看过来,对着她笑了笑。

    罗淳雅那一瞬间已经确定了,可心里却只是觉得,这画跟真人,真像。无论是在书卷气的教室,还是这种酒醉金迷的宴会,那人既是暗夜的灯塔,也是辉煌中的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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