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字的检讨好不容易写完,拿去给丁彩过目,丁彩扫了一眼,没有什么不恰当的言论,是两篇正常的检讨,就算过了。
姜义拿着检讨回班,伸手勾了易梓的肩:“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就是因为你上台念检讨。”
易梓没躲,被他带着走:“几乎每一个月都有人上台念检讨。”各个年级都是一起参加升旗仪式。
姜义笑:“但怎么说,你格外牛啊。念完检讨没几天还能上表彰大会,同一批领导坐在底下听,脸都被你表彰绿了。”
“随便,反正我以后不违反校规了,三千五百字的检讨与我无缘。”易梓把检讨夹进了本子里,姜义就随便折了几道扔到桌子上。
这人一上课就找不着东西是有原因的。
“哇哦,”姜义颇为稀奇地看着他,“易校霸居然改邪归正了?”
易梓等着他找饭卡一起去食堂。伸出自己一双手,郑重道:“金盆洗手,改头换面。”
姜义蹲下身去桌肚里找东西,声音有些闷,纠正道:“在原来的基础上往上翻一倍,咱俩起点比别人高,下一次是六千。你之前难道不是先五百再一千?在我印象里你只念过两次检讨?”
是只念过两次检讨,虽然他之前逃出校的次数频率很高,但被抓到的次数却很少。
于是易梓沉默了会儿:“那为什么我们这次写三千?”
数根本对不上。
姜义回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同桌这种认真严谨的态度颇为可爱,看起来再想不通能直接找校领导理论一番去,于是思考一会儿,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情节比较严重?”
姜义“嘶”一声,搬了半桌子的书出来:“卡呢,几个月没用跟我闹脾气?”
易梓踢了他椅子一脚,然后把他桌上的检讨拿起来展开,跟自己夹在了一个地方:“你这检讨放我这吧——别找了,有缘自会相见。”易梓弯腰帮他捡了块橡皮,乐道,“那你不是亏了,一上来就是三千,下次就得六千。
“那你请客,”姜义也伸了伸自己的手,“我也金盆洗手不行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两人到了食堂,易梓把卡放到他手里,“你去,我懒得走。”
原来这人还能扯一句“占座”,现在已经懒得找理由敷衍他了。姜义惊讶于他的懒惰和理所当然的使唤,“嘿”了声:“那你吃什么报一下。”
易梓的脑子不知道转到哪根筋上去了:“吃就吃,抱什么抱。”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姜义没能搞懂他的真实意思,不过这人心情一好就喜欢胡说八道,一切倒还情有可原,于是只好认命拿了卡去排队打餐。
刘茂勋知道今天义哥破天荒的会来食堂吃饭,至于其他时候,不知道义哥是去哪里吃的,没看见过校草在食堂吃饭,可能义哥就被传染了这种不用吃东西特殊能力吧。
所以几位被遗忘多年的小弟今天殷殷勤勤地挑了几份菜,看见他们义哥正在选窗口,集体舞成一堆群魔:“义哥!这边!义哥——!”
姜义抬头往他们这边看,皱了皱眉:“发什么神经。”
刘茂勋拉他义哥过来,道:“我们打了菜,你看看那队,那么长,得排到什么时候去?一起吃呗,特地为你准备的。如果易梓来了,也够吃……”
然后发现姜义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低头看着菜色,眉头越来越紧:“……”
刘茂勋顿了顿:“咋了?不和胃口?”
他没买有香菜和韭菜的菜啊……
他还记得有一次义哥不小心吃了一口香菜,差点没把胃吐出来,以至于后半夜蹦迪的时候身边持续低气压,吓得一群人够呛。
还有一特不长眼的小白脸过来不知道是挑衅还是什么,被姜义摁在桌子上就是一顿打,具体原因他也不敢问,只听见姜义骂了一句“喜欢你大爷”就一拳挥了上去。于是他们这一群人不敢不记住姜义的喜恶,生怕人又发脾气。
姜义终于评鉴完了菜色,抬头打算走人:“算了,你们这儿没我同桌爱吃的,我自己去排吧。”走之前晃了晃手,“谢了。”
一群人:“……”
易梓看了一眼这满盘的姹紫嫣红,充满了健□□活的气息,与他的气质十分不匹配,干脆利落道:“不吃。”
姜义把餐盘放到他面前,指指西红柿炒蛋:“阿姨说了,西红柿炒蛋不能没有西红柿。”
姜义又指指酸菜青鱼片汤:“阿姨说了,酸菜青鱼片汤不能没有酸菜。”
姜义指指鸡蛋卷:“阿姨说了,鸡蛋卷里的青菜不能给你单独挑出来。”
姜义指指大块白菜炒腊肉:“阿姨说了……”
易梓:“大块白菜炒腊肉不能没有白菜。”
姜义竖起大拇指:“聪明。”他无奈地一笑,尽管看上去有七分是幸灾乐祸:“凑合着吃吧,阿姨说了,小孩子不能挑食……虽然是看着我说的,但作为这份菜的实际享用者,我有义务把这句话转述给你。”
沈佳直到中午才想起来要拿着请假条去划名字,她算是走的比较晚的,去七班的时候还以为会找不到人,没想到叶瑞还在,到了饭点,也不好意思不邀请过来一起吃饭。
食堂的菜其实算不上烂,毕竟济欢从来不在生活方面短缺了学生,还会有的人专门进校门来吃济欢食堂。只是沈佳嘴挑得很,而且这种嘴挑还十分没有道理,垃圾食品她也吃得不亦乐乎,健康蔬菜也能下得了嘴,就算是外面跟食堂一样的菜可以下肚,总之,跟对食堂过敏似的。不过她没胆子带学生会会长逃校出去吃,左右权衡之下只能委屈了自己。
济欢的寝室环境优美,食堂也宽敞亮丽。座椅一字排开,都擦得亮堂,往来中欢笑声打闹声不断,聊什么的都有。食堂的一角中,一堆嘻嘻哈哈的女生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突然一个人嘴巴努了努,下意识皱眉道:“那是……”
另一个女生瞥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学生会会长叶瑞?”
“旁边那个。”
叶瑞身后还跟着一个被他藏住,不情不愿的女孩子。
她们讶异:“……沈佳?”
他们俩停在食堂中央,叶瑞比沈佳高些,微微俯下身来听她说话,眼里含笑:“你挑,你说了算,要吃什么?”
沈佳愣了片刻,也不知道叶瑞是让她挑选还是调侃她挑食,一时间只能装傻,扫了周围一圈,嘟囔道:“有什么人吃的……”
她的声音太小,叶瑞没听清,又离她近了些:“嗯?”
“嗯……”沈佳含糊道,“我不太熟,有什么好吃的吗?”
叶瑞带她往旁边走:“我都尝过,给你推荐几个吧。”
敢情会长大人的能力不仅局限于处理学校的各类活动,还十分善于帮助同学解决吃饭挑三拣四的问题。很快,自认不挑食的沈佳跟着真的不挑食的会长大人去了一家饭馆,口味应该还不错,不少人排队。
等出餐的时候,沈佳本来想自己拿,但叶瑞让她拿筷子,她就一个找筷子的功夫,叶瑞已经把两盘饭菜端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沈佳只能把筷子给他然后道谢,她看着旁边有自助的汤,就想去端两碗过来,叶瑞没什么意见。
叶瑞是个什么情况她不太清楚,但沈佳因为曾经附和过那群小姑娘说要“拿下叶瑞”的嘴炮,说多了感觉自己也变得不太对劲,所以现在十分心虚。沈佳说不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但按她那纸上谈兵的经验看来应该不是喜欢,顶多算是有些好感。
像以前那些跟她表白的男生,她都谈不上认识,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招人喜欢的。所以大部分时候是装傻糊弄过去。以至于初中同学大概都以为她情商堪忧。
打汤的人挺多,沈佳拿了两个小碗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她想找个勺子,旁边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一直往她身边靠,她往旁边闪了一下不想撞到人。
“哐当”
沈佳整碗汤被推倒洒在地上,如果不是她甩得及时,那这碗汤就会撒在她身上。
“哎呀,不好意思啊同学,要不帮你重新打一份吧?”邱雯笑脸盈盈的,说着要重新打一份,手上却没有动。
沈佳捡起碗,仔细斟酌了一下,舌尖在上牙槽上过了一圈,底下不安分地磨着手指,忍住了自己把碗抡人脸上,笑得善解人意:“不用,理解。大脑被裹脚布裹了和小脑发育不全确实走不清楚路。”
她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叶瑞刚一过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邱雯的脸色变了又变,随即便看见了过来的叶瑞,偏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佳虽然从没打算遮掩什么,但在高尚的人面前暴露低劣的一面总归不是她想要的,于是不自觉地低头去看旁边打扫的阿姨,道了声谢:“没什么,汤撒了。”
邱雯盯着叶瑞,想要从他眼里找出一点惊讶或者厌恶,刚才靠得这么近,她不信沈佳那句刺人的话叶瑞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像是早已习惯,抑或是无限包容。
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可转来转去,可笑的只有她自己。
期间沈佳已经看见她第三次瞟向叶瑞,沈佳还没开口,叶瑞先开口了。他扯了一把沈佳的袖子,淡淡地瞥邱雯,那眼神锋利,倒像个警告:“下次注意。走了,再去打一份。”
沈佳狠狠地瞪她一眼,眼里的哀怨和嘴里的刻薄恨不得要喷人一脸,被叶瑞强行塞回去,心里憋屈得要死,语气也变得不太好:“我不想吃了。”
“这么凶?”叶瑞停下来,眼里带着点笑意,目光落在她眼里,又有点委屈,“可你答应了要陪我吃饭。”
沈佳心里的火突然就被浇灭了大半:“不跟她计较。”
下午,这个季节有点闷热,但还不到要开空调的时候,风扇呜呜的吹着,把沈佳面前的卷子吹起来盖住了她的脸。
刚上过两节课,这段课间有二十五分钟。姜义看沈佳把魔方收进去,伸手敲了敲她的课桌示意她上供。
沈佳翻了个白眼,把魔方掏出来扔在他手上:“少爷,我给你买一个行吗?”
姜义没理她,转向易梓:“你上次教完二阶了。”
易梓把化学课上的那道拓展题写了:“你先拼一个。”
姜义花了五分钟左右拼好,易梓全程都没有正眼看过来一眼,但依然能挑出他的问题:“你这样全是靠概率,公式记得吗?”
“记得。”
他决定还是依靠公式的力量,人总是要屈服的。
易梓从他手上拿过魔方,找了个角度让他看:“这种,t型,你看他对面有没有对应的色号再拼。”
无聊……可能他们觉得有意思吧。
沈佳想起中午之后她和叶瑞分开,邱雯堵住她,笑着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都充满了恶意:“沈佳……你本来就是个烂人,以为现在成绩好点,就可以把初中的那些事都揭过去?乖乖当你的好学生?”
邱雯挑衅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说……我把你以前的事抖搂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佳眨了一下眼,双眸凝滞了须臾,转眼间又带着与往常无异的笑讽她:“高一都过去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威胁我?反射弧有点太长了吧。还是狗仗人势,觉得自己现在才有本事让我害怕了?”
邱雯瞪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却又飞快移开——这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她冷笑一声正要说话,被沈佳截断话音。她的嘲讽从喉间溢出来:“现在才不怕我,是不是太久了点。”
她拍了拍邱雯的肩,目光有些冷:“我是不是烂人轮不到你说话,有时间自己看看自己,别一天到晚自己在泥潭里挣扎还想着把别人拉下去,当心烂了心肺。最后,让道。”
邱雯觉得沈佳像个疯子。
就像现在,那个疯子刚才明明还一脸的冷意,此时又变了脸,笑得很灿烂,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地扬扬自己的拳头,歪着头笑:“不然揍你哦。”
沈佳离开了,邹雯攥紧的拳头缓缓放松,对着那个早已看不见的背影,咬着牙,骂了一句。
“神经病。”
沈佳不知不觉把纸戳破,画到今天的试卷上——是她擅长的化学,却半个小时也没做出几道题。
她抬头望向前边一片低下头努力用功在做今天的化学拓展题的六班学霸们,手中的笔转了几圈,花样繁多,看起来很炫。
她突然不想上课了。
沈佳这样想着,就这样做了——她逃掉了接下来两节课。
夜晚的网吧到处是烟雾缭绕的笑声与骂语,其中唯一的女孩子戴着头戴式耳机,随便点开了个游戏,过完新手操作后直接打钱充了最大数额,在商店里挑挑练练买了好些东西,玩了一会儿后觉得没意思极了。
明明之前还能打发两天时间,现在却连看着都无聊,更别提什么玩的兴致。
现在的游戏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落后。
啧……又死了,就不能让她氪金玩得爽一点吗。
烦死了。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狂躁地趴在桌子上辗转反侧。
突然,大门打开,阴暗的网吧被外面的日光照亮,几个七彩的脑袋一溜儿地跟彩虹灯排队一样钻进来,拿着钢管一台台机子敲过去:“在刘哥地盘上,自觉点啊。”
沈佳的机位靠里,太久没来,她不太懂现在是什么规矩,看旁边的人放了张二十,于是也照样放了二十。
几个收保护费的混混很快注意到了这颗长头发的脑袋,围成了一个半圆。其中一颗骚红的脑袋笑嘻嘻地摸走了二十,把沈佳的耳机扯了下来:“妹妹,二十可不够啊。”
沈佳又放了二十,笑着:“这下呢?”
骚红的脑袋又拿了二十,顺势要去摸手,沈佳站了起来,内心已经十分烦躁,表面却是笑着的:“还有什么事吗?”
骚红脑袋的眼睛毫无规矩地上下扫视着沈佳,觉得这丫头长得好看,也有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是他喜欢的类型:“让哥哥捏下脸就……”
沈佳双手插进衣服口袋,一歪头,一双眼睛很大,似乎有点单纯,看上去挺乖。
骚红心有点痒痒,伸出了手。
可他却忽略了。
一般的女孩子……
下一秒,骚红腹间一痛:“操——!”
——是会害怕的啊。
沈佳右手戴一个指虎,将凳子踢开拦了几个,过来拦路的全被她一拳一个痛翻在地上,出不了人命,却足够他们喝一壶。
沈佳扫了几张椅子当障碍物,抽了书包横跨过栏杆,惹得衣角翻飞,长发如瀑翻涌,如猫咪一般无声落地,一看就是个熟练工。
到外头一边从包里拿滑板一边跑,她把滑板展开,踏上去,七拐八绕的十分灵活,如果她有个乘客的话此刻大概已经头晕目眩,很快就把后面那群人甩开了——等她逃到够远后,确定那帮逼再也追不上来,才把速度减慢停了下来。
她翻了翻手机,是谷菲发来的作业以及“你明天肯定死了”的断言,还有姜义的“你完蛋了”和易梓顶破了天充满了慈悲与冷漠的问号。
以及其他人大大小小的疑惑。
沈佳气笑了。
没一句好话,一帮狗东西。
她单脚踩着滑板往前慢慢挪动,手上看着这些人的消息,随便回了几条,这条街上人不多,她倒也不怕撞。一个人影在前面,怕撞上,沈佳往右让了让,这人也往右,她往左,这人也往左。
沈佳一脸官司地抬头,刚想给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一点教训,看见来人瞬间愕然:“你怎么在这?”
叶瑞皱了皱眉:“你去什么地方了?身上一股烟味。”
她的烟味是从网吧里沾过来的,毕竟她从初三就没吸了。
不过她没解释,好像故意要让人误会什么,站着没个正形,笑得像个调戏良家美人的登徒子,道:“哇塞,会长你鼻子真灵,真厉害呀。”
叶瑞没理会她这个虚伪至极的马屁:“你今天逃课了?”
沈佳一只脚踏上了滑板,手指抠着手机,小动作很不耐烦,嘴上还在偷奸耍滑:“来抓我?都已经放学了,不要这样吧。同学之间相互帮助一下世界会因此和平不少的。”
“为什么逃课?”叶瑞问她。
沈佳笑:“这还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不喜欢上课,讨厌读书,今天的课太无聊了,我不能虚度过一天,总得来外面找乐子,怎么样,理由够多了吗?”
沈佳跟他对峙了一会儿,耐心告终:“会长,麻烦让个路呗?明天一千五的检讨国旗下念是不是,让我回去准备一下好吧?”
叶瑞没忍住,纠正道:“第二次是两千。”
沈佳:“……”
你这样是追不到妹子的知道吗?
不过这个时候她不想说话,敷衍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叶瑞看着沈佳踩着滑板消失在路口拐弯处,就像他过去一年所见到过的,无数大大小小,或明或暗。
都是背影。
沈佳走过去,消失在拐角处,才抬手看自己手上不小心碰上那钢棍而划出来的伤口。
很深,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分外狰狞,往外而涌的鲜血顺着指纹蔓延开,像一条条撕裂的裂缝。
她冷冷笑一声。
某些程度上来说,邱雯说的并没有错。
她确实是个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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