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被师淮山带回去的时候又瘦又小,人虽长得皮相绝美,但是身体上大大小小布满伤痕。

    老掌门坐在高位,静静的看着跪在大堂内的小孩。

    天衍宗掌门乃是闻名整个修仙界的阵法大师,虽然年纪已逾千岁,但是还是一副年轻人的面相,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满头白发如同霜雪一般,面容也是冷淡的。

    吴学舟作为首席大弟子,正在汇报一路的见闻,直到谈到这个半道捡回来的小孩身上。

    吴学舟将所有的锅全部推到师淮山头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叙述,“师弟半道上回了趟家,整顿皇朝风气去了。顺道捡回来一个小孩,还请师尊收留。”

    老掌门单手托腮沉默了一会,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二徒弟身上,视线来临的那一刻,饶是师淮山也低了头。

    师淮山一辈子趾高气昂,很少用这么恭敬甚至是乞求的语气跟人说话,“请师尊收留。”

    “抬起头来。”

    小孟行浑浑噩噩,好似没有听懂一般。老掌门不说话了。师兄弟俩凑到跟前,一人托着一边的下巴将人抬起头。

    老掌门却失去了看下去的欲望,摆了摆手,“淮山若想喜欢便留下来吧。”

    吴学舟顺着台阶往下爬,“那弟子为他在学宫安排一个身份。”

    老掌门却道:“他根骨不行,待在学宫也赶不上进度,安排一个杂役弟子的身份吧。”

    吴学舟看了师淮山一眼,应声道:“好的师尊。”

    离开主殿,吴学舟拍了拍是淮山的肩,“别不高兴,师尊说根骨不行那肯定是不错的。我说随便找一个好人家度过一生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今儿怎么还善心大发了?”

    师淮山扭过头又不说话了,吴学舟白了他一眼,哼了声“娇气”。

    孟行被安排在主店成为了最小的杂役弟子,平时只是拿着扫帚扫扫地,被首席杂役弟子排挤,打发的远远的,无法接近主峰内殿。

    直到他从这一场梦中惊醒后,孟行才算真的神魂回归。

    首席杂役弟子给他安排的活总是又脏又累的活计,有时候是扫长阶,有时候是为药园翻土,偏偏又是十来岁的小身板。总是被人呵斥。

    直到药园长老受不了了,把人拎到老掌门面前一顿数落,“你们招的这个弟子怎么回事?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他来,是不是嫌弃我老头子脾气古怪,故意派这个祖宗膈应我。”

    老掌门看了一眼孟行,这才从久远的记忆中将人拨出来,“怎么了?”

    药园长老一脸嫌弃,“这才几岁,身子骨又不好,伺候草药倒是细心,动不动就晕。老头子我好不容易培育好的草药都给他用了。”药园长老苦口婆心的喊了一声老掌门的字,“你一个当掌门的,不让人吃饱穿暖,像话吗,苛待一个孩子。”

    横空飞来一口锅,老掌门琢磨明白了,意外的挑了挑眉,“长老心疼就把人拎过去好了,天衍宗弟子无数,总不能人人都可以看顾到。那是淮山捡回来的孩子,被父母抛弃,倒是个可怜人,长老带走也算功德一件。”

    药园长老惊讶,低头看了一眼豆芽一般的孟行,“呦,怪可怜的。”药老摸着胡须,没心没肺调侃道:“为什么被父母抛弃啊?我猜就是你这个倔驴脾气闹的,半天打不出一个屁。”

    整个药园就只有药老一个,平日孟行去做工的时候小老头也喜欢喋喋不休逗他说话,但是一天能说几句就已经不错了,药老也没有指望这个闷葫芦理自己。

    没想到孟行冷着一张脸,奶凶奶凶道:“不是。”

    “呦呵,那怎么回事?”

    “他们缺钱,卖了我换钱。”孟行说的时候无波无澜,连眼神都不变一下,只是音质有些冷,听起来又奶又凶。

    药老咂舌,觉得不小心戳了这小孩的小心肝,放软了声音,“看你怪可怜的,跟我学种药吧。”

    孟行却没有回应,抬头看着前方的白发仙人,直勾勾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我要学剑。”

    “剑有啥好学的,又脏又累。”

    孟行盯着老掌门冷淡的眉眼,又道:“我要学剑。”

    老掌门看他冷静自持的眉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什么要学剑,别跟我说追求大道那种人人都能说的空话。”

    孟行在最后斟酌半晌,知道自己要好好回答才能有一线生机,他努力了这么久才让药园长老对他有恻隐之心,争取来的机会转瞬即逝。

    “我想自保。”孟行顿了顿,“因为我很弱才被父母扭送到妓院,我的命运半点不由我。因为我很弱,才会被人买回去当成禁脔,这世间没有第二个淮山师兄再来救我。若是再有下次我依旧是随波逐流的那个人,我学了剑,谁欺负了我刀尖便对向谁,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好过逆来顺受。”

    老掌门点评他,“这可不是修道的心思。”

    孟行道:“命都没有了谈什么修道,我现在弱小便只顾得了自己,待到了掌门这个程度再谈大爱也不迟。”

    老掌门轻笑,“心倒是不小。让吴学舟带你去学宫,能学多少看你自己造化。”

    孟行也算正式成了天衍宗的人,但是仍旧过的不如意,原来的杂役弟子到处散播他以前被人囚禁成为禁脔流落妓院的事情,导致自己仍旧是孤身一人。

    吴学舟要学的东西多顾不上他,倒是有时候能看到师淮山,孟行对这个娇矜小少爷似的师兄观感不错,与他走的较近。

    午餐的时候学宫弟子都聚在一起吃,这一次师淮山有空难得过来找他,走到孟行的身边,看他正面无表情的用饭。

    孟行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不像个泥腿子的儿子,大概是当初在妓院里被人教养的好。

    师淮山不顾人群的嘀嘀咕咕坐在他的对面,从储物戒也拿了一个饭盒摆在坐上。坐久了总是闻到一股子酸臭味,很是膈应人。

    师淮山吃穿用度无不精细,当即皱了眉头,找到了酸臭为的来源,是孟行正在吃的饭。

    他脸色一变,直接将孟行的吃食扫落在地,“你天天就吃这个?!!”

    孟行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大家都吃这个,为什么我不能吃?”

    师淮山恶狠狠的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心虚的低下了头,他气的脸色发白,冷声道:“你也是傻的吗?!都坏了你还吃。”

    孟行顿了顿,有些意外,失笑道:“我舌头在那家的时候被烫坏了,后来就尝不出味了。”

    不仅是师淮山,周围的一群看好戏的弟子也愣住了,敢情人家一直不知道才吃的这么欢的,原先大家还以为这人性子温吞,敢怒不敢言。

    孟行本就长得好看,这些天在天衍宗养了回来,皮肤更加白皙,眼尾那颗泪痣随着他的笑好似能勾人,师淮山看着他的笑,一辈子锦衣玉食的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并不能理解这傻子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只觉得自己心理很难受。

    因为这层难言的情绪,在老掌门传道的时候走了神,师淮山本就不是那种受委屈的性子,抿了唇和自家师尊对视,道:“学宫那群人今日联手欺负孟行,他本来就味觉缺失,一群人故意看他吃那些馊掉的饭来取笑。”

    “学宫是师尊批下来的学宫,一群人不学无术欺负师弟,不是修道人所为。”

    老掌门却道:“你想护他?”

    “并非袒护,实事求是。欺凌弱小令天衍蒙羞。”

    老掌门笑他连心都是偏的,“这世间可怜人不少,你自小锦衣玉食,比不上你的多了去了,看一个可怜就要救一个,你救的过来吗?那个孟行比你聪明,你猜你今天为什么会来替他说话。”

    师淮山不懂老掌门说的话,但也知道自家师尊没有管的意思,也不再说了。

    隔几天药老过来给掌门送药,捡着道听途说的事情聊了起来,刚好谈起了孟行,“那孩子可惜了,年纪虽小却极对我胃口,前几天听说有人给他使绊子,这孩子直接把人引到后山被马蜂蛰了,哟,你不知道,脸肿的跟猪头似的,乐死我了。”

    老掌门笑道:“年纪不大,倒是睚眦必报。”

    药老睨了他一眼,“没根底的小孩,他不这样谁能护着他。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你手底下的那些小孩,越发没规矩了。还这么小就知道欺负挤兑别人,长大了还不得同室操戈?”

    老掌门:“长老教训的是。”

    不到三日,参与欺负孟行的那群小孩,都被关了禁闭,戒律长老一顿好骂,这才蔫巴的放了出来。

    孟行的日子也没因此改变,都说他根骨不好,他从不信命,一遍遍的练剑,别人花一分的精力他就花十分,昼夜不分。

    已经是冬日,山顶的温度总是相对来说比较凉的,孟行的手绑缚着一条布带,与剑捆在一起,一遍遍机械式的连劈、刺、挑,神情专注。

    老掌门难得散心看到的便是这个样子。孟行是在主峰后山练剑,大概也是怕吵了旁人,明明是冬日,却热出了一身汗,人本来就瘦小,衣服贴在汗涔涔地身体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

    来了也一年了,也还是这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孟行练了几百来下,终于精疲力竭的跪坐在地上,呼吸太过急促呛了一口寒气便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越咳越撕心裂肺,老掌门一道灵气打在他的身上,这才让人顺了一口气,咳嗽渐歇。主峰后山的寒气本就逼人,还裹挟着灵气,如果他不出手,这病歪歪的小孩大概要病一阵子。

    孟行显然也已经看到了他,努力了半天起不来,一阵头晕眼花,“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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