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城内走街串巷时,赵琰时不时咳嗽两声,入了夜,咳嗽就更频繁了,到了半夜,竟还发了低烧,只不过他没有声张,好在今日清早起床时发现烧已经自行退了下去。
但咳嗽还是断断续续。同样都是淋了一场雨,淋的还是同一场雨,晏云棠就没事。她一面调侃他身体羸弱,一面为他煮了一碗川贝水,喝下后,咳嗽听着是少了些。
她对这川贝水的见效速度大感惊诧,嘀咕着晚些时候一定要再煮一碗。
快速起效的当然不是川贝水,是赵琰的意志。她没有注意到他大多时候是在强憋,偶尔脸都涨红了,但就是不咳出来。也许他是怕她继续担心,又也许,是怕她继续嘲笑。
想来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莫铮吃过午饭就独自出了门,临近傍晚都还没见着人影。晏云棠瞅瞅天色,放下手中的棋子,让正在与她对弈的赵琰稍等,她要再去煮上一碗神奇的川贝水。
长海生好了火,又把锅架上,晏云棠持着一只盛满水的瓢,正打算往锅里添水,院子的篱笆门“砰”一声被重重地推开,吓得她一抖,瓢里的水泼出去一半。
院里的三双眼睛齐刷刷朝外看去。
连莘慌慌张张地小跑靠近,在晏云棠面前停下,气喘吁吁地说:“小公子,流萤不见了!”
登时,三双眼睛都睁得老大。
晏云棠放下手中的水瓢,盘问起来。连莘十分着急,可又不能不解释清楚,只能难为情地支吾起来,说是不久前与流萤拌了嘴,流萤生了气,转头就跑了。他原以为她是回了小院,也就没太在意,自己在原地待了会才往回走。可等他快走到小院附近,却远远望见流萤越过了自家小院还在继续往前走。
他有些不放心,便在远处缓缓跟着。可跟着跟着,转了个弯,等走到屋后那片密林时,已经不见了流萤的身影。他在林子周边找了找,没找着,看看天色还早,又往林子里走进去百十来米,也没找着。他望望前路,密林十分幽深僻静,想着流萤一个姑娘家应该也不敢往深处去,只得又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继续在周边来回寻觅。
直到夕阳开始西沉,还是没找着流萤,他才真的慌了。
“小公子,天色不早了,据说那片林子历来虎患严重,一入了夜就会封林,禁止任何人踏足,猎户也不行。”
“周边我全找过了。。我担心流萤跑到林子深处去了。。”
“小公子,是我不对。。”
晏云棠摇摇头,“你确定周边都找过了吗?”
连莘连忙点头。
晏云棠想了想,望了望赵琰。赵琰会意,唤上长海,四人一起出了小院。他们一齐在林子周边重新搜罗了一遍,果真没有寻到流萤的身影,只能又分成两拨往林子里头找。连莘和长海往西边深入,晏云棠和赵琰往东边深入。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变暗,他们脚下的步子异常仓促利落。
晏云棠和赵琰疾步走在林子里,越往深处走,树木草丛越来越密集,脚下渐渐没有了所谓的“路”,全部是灌木覆盖的乱丛。他们的脚步被迫变得越来越慢,每一脚踩下去,都不知穿过灌木后会踩到什么。
有那么一下,晏云棠步子迈得急,落脚时力道下得也重,一脚踩在了一个滑溜溜又有点弹软的东西上。她一个趔趄,以为踩的是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却听见草丛里“嗖”地一下,传来一声异响,然后“呼啦呼啦”,从脚下往远处响去了一条线。
她顺着舞动的那道草丛定睛一看,透过灌木的缝隙,见到一条小蛇遛去了远处。吓得她撒腿往旁边跑去,被赵琰一把拦进了怀里。
山中有蛇有虎有猛兽,这是自然,可当真近距离接触了,这感受还真是难以名状。这一下让她心有余悸,连连吞下好几口唾液,再往前走的时候,她始终牢牢贴在赵琰身后。
密林中已经暗不见天日,可想而知外头应该已经接近全黑了。从天色判断,差不多到了约定返回的时刻,晏云棠急得有泪在眼眶里打转。赵琰苦口相劝,好言相哄,牵着她掉头往回走,晏云棠哽咽,只能相信他说的,流萤一个小姑娘怎么也不敢再孤身深入下去。
她衷心盼望着一回到小院,流萤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
他们努力凭借着记忆按原路返回,与天色赛跑,步子比来时快了些。
忽然,一片黑寂中,前方传来异动。
双眼早已适应了周遭的黑暗,所以她隐隐约约能看见异动的方位。瞅着那处响动,不像是贴在地面的爬蛇能发出来的。她试探着唤了一声“流萤,是你吗?”。
话音落下,才平静下来的前方,又传来异动。
晏云棠惊喜,快步朝前走去。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处原本发出异动的所在反而越来越平静,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下意识往身后一瞅,赵琰不见了。
她顿时着了慌,杵在原地,不进不退,一时没了主意。
她这边没了声音,前头的异动又开始了。
透过掩映在前路的灌木和杂草,她明显看到前头有东西在草木之中穿行,朝她靠近。
她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已经穿过了那片草木,露出了真容。
月已初升,借着树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和双眼对黑暗的适应,她看出了那东西,是一只毛色颇深的老虎。金橙色毛皮上的黑色条纹在黑暗中被模糊了,但腹部和两颊的白斑在微弱的月光下,相形后越发显得格外显眼,仿佛发出了荧光。
这是一只印支虎,体型原本就不大,加之眼前这只还是尚未成年的幼虎,身长估计比赵琰长不了多少。不过,成年老虎也好,幼虎也罢,晏云棠都不会是它的对手。
老虎现身后停在了原地,一双虎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似是在伺机而动。
她发现它的长相颇有几分像穆穆。所以害怕的同时,竟又觉得有些亲切。
他们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超过二十米,双方对峙了一会儿,老虎已经嗅出了敌强敌弱,开始缓缓上前。
晏云棠下意识缓缓往后退。
她发现老虎的速度在加快,显然是已经确定她是一块可入口的鲜肉了。
她往后退的速度也跟着加快。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不已,像在为一场即将上演的人兽大战击鼓助威。
正慌得快要晕厥过去,脚下的步子开始凌乱时,她的手臂被人一拉,随即被拽到一旁的一块巨石后头。
她靠在赵琰怀里,指尖触在巨石表面滑滑腻腻的青苔上,惊魂不定。
“你去哪了?!”她直视着他,逼问一句。
赵琰支支吾吾,含混不清。
他哪好意思说自己方才突然内急,却羞于在她面前提出,只得悄悄隐到一旁的大树下迅速解决了一回。可他也没想到晏云棠脚步那么快,他解决完回来,竟不见了她的踪影。黑暗中又不敢拔腿冲,只能一点点往前摸,等瞥见晏云棠的身影时,他觉得气氛很是诡异。再等他发现诡异的真相时,老虎已经朝着晏云棠奔过来了。
赵琰支吾不出个名堂,直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命令她不许动不许出声。
前头那只老虎扑了空,不见了鲜肉,开始在黑暗中逡巡起来。
赵琰贴在巨石上,揽着晏云棠缓缓向下蹲。
谁知,一个抬头,巨石后头不知何时也站了一只老虎,正双目如炬地死死盯住他们俩。
这可是真正的虎视眈眈。
这只老虎不如前头那只那般小心翼翼,两块鲜肉与它对视的那一瞬,立马令它兴奋起来。体内的饥饿被点燃,它张开大口,低吼一声,往前一跃,朝他们扑过来。
赵琰的反应相当迅速,他一把推开了他怀里的晏云棠。
晏云棠跌在地上的同时,赵琰肩上挨了一记虎爪,但他立马一个翻滚,拾起刀对着老虎砍去。前两下的挥砍都被这老虎或跳或闪给躲开了,第三下用的力度不够,又是砍在虎背上,那老虎看着竟毫发无伤。又是几个来回的攻守,谁都没有落了下风,可也没有谁尝到了甜头。
赵琰气喘吁吁,双手共同握着刀,杵在原地。这一回,他不躲不闪,待它扑得很近了,才对准它的腹部刺去一刀。
这一刀刺出了效果。
赵琰拔刀退出几步,鲜血从老虎腹部的伤口汩汩流出,只听它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怒吼,下一瞬,更猛烈地朝赵琰扑过来。
赵琰尝到了甜头,这一回打算刺向它更为脆弱的部位,喉部。
他持刀看准了老虎的咽喉处,本以为万无一失,结果旁边又冒出了先前那只小老虎,也朝他扑过来。赵琰的注意力集中在后头这只老虎身上,先前那只小老虎便得了机会,它纵身一跃,摊开巨掌,一巴掌拍到了赵琰脑袋上。
虎掌的威力巨大,赵琰被拍得晕头转向,站都站不稳,手中的刀旋即失落在地上。
眼见着两只老虎逼近赵琰,晏云棠失心疯一般,拾起地上的刀一阵狂呼乱喊,对着两只老虎胡乱挥砍。两只猛兽被她的吼叫声和挥刀乱砍给唬住了,冷静下来,往后缓缓退去两步。
接着,两只老虎开始轮番上阵,跃跃欲试,声东击西。它们分开而站,一只在他们的左侧,另一只绕到他们的右侧。一只作势上前,另一只则按兵不动。另一只怒吼,这只就静默而待。
这一套策略整得晏云棠在原地打转。一时持刀向左,一时又持刀向右。等到赵琰稳住身体不再眩晕,打算接过晏云棠手里的刀时,前头那只小老虎当真朝他扑了过来。
赵琰被扑倒在地,开始与小老虎徒手肉搏。才两个回合,他原本就挨了一爪的肩膀,眼下又挨了小老虎利爪的搏命一抓。晏云棠见状,举起刀朝小老虎砍去。可她的力气不够,刀砍在虎背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晏云棠慌了神。
“刺它的喉或是腹!”
慌乱中赵琰大吼一声。
接下来的搏斗中,他屡屡试图引着小老虎朝晏云棠的方向露出正面或是腹部。当这个机会终于制造出来时,在他的一声令下,晏云棠挥刀朝小老虎的咽喉刺去。
可小老虎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抬头望向她。
晏云棠大喘着,停下了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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