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晏云棠首次在灵堂上指证了王丽笈,王丽笈虽并未将她视为多大的威胁,可为免她再次发难,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乎,王丽笈先发制人,早早地向唐少谦委婉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事。
往后的接连七八日,王丽笈日日对唐少谦吹枕边风,一时哭诉自己知错了,一时保证自己日后绝不再犯,一时又攀扯二人的夫妻情分,一时竟还用自己娘家作要挟,末了又将唐文瀚和唐文与搬出来作为王牌逼迫唐少谦,种种威逼和利诱,最终将唐少谦逼到就范。
因此,在晏云棠今日摆出证据之前,唐少谦就获悉一切了。
唐母入殓那日,面对晏云棠的指控,王丽笈尚且知道担忧和恐慌,在人前卖力演了一出戏。但如今有了唐少谦的不追究,她有恃无恐,即便事情被戳破,依旧毫不畏惧。
只是,杀人都不怕,却还是担心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眼瞅着晏怀珉不再像上回那样出面制止晏云棠,王丽笈开始端起自己作为兄嫂的架子,对着晏怀珉出言指责:“二妹夫,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目无尊长,我行我素!你看看她都说了些什么,干了些什么!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管管?”
晏怀珉见王丽笈把矛头转向自己,迫于无奈只能出个面。缓缓走到晏云棠身边,从案几上拾起那四张证词。
一一阅过,他冷笑一声,道:“我看棠儿所言并没有什么问题。舅嫂要自己来看看吗?”
王丽笈不动,倒是唐容靠了过来,一张一张看过,然后又对着莫铮点了点头。
晏怀珉看过之后的说辞与唐容看过之后的神色,都在告诉唐宜晏云棠所言不虚。晏云棠初次在灵堂指证王丽笈时,王丽笈的反驳与哭诉让唐宜以为那果真是一场误会。接下来的几天,又见晏云棠不声不响,以为是她知了错,确实都是误会一场。
唐宜便更加确信,唐母的死是一场意外。
或者说,并非外界让唐宜相信唐母死于意外,而是唐宜自己在心里千盼万盼,唐母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
只因她出阁之前和王丽笈姑嫂情深,因为在她唐宜心中,王丽笈聪慧强干,是她唐宜的榜样,也因为唐宜是个万事无主见,遇事能化小化无,便是最为欢喜的。同时唐宜还顾虑到许多,她忧心唐家如今算是一脉单传,若是王丽笈出了事,唐家父子俩以后该如何在杭州立足。
当下,唐宜害怕知道真相,不敢靠近去看那些证词。她脚下一软,似要跌倒,一旁的徐婉芝连忙将她搀扶住。
没了唐容的拦阻,莫铮朝唐少谦开口问道:“哥哥没什么要说的吗?”
唐少谦垂着眼皮,嘴巴才半张,又立刻合上。眼看着想说出点什么,却又以一声叹息作为收场。
唐容见了唐少谦的形容举止,明白过来,诧异而问:“哥哥早都知道了?”
唐宜震惊,猛一扭头,死死盯着唐少谦。唐少谦依旧毫无反应,双眼直直盯着地面。
晏云棠也大惊:“舅舅,我以为您一直被舅母蒙在鼓里,所以您不追究她,您不信我,尚情有可原。可事到如今,原来。。您竟已经知道了吗??”
唐少谦依旧沉默。
“舅舅,您明知舅母毒害了您的母亲,却无动于衷?天哪!我今天若不问,舅舅打算就这样囫囵过去了?”
沉默,还是沉默。
晏云棠从唐容手中取过证词,走到唐少谦面前,问道:“舅舅是不相信棠儿说的对吗?那舅舅看看,看看这些证词。”
唐少谦不吭声,不抬眼,也不接证词。
晏云棠急了,把证词往唐少谦手里硬塞。谁知,唐少谦突然紧握双手,捏成两只拳头,狠狠往椅子两侧的扶手砸去。
他隐忍着低吼道:“她是毒害了我的母亲,但是你别忘了,她也是唐文瀚和唐文与的母亲!我能把她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母亲了,难道要让你的哥哥姐姐也没了母亲吗!?”
见唐少谦说中了自己的担忧和顾虑,唐宜瞬间泪奔哭泣起来。
晏云棠被唐少谦突如其来的低吼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她木然地瞥了一眼站在唐少谦身后的唐文瀚。她喘着粗气,一时竟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反应。
此时,人群中传来晏母的嘲讽:“棠丫头今日这事儿办得好啊!请我们大家看了一出唐家人演的好戏。呵呵。真是比戏棚子里演的还精彩。”
晏母总是不会看时机,一句话便把自己也拉进了旋涡中。
受她启发,晏云棠这才想起了还有更重要的话没有说。
“祖母不必含讽带讥,我方才就说过,今天这事,不只是唐家的事。不知道待会祖母还能不能继续悠闲看戏了。”
“王大娘子害死了亲母,跟我们晏家有什么关系?”晏母又是不解又是不屑。
望着嘚瑟满面的王丽笈,晏云棠无限遗憾地叹道:“舅母,你害死了外祖母,却不知错不知悔。哎。舅母可知你只是做了一把杀人的刀子?被人利用了却还沾沾自喜。”
这话让唐文瀚看见了一线希望。他抢在王丽笈之前迫切问道:“三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云棠又无限同情地瞅了一眼唐文瀚。然后示意钟妈妈行动。众人见钟妈妈领着龚妈妈进屋,双双站在屋子正中,皆是一头雾水。
“你们说吧。”
晏云棠话音落地,钟妈妈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前几日她一时手痒,瞒着主子们偷偷聚赌,霍妈妈闻讯加入进来,随后她又是如何在闲聊间听霍妈妈透露出数月前,霍妈妈曾为洪秋给王丽笈寄去一封信的事。等等细节,说得绘声绘色,引得众人仿佛亲临其境。
说到结尾处,钟妈妈还不忘加上一句:“你们若是不信我说的,大可以问龚妈妈,那日她也在场的。”
说完,又用手捅捅身旁的龚妈妈。龚妈妈本不知自己被拉来做什么,呆呆地听完钟妈妈一席话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拉来作证的。一向直言不讳又刚正不阿的她,此时点点头,口称钟妈妈说的都是真话。
洪秋生性最爱出风头,这两回都没有怎么表现,是因为她深知此事跟她脱不了干系,她只想低调,她觉得越是没人注意到她,她就越安全。可不曾想晏云棠竟还是调查到她头上了。想想自己才受过罚,洪秋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几分慌张。
她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问道:“你们一会儿拉扯上我屋里的霍妈妈,一会儿竟然还直接拉扯上我,这是想做什么?”
晏云棠不理她,对众人一口咬定:“外祖母将汴京产业交给我姨夫打理一事,是四婶给我舅母送的信。”
霍妈妈听了钟龚二人的话,才知道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把不该说的事情说漏了嘴。现在她俨然成了出卖洪秋的人,心里害怕洪秋事后找她麻烦,急于开脱,便不请自言。
“你们这伙人真是居心叵测!趁我喝多了,套我的话,想着挑拨我和我家大娘子。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谁告诉你那信里就是在说你们唐老太太的事了?!”
一句话把晏云棠噎住。果然是从未切身经历过内宅斗争的人,即便上回已经吃了任妈妈的亏,即便这回自以为想的再周到,然而事出紧急,要赶在王丽笈一家回杭州之前做个了结,终究还是有疏忽的地方。
智者千虑,尚有一疏。何况晏云棠自知她既不是智者,也未经什么世事。
霍妈妈三言两语就治住了晏云棠,让她没办法再继续接下来的步骤。谁知,洪秋大概是想着人反正不是自己杀的,就算大家知道是她送的信,她也担不上什么罪过。
于是,洪秋肆无忌惮,根本不去迎合霍妈妈,脱口而出一句:“我送了信又怎样?”
这句话对正在头疼的晏云棠来说,有如久旱甘霖,简直是天赐的礼物。她立马将洪秋引入正轨,道:“你送信是为了泄愤。”
“泄愤?我泄什么愤?”洪秋一脸不在意。
问的好。晏云棠暗暗想到。
接着,晏云棠便把洪秋夫妇当日向唐母求借白银,唐母答应出借,只是要求洪秋夫妇二人立字据并且当众承诺不再赌,最后洪秋不答应继而愤然离去的事情,说给众人听。
一席话说得晏怀珅脸上无光。说得晏家人个个目瞪口呆。
晏母从榻上一跳而起,对着晏怀珅的后背就是响亮的一个巴掌。尖声骂道:“两千多两白银?!是我聋了还是你的脑子被蛆吃了?!你个不长进的东西!你娘老子用私房钱给你填了多少亏空,如今你胆子越发大了!那可是两千多两白银啊!你从哪借来的胆子!!”
晏母虽疼爱晏怀珅,但是银钱在她眼里也跟亲生骨肉是一样的。她若是知道两千多两仅仅是一半债务,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晏母为了银钱打骂晏怀珅,这不是晏云棠想看的剧情。她转身对着洪秋继续指证:“你因此对外祖母怀恨在心,得知了外祖母和姨夫的事情之后,便写信给我舅母,从中挑拨煽动,诱导我舅母对我外祖母下毒手。”
洪秋慌了。慌不择言,把自己才承认的事情又全盘推翻:“谁说我写信了!霍妈妈的酒后醉话,也能被你们用来当做污蔑我的证词?”
“四婶刚刚才承认自己送了信。”
洪秋忙忙地又改口:“哦。。我是送了信。那又怎样?那不过是亲戚间日常问候的一封信罢了!不信。。不信,你问你舅母。”
“哦。。是。。”。王丽笈木然地附和着。
“舅母此时还帮着四婶圆谎,意义何在呢?”晏云棠不解。
“四妹妹,你们唐家的事情,为何要攀扯上我母亲?你舅母出了事,还要拉上我母亲作垫背的不成?”晏云茉出面了。
晏云棠不服:“四婶故意写信教唆我舅母下毒,明明她才是始作俑者!四婶自己作恶多端,三姐姐怎么反倒说她是作垫背的?!”
为了自己的母亲,晏云茉也不依不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信呢?你把信拿出来!”
她意识到再和晏云茉扯下去,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她冷冷一笑,淡然道:“事情一旦与自己有了牵扯,人就都变得是非不分了。何况是三姐姐呢。”
“你。。”晏云茉说着就想上前找她理论,却被周佳仪拉住。
晏云棠拿出一张笺纸,举在自己胸前,朗声道:“这是给四叔放债款的私人户库提供的供词,上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四叔还款的时间就在四婶给舅母送信之后的不久。”
她又拿出一张笺纸,也举在自己胸前,道:“这张,是四叔与户库之间结清债款的契书,上面还有四叔的亲笔署名和画押,时间与户库证词上所说的刚好吻合。”
说完,晏云棠将两张笺纸和先前的几张证词叠放在一起,摆在案上供人查阅。
晏怀珅脸上青红交接,怒斥:“我欠我的债,我还我的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这些东西值得你拿来说,在众人面前打你四叔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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