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传来另一个声音,也是一副知晓内情的语气:“你也听说了?看来这事是确凿无疑了!想想也对,如今还留在汴京的老亲王,只剩了南平亲王一家,老亲王没有嫡孙,把这个嫡长孙女福昌郡主,宝贝地天上地下一般!恒王文武全才,向来得宠,想必在官家和李贤妃娘娘眼里,也只有福昌郡主这样的身份,能够配得上他了。”
那个嗓门大的继续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今日能来参加这么一场盛况古今的马球会,还是托了恒王和福昌郡主的福呢!瞧,金童玉女,还真是养眼啊。”
一群人一边赞叹歆羡,一边叽叽咕咕地继续说着。
晏云棠听着,依言朝那个嗓门大的一只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赵琰正在同一位华冠丽服,浑身上下透着贵气的女子说话。不知赵琰说了什么,引得那女子笑起来,明眸皓齿,亭亭嫣然。
晏云棠心里犯起嘀咕:她就是福昌郡主咯?福昌郡主,福昌郡主,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哦,所以,赵琰昨天回绝了我的邀请,说什么有要事,他的要事,就是来相亲来了?
想到这里,晏云棠感到生气,冒火。她觉得自己刚出生就被抛弃的时候,都没这么生气过。然而究竟为何会生气,她也没去细想,就算想了,估计又会开始给自己灌迷魂汤。
一时之间,晏云棠如坐针毡,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就此离去,又情不自禁,视线不受控制地随着赵琰和福昌郡主移动。
赵琰送福昌郡主回到卢大娘子的棚内,寒暄了几句,便和长海来到马球场上。他挑了一根裹着牛皮的木质球杖,又拿了一只彩绘的木球,在球场边练习起来。
长海问道:“王爷,娘娘一大早把您叫到宫里,就是让您来打马球的啊?早知道是这样,我们还不如去棠姑娘那儿喝汤呢!我也能跟着尝尝美味。”
一席话正好说中赵琰的心事。他叹了口气,幽幽道:“大概,母妃是见我在府中养病数月,想让我来活动活动吧。”说完,开始独自在场边挥杆。
赵琰不知道,于无形之中,他早已是全场的焦点。
晏云栀和晏云茉也听到了风声,在场中找寻赵琰的身影。赵琰正兴味索然地击着球,突然见到晏云栀和晏云茉迎面走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上前迎了两步,彼此行礼问候。
晏云茉笑问:“如珩哥哥,你果真在这儿,看来传闻不虚咯?”
赵琰一脸茫然地反问:“什么传闻?”
晏云茉听了只是笑,并不回答。
赵琰心里想着:既然她们都来了,不知棠妹妹是否也一同来了。他很想问,但是又不知如何开口。
如果是往日,晏云栀早就把晏云棠一同前来的消息,主动告诉了赵琰。可今日晏云栀听了传闻,信以为真,又想起当日晏云棠告诉自己,她不愿二女侍一夫的话。原本,晏云栀日常看着赵琰的痴情做派,以为他虽贵为王爷,将来不另娶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还是暗暗对他抱了期待。如今跟晏云棠八字还没一撇,赵琰就要把福昌郡主这座大山娶回王府,将来自己的妹妹如何在王府立足?由此,晏云栀对赵琰失去了信心,既不说话,也不笑,像根木头似的杵着。
晏云茉没有回答赵琰,他也不追问。他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地上的木球,一面想着要如何开口询问有关晏云棠的事,从表面看上去,他又跟往日一样冷淡,不言不语。晏云茉见了,觉得好没趣,拉着晏云栀就准备告辞。
见她们要离去,赵琰急上心头,忙忙地把忍了半天的话问出了口:“二位姑娘今日都在这,棠妹妹没跟着一起来吗?”
晏云茉也早就看出赵琰的感情了。她起初还曾对他动过心,后来发现赵琰一门心思全在晏云棠一个人身上,她时常都是自找没趣。又见晏云棠好像对赵琰也并不上心,所以也就激不起她的斗志。加之之后恰巧遇见了万箴,万箴倒是对她体贴周到,家里又家财万贯。晏云茉觉得,与不近人情的赵琰相比,万箴显得是一个更加不错的夫婿人选。于是,她渐渐把心思转移到了万箴身上。
晏云茉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只不过,她把寻常小姑娘都有的攀比心理,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致,虚荣使得她在姐妹们面前,总喜欢要强逞能。虽然晏云棠从来不曾因赵琰的高看和另待,就恃宠而骄,甚至都是避讳谈及此事,但是晏云茉此前在赵琰面前数度遭到冷遇,两相一对比,她总是会自行脑补出晏云棠是如何自鸣得意,如何不可一世。
因此,被赵琰这么一问,晏云茉突然起了兴致。她想让晏云棠既失落又尴尬一回。她笑盈盈地回道:“当然来了呀,我们姐妹三人都来了。四妹妹此刻正在棚里坐着呢!”
说完,晏云茉伸手一指。
赵琰顺着晏云茉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晏云棠和唐宜坐在场边的一处棚内。
晏云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赵琰,方才见到两位姐姐跑过去和他说话,目光就更为灼热和专注。而此时赵琰猛然朝她的方向望去,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晏云棠赶紧撇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对着唐宜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赵琰见了晏云棠,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顿时焕发生机,笑意盈盈。他主动提出要去问候唐宜,随着晏云栀和晏云茉,一同往晏云棠所在的棚内走去。
场上场下的多数人,起先看着晏云栀和晏云茉走到赵琰面前,都暗暗歆羡二人能够跟一向高傲冷峻的恒王说上话。后来看三人谈话的样子,俨然又是相识已久的,歆羡之余,都不免好奇揣测起这两个女子是何来路,名不见经传,竟然跟恒王相熟。
当下,众人又看赵琰满面春风,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晏云棠的棚内,好奇心更上一层楼,纷纷侧目而视,想一探究竟。赵琰走进棚内,唐宜和晏云棠起身,彼此问安行礼,然后五个人围着矮几,坐下说话。
唐宜关切地问道:“前日听我家鹄儿说,王爷竟病了数月。眼下,身子可大安了?”
赵琰客气地答道:“多谢大娘子惦念,小王已无恙了。”
晏云棠内心不屑:可不是无恙了。都能打马球了,还能有恙吗?
唐宜又问:“那下午的比赛,想必王爷要大展身手了?”
赵琰笑笑,不答话,而是望着晏云棠问道:“棠妹妹要上场吗?”
晏云棠假装没听到,故意不回话,捧着茶盏兀自喝茶。半晌,话题没有往下走,抬眼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又假装恍然大悟,回道:“哦?哦。。我啊?我不会打马球。”
赵琰“嗯”了一声,点点头,然后才出口回唐宜的话:“小王才康复没多久,今日就不上场了。陪着大娘子一同坐坐,当个观众,也很惬意。”
临近的棚内又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闲言,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姑娘,扯着嗓门说悄悄话,声音大到传了过来:“你说这家人是什么来头啊?恒王竟然跟她们这般熟?”
那些话飘荡在空中,其他人听了都还好,唯独晏云茉最为引以为豪,自鸣得意,一股骄傲的神色霎时间晕染了整张面庞。她想借借威风,故意要和赵琰说上两句,道:“王爷,您不上场,那岂不是可惜了?恐怕那些贵眷姑娘们都还等着,要一睹王爷的风采呢!”
赵琰听完,既不收下这顿奉承,也不作推辞。他顿了顿,还是想要晏云棠一个说法,竟然丝毫不避嫌,当众就问道:“棠妹妹想看吗?”
晏云棠心里有气,对他这番刻意的抬举丝毫不买账。她虽克制着气恼,并不打算发作出来,可似乎也做不到就此消气。她的言语仿佛不受主人的控制,出了口,不由自主就带上了讽刺的色彩:“王爷天之骄子,一出场就自带光芒,人人都想看王爷,我想不想看还重要吗?重要的是别人想不想看。”
说完,她又粲然一笑。
晏云栀忍俊不禁,捂住嘴笑。
赵琰不理会她的揶揄,正想说“重要”,可话未出口,卢大娘子却现身在棚外,特地走到这边来请王爷,顺便也请了余下的人,一起去用午饭。于是,赵琰只能生生把话吞回肚里。
席面上,侯府的管家早就按照门户高低,把来宾的座位都事先安排好了,各处都有条不紊,有家仆引着众人各自入坐。赵琰一路上被卢大娘子拉着说话,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晏云棠一家,等步入后院,目光终于再次搜索到她的身影时,正准备过去同桌入席,却被卢大娘子好说歹说给劝到了主席上,与侯府一家还有福昌郡主赵玉笄一桌。
卢大娘子见赵玉笄也不甚言语,而赵琰又似乎另有心思,她想着自己受了李贤妃所托,不愿有辱使命,便再三开口找话题,意欲将二人攀扯在一起。冷场了一瞬,卢大娘子又说:“福昌郡主都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花容月貌,端庄娴雅,真是给女子们做了个好典范。王爷还是头一回见郡主吧?”
赵琰时不时回头,远远地望一眼晏云棠,见卢大娘子问他话,心不在焉地客气回道:“年节庆典时也曾见过,只是并未单独聊过。”
赵玉笄素日对赵琰也有几分刮目相看,是对他留了一份心的。此时听他记得自己,便接过话,含着一丝隐晦的责备,笑问:“王爷幼时还与玉笄一同玩耍过,可您贵人多忘事,竟毫无印象了吗?”
赵琰看着她,想了想,摇摇头,笑道:“年深日久,小王确实不记得了。郡主请海涵。”
卢大娘子笑道:“都是亲戚,自然都是见过,也来往过的。不过,以前的事都不重要,往后呢,王爷和郡主还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言毕,卢大娘子对着赵玉笄会心一笑。赵玉笄则羞赧地用团扇遮了半脸,眼角还是能看出笑意。赵琰依旧心不在焉,也不去理会她们话里的意思,附和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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